郭勋回到府中,就立刻找来堂兄郭免。
    郭勋的先祖是郭英,郭英还有个兄长郭兴。当初兄弟俩一起投奔朱元璋,立下汗马功劳,成为开国功臣。
    他们的一个妹妹还嫁给了朱元璋,成为宁妃,所以郭家又是皇亲。
    在明初的功臣大清洗中,郭家得以幸免。郭英虽然被永乐帝罢官,但也得以善终。
    一百多年来,郭家开枝散叶,俨然已成勋贵巨族。
    郭免,就是郭兴的五世孙。虽然官职没有郭勋高,但因为是长支,任族长,在郭家也是执掌话语权的人物。
    “二弟,盐引要来了么?我可是答应了人家,这次给他们八万盐引的。是大引还是小引,长引还是短引?”
    郭免一进来,就急切问道。
    所谓的大引,是每一引400斤盐。小引,是每一引200斤。
    长引是一年期限,可以到外地贩售。短引一个季度期限,只能在本地销售。
    对于贩盐牟利的人来说,自然喜欢长引和大引。
    郭免自然不会自己去辛苦贩盐,他弄到盐引之后,就转手倒卖。
    宪宗成化年间,朝政日益腐败,宗室、勋贵、太监、官僚们纷纷向皇帝奏讨盐引,皇帝也时常拿盐引作为赏赐之物。
    这些人得到盐引之后,就卖给商人,从中牟利。
    孝宗弘治年间,虽然有所整治,但这一现象仍然大量存在。
    今天郭勋去见皇上,就想跟皇上讨要一些盐引。
    “大哥,未曾讨得。”
    “什么?竟然不给?先帝还曾给我家盐引呢。他一个小孩子,才登基几天啊,要点儿盐引都不给?真当我郭家没人啊?那些太监们都能弄到盐引,咱们郭家累世勋贵……。”
    “大哥稍安勿躁,不是皇上不给,是我未曾开口。”
    “为何不开口要?别人都奏讨盐引赚钱,我郭家为何就不行?”
    这就是郭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朱厚照登基以来,是有不少人跟他讨要盐引,但是他都没有答应。
    盐引就是有价证券,转手倒卖就是钱。跟他要盐引,就等于跟他要钱。
    敢于讨要盐引的,都是有地位的人。这些人本来就不缺钱,只是贪心无度而已。
    对此,朱厚照深恶痛绝,哪里还会给他们盐引。
    “我没敢开口,皇上又敲打我了。”
    郭勋就把经过说了一遍。
    “哼,一个小孩子也敢这样说话。若是没有我们,哪里有他朱家天下?哪里有他来当皇帝的份儿?如今……。”
    “隔墙有耳,大哥慎言。”
    一听隔墙有耳,郭免立刻想起了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和东厂、西厂,沉重地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
    “可是为兄已经答应了盐商,钱我都收了啊。”
    “还是退回去吧,京畿那些地,你也别要了。”
    “就要到手的东西,怎么能不要?他一个小皇帝,整天就知道胡闹,不过是说说而已。今天说了,明天就忘,何必当真。”
    “你不知道啊,皇上那眼神儿,好像能看透你的心思。今天他跟我说了汉武故事,卫青、霍去病旧事,催着我侦察北方草原情形。他还天天到军营视察、练兵,似乎胸有大志。”
    “哼,哪个皇帝不是胸有大志,都想恢复洪武、永乐荣耀,哪个做到了?他登基不久,年轻气盛,等打了几个败仗,自然就心灰意冷。”
    “不像啊,你听说今天殿试的事情么?”
    “已经传遍京城,自然知道。不过是胡闹而已。”
    “刘健、李东阳、谢迁都已经妥协,他们也是胡闹?”
    “不妥协,难道当庭跟皇帝吵架?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小皇帝一时兴起,哪里有心思天天给举子们上课?他还玩儿不玩儿啦?”
    “再说了,那个什么太祖之学,有谁见过?弄些鬼画符,就是太祖学问啦?开科取士差不多一千年,考的都是圣人的学问,哪里是说改就能够改的?”
    “倒也有道理,不过,小皇帝话说的很重,你还是避避风头为好。”
    “哼,你那些店铺、土地怎么来的?不也是巧取豪夺?再说了,也不是咱家才这样干。如今凡是有点儿势力的,哪家不是这样?”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个小皇帝不知天高地厚,就想扭转乾坤,哪里有那么容易?法不责众,他整治谁去?”
    “再说了,他们占得还少么?左一个皇庄,右一个皇庄的。他那两个舅舅,干了多少坏事?天下谁人不知?他有何面目说我们。”
    “二弟,你胆子太小。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别当真。当然,他既然说了,风头还是要避一避的,今后小心一些,做得隐秘一些就是。”
    经过郭免一番开导,郭勋也放下心来。
    是啊,法不责众。都是这样,皇上他整治谁去?
    把人都给整治了,谁还给他卖命?他这天下还要不要了?
    杨廷和府中,此时也是相似的情形。
    杨廷和看着谢迁拿来的殿试试卷,频频摇头,连连叹气。
    “未曾,未曾,老朽从未教过他这些异端邪说,异端邪说。”
    谢迁急忙摆手。
    “慎言,慎言,这是太祖之学,绝非异端邪说,绝非异端邪说。”
    “好好好,太祖之学,太祖之学。可是这太祖之学从哪里来的?四书五经,哪里有这些学问?”
    “自然是从那里来的。”
    谢迁指了指地下。
    “你们相信么?”
    “不信又能怎么样?你见多识广,在皇上当太子的时候,见没见过这些学问?”
    “皇上天资聪颖,学问一学就会。会讲梵语,精通佛学。身边还有来自乌斯藏的番僧和各地来的奇人异士。”
    “这些人,我大多都认识,他们也没有这些学问。至于刘瑾、张永、谷大用之流,更是不学无术。便是让他们凭空捏造,也编不出来。”
    “如此说来,岂不是成了不解之谜,无头之案?难道真的是太祖托梦?”
    “是。”
    “你相信?”
    “不信又能如何?你们都已经妥协,木已成舟,还能怎么样?只可惜这圣贤之学,今后怕是要衰落喽。”
    “那也未必。或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旧制。”
    “以皇上的秉性,确有可能。找老朽的意思是……。”
    “想委屈先生一下,去充当一回学生,探究一下这个太祖之学的究竟。”
    “老朽是他的授业恩师,如今却去给他当学生,我这脸面……。”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
    “好吧,我去。老朽还真好奇,想看看这太祖之学究竟是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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