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还在飘着,整条柴岗子川都被皑皑白雪盖上了,皑皑白雪也掩盖了烈士和烈士殷红的血迹。杨成龙命令全体战士下马,举枪鸣枪,向死去的战友们致敬。柴岗子川传来巨大的回响声,柴岗子村沉浸在悲恸与悲壮之中。杨成龙让随军卫生员先简单地给李运通副司令员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命令一个排的战士将他护送回分区医院。他还传达了军区指示,所有返ji东人员及护送的骑兵连都暂到二十三军分区等待下一步的指令。由于前线军情紧急,李言、胡光等烈士的后事不得不交给区里安排了。
    杨成龙带领着部队路过烧锅地村时,还在李根的引领下去了冬日东住宿的人家。这是一家富户,独门独院三间房。冬日布躺在西屋的炕上呻吟着,头上缠着白纱布,将凹秃的两个鬓角包得严严实实。李根走上前介绍道:“冬连长,这位是军分区骑兵团的杨团长。”冬日布挣扎着要起来,杨成龙忙上前一步说:“冬连长别起来,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冬日布也就没起来,用手摸着头说:“你看我这点儿伤还让首长来看,我这别的没啥,就是头疼头迷昏,上来一阵子头疼得针扎火燎的。”杨成龙又问:“那冬连长你看你还能骑马不?要是能骑马就跟我们一起走,不能骑马就找战士抬着你走。”冬日布说:“杨团长,我想就在这家老乡家躺两天就好了,好好我再去分区找你们。”杨成龙说:“那也行,你别着急,养好伤再归队,我们在军分区等你。”说完又对陪护冬日布的两名战士说:“你俩要好好保护冬连长,不要有半点儿差错。现在土匪活动猖獗,你们要提高警惕,千万要小心。”然后,杨成龙就带着部队回军分区了。
    这天夜里,有两名八lu军干部模样的人骑马来到冬日布的住处。他们让两位战士暂且回避,他们说他们是军分区的,要单独和冬日布连长了解情况。谈了很久,这两个人才又骑马离开。
    杨成龙带领部队回到军分区,立即向高、黄两位首长做了细致汇报。高鹏举和黄兴都觉得柴岗子事件太悲惨太恶劣了,应该是近期最严重的事件,便立即形成报告上报军区。军区又立即将柴岗子事件往上报,并向北ping军调小组提出严重交涉。
    小苏见到高鹏举恍如隔世,流着眼泪将在吴金山大院里的激烈战斗诉说了一遍,说到老首长李言副司令的牺牲,说到辛大娘为保护小黄她俩主动下地窖为她俩挡手榴弹时,抽抽噎噎地哭出声来。两个人正在说着话,刘玉茹院长跑来报告,说李运通副司令醒了。高鹏举连忙找上黄兴,赶到战地医院看望。
    李运通副司令躺在病床上,眼里仍然在流泪,他无法接受柴岗子村已成的事实。他的耳朵里仍然响着激烈的枪炮声和他们最后拼死一搏的喊杀声,感觉李言同志还在与他肩并肩地向着敌人冲杀着。他想起季庭震和胡光,他们冲出去没有?其他的六十多名战士冲出去了没有?李运通副司令员的脑子里还闪现出一个身影儿,那就是桑杰扎布。他不明白,他在赤岭接见的桑杰扎布,在锡林的病床上看到的桑杰扎布,与这次在柴岗子村南榆树林子里看到这个骑着黑马抡起大砍刀的桑杰扎布,是否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双手抱紧脑袋,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高鹏举、黄兴和季庭震一起来到病房,几个人都好像如鲠在喉,有许多话要说,又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最终,还是李运通用微弱的语气说了句,“都坐下吧。”高鹏举和季庭震坐在床两边,一人抓住李运通的一只手。高鹏举压低声音说:“副司令你安心养伤,这笔血债我们会找敌人清算的!我们现在正对俘虏进行审问,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向你汇报。”四个老战友正在说着话,刘玉茹院长走进来说:“该给李副司令做手术了,几位首长先忙去吧。”
    刘玉茹亲自为李运通副司令做了手术,在右后肩胛骨和右胸各取出一颗三八枪子弹和一颗驳壳枪子弹。右胸的那颗子弹特别危险,离心脏不到一厘米。手术很成功,当天夜里李运通副司令就能进食了。
    通过紧锣密鼓的审讯,黄兴很快就搞清了这次袭击事件的来龙去脉。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军区派出以政治部主任吕珂为组长的事件调查小组赶到了二十三军分区。冬日布连长带着两名战士归队了,他说他在烧锅地村找了位老中医先生看了,先生说他就是脑震荡,再养些日子就好了,没大碍的。
    由于李根代指导员和王升副连长都被调查组带去搞调查,骑兵连被分散到骑兵团各营。高鹏举司令员指示杨成龙团长,让冬日布连长留在骑兵团团部等待分配。司务长领着冬日布去了住宿的地方,那是一个两间房的农家小院,是桦树沟村专门给干部和伤员腾出来的。他躺在炕上感到心里空空的,护卫他的那两名战士回到军分区后就回所属部队了,他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光杆儿司令了。冬日布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实在躺不住了,就穿好衣服来到屋子的外面。
    天是响晴的天,但初冬的太阳光显得冷冷清凊的。
    二十三军分区司令部设在四道沟梁南面山下的一个叫桦树沟的小村子,全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村子的后面是山,东面和西面都有些山丘和沟沟岔岔,东南面有座当地人叫做蜘蛛山的山,山上长着些松柏树和桦树。南面有一片开阔地,开阔地大概种了玉米和高粱,庄稼茬子还留在地里。周边的山包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些黑绿绿的松树柏树,而桦树、山杨树几乎和满山的荒草融在了一起。
    桦树沟再往南走十来里地,是一个叫房申沟的地方,是一零二师和二十三军分区的战场。
    冬日布拔着身板儿向四外看着,到处是忙忙碌碌穿着军装的人们,偶尔也有穿白大褂和穿老百姓服装的人们走过。他的心里有些发虚,总感觉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或几双眼睛在盯着他。
    “呼”的一下,一阵山风吹来,冬日布打了个寒战,拽拽衣襟,缩了缩脖子,继续转动着身子观望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是高鹏举司令员与叶青副司令、李山参谋长从前线视察回来了。他们见冬日布站在外面,从马上下来,老远就打招呼:“冬连长怎么出来啦?伤怎么样啊,可千万别冻着。”冬日布赶忙举手敬军礼:“报告司令员,我的伤不碍事儿,都可以上前线去作战了。”高鹏举微笑着说:“不忙,不忙,好好养养身体,仗有的是打,我还等你这员虎将去冲锋陷阵啊。”高鹏举的这几句话说得冬日布心里热乎乎的,心情好多了。
    柴岗子村发生的这起血案引起了强烈的震动,为了悼念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烈士,上级号召从军队到地方下半旗,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七天,《群众日报》在显要位置发表了题为《人民极大的损失——李言等同志遇难》的报道。“为柴岗子死难烈士报仇!”“向顽固派讨回血债,血债要用血来偿!”成为各部队的战斗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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