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傲鸿道:“为人臣子,帮君王背些骂名自古有之,晏倾自己都不在意,陛下又何必非要替他正名?”
    “是啊。”谢傲诚道:“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非要为晏倾正名的话,属实得不偿失啊。”
    在两个舅舅看来,秦灼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本就遭天下非议,而且这非议是不管秦灼做出多少功绩,手里有多少兵力都难以改变的事。
    如今天下刚安定没多久,秦灼做事雷厉风行,底下的年轻大臣们都一心为公,可保不齐日子久了,人就会开始谋私利为自己打算。
    秦灼为晏倾正名,告诉天下人晏倾做的那些事都是为秦灼做的,简直是送把柄到有心之人手里。
    那算计君父、谋朝篡位这样的骂名肯定少不了,日后再被人拿来大做文章,又会麻烦不断。
    谢傲鸿和谢傲诚跟秦灼说了许多,都希望她打消这个念头。
    秦灼却道:“此事我主意已定,不必再议,今日来就是想请两位舅舅帮忙。”
    “这……”谢傲鸿和谢傲诚对视了一眼。
    他俩虽是做舅舅的,却也是为人臣子,不好当面驳了秦灼的意,便齐齐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怀山,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开口说两句。
    秦怀山好长时间都没说话了。
    他就在边上坐着,听见谢家两兄弟劝阿灼。
    这有什么好劝?
    怎么可能劝得动嘛。
    自家姑娘什么脾气,他这个当爹的再清楚不过。
    所以秦二爷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劝。
    这会儿他被谢家两兄弟看着,不得不开口,说的也是,“阿灼都亲自上这找你们来了,你们做舅舅的就受累帮她这个忙……”
    谢傲鸿听到这话都震惊了,“你就是这么当爹的?”
    秦家二爷这脾气是出了名的软和。
    但他都三十好几,都到四十的人了,这软和劲儿一如少年时,半点也没变,真叫人大开眼界!
    就秦怀山这什么都由着秦灼的做派。
    秦灼能长成这般正直的模样,着实不容易。
    谢傲诚一口气卡住了,好不容易才压住嗓门,低声道:“你这还不如不开口!”
    “爹爹说的极是。”秦灼笑着,亲手给秦怀山添了茶。
    秦怀山朝她笑了笑,就差在脑门上写“爹爹永远站在你这边”几个大字。
    秦灼又给两位舅舅添了些。
    谢傲鸿和谢傲诚这会儿神色复杂。
    一个伸手接过秦灼手中的茶壶。
    一个有些不解地说:“既然陛下说不必再议,那就让人来传个话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还走得后门!
    堂堂天下,为了这么一点事走后门!
    “派人来传话,那便是君令。”秦灼放下茶壶,缓缓道:“我自是知道两位舅舅绝不会违抗君令,哪怕心里不想做这件事也会照做。但在我看来,我与晏倾之间不止是国事,亦是家事,既是家事,便该亲自来同舅舅说。”
    谢家两兄弟都没说话。
    秦怀山一时间也没插嘴。
    “晏倾是我心上人。”秦灼听到晏倾的时候,嗓音都变得温柔起来,“他为我弃风雅、陷泥沼,苦海沉舟,甘做困兽,一肩挑尽万家愁。”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低头停顿了片刻,而后才继续道:“我想让我爹爹、我舅舅,我的亲人都知道他对我的好,从而对他好一些。”
    她话已至此。
    谢傲鸿和谢傲诚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晏倾的才名,天下皆知。
    他刚入京的时候,就为了秦灼和无争顶罪敲登闻鼓弄得遍体鳞伤,后来种种,什么男宠佞臣,受人唾骂轻视。
    流言胜刀剑,一夕天下知。
    晏倾骂名背的多了,以至于天下人都忘了,他是陪着秦灼孤军入北漠王庭,杀了北漠王的人。
    他也是英雄人物。
    秦灼护卫北境之地那些日子,晏倾出谋划策,功不可没,他“叛逃回京”,在朝中翻云覆雨,也为了能稳住废帝,让秦灼早日完成大业。
    “晏倾对你……确实没得说。”谢傲诚是个直脾气,秦灼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一直不回话,开口便道:“只是他这个城府太深,你明日要为他正名,那后日呢,他再想要别的什么,你全都给?”
    谢傲鸿听到这里,神色更凝重了,“陛下也不只是想为晏倾正名这么简单吧?”
    秦灼也没打算瞒着他们,直接回答道:“正名之后,自然是要给名分的。”
    秦怀山点了点头,“这个名分是该给。”
    他这话一出。
    谢傲鸿和谢傲诚不约而同地瞪了他一眼。
    秦怀山不说话了。
    给晏倾名分这事,其实秦灼想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前头事多,一拖再拖。
    眼下,真的要着手要办,谁说都不管用,那还不如直接顺着她的意思,就这样办。
    皆大欢喜,那不是更好?
    谢家两兄弟到底没有秦二爷这个做爹的心思通透。
    谢傲鸿又道:“若你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找个这样的夫君也就算了,可你是皇帝,卧榻之侧,躺着这么一个人,你就不担心……”
    秦灼正色道:“不担心。”
    “可舅舅担心啊。”谢傲诚不像他哥那般能沉住气,当即又道:“自古以来,这帝王天家,常有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夫妻反目之事,至尊之位不好坐,留在身边的人一定要慎之又慎,这晏倾……他就不是好掌控的人!”
    秦灼道:“我也没想过要掌控他。”
    对她来说,晏倾永远与旁人不同。
    什么君臣之道,制衡之术,都不该用在他身上。
    这话不用她明说,谢家两位舅舅也能意会了。
    这能怎么办?
    说陛下到底是年轻了些,一时被情爱冲昏了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可桩桩件件的事情加起算,那位晏相大人才是被情爱冲昏了头,什么都不管不顾的那个。
    更何况,女帝这几年一心扑在国家大业上,那么多青年才俊到了她跟前,她就只能看见这人适合干什么,能干什么。
    眼看这样下去,她眼里是再也瞧不见别的了。
    最后,谢傲鸿叹了一口气,问她:“真的非他不可吗?”
    秦灼道:“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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