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支军队不是打着智氏的旗号,并且智瑶作为领队者,着实会让姑布子卿怀疑看到的是一支异常豪华的胡人部队。
    那是雨天行军,智氏私军都有披上蓑肩,还是能看到大体上的穿着款式。
    姑布子卿会有那种想法的理由太简单,智氏的士兵竟然是穿上下分离的戎装,并且看去好像是缺乏布料那般进行了衣料的缩减。
    以智瑶的审美观来看,新式军服其实挺美观,问题是大多数人并不那么认为。
    这个也是!
    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审美观。而审美观的演变是随着生产力在产生变化,比如现代人认为穿得太鲜艳简直是莫名其妙,春秋时期会因为染色困难的关系觉得身着鲜艳很高端。
    诸夏列国喜欢穿长袖是觉得雅观,身上的衣服看去松松垮垮是展现财富的一种方式。
    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诸夏这边只有黔首也就是社会底层的自由人,他们受限于訾产而不得不省吃俭用,以至于舍不得给自己的衣服多加点布料,身穿的衣服看上去才显得紧身了一些。
    作为贵族再怎么节省,不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失了华丽,不止要选“贵色”给自己打扮,身上的衣服恨不得多加点布料。至于说松松垮垮的衣服穿起来不便行动什么的?贵族又不需要自己干活,大多数时候行动不便又没有什么关系。
    智瑶看到了姑布子卿脸上的异色,也看到了己方将士脸色上的不自然,心想:“果然啊,正确的不一定能被接受,任何的改革都需要一定的适应期。”
    换装之后的智氏私军,他们只要在战争中一再发挥出新式戎装的便利,慢慢智氏众人会接受改变,看到好处的其余家族也会尝试跟着模仿,新的思维和审美观也就被建立起来了。
    有个道理恒古不变,改革一般是少数几个人在引领,扛着巨大的压力去证明改革的正确性,智瑶觉得区区压力还是能扛得住的。
    “公孙。”姑布子卿回过神来才记得应该见礼。
    智瑶当作没看到姑布子卿刚才的失态,没有选择回礼,只是笑了笑作为回应。
    姑布子卿并没有任何觉得智瑶不回礼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他们一个是大家族的继承人,另一个是大家族的家臣,天然在阶级上存在差距,不会因为姑布子卿是赵鞅的宠臣而有什么改变。
    下阶级的人给上位者行礼在春秋时代是一种理所应当,一旦上位者给下位者行礼的话,下位者必然会想“这位大佬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又或是“他是不是看我不爽,想要坑死我啊?”,等等之类的。
    姑布子卿再次行礼,邀请道:“请智氏入城。”
    智瑶对着后面挥了挥手。
    回应是智徐吾大喝了一声:“入城!”
    万众回应:“诺!”
    在整个入城的流程中,智瑶和姑布子卿都是站在城门一侧没有挪步。
    “新式戎装看着怪异,只是看士兵的各种举动,好像看上去更精练,行动起来也更为灵便啊?”姑布子卿不知道智氏在搞什么,开始思考智氏为什么要那么干。
    智氏私军第一批入城的部队是矛戈盾兵,他们接受了六个月的训练,严厉的军法给予强有力的震慑,使得每一个人都能长教训,记得保持队形的时候该怎么做。
    “矛戈配盾?大肆使用矛戈的是楚兵,智氏从楚国得到矛戈的用法了吗?只是,为什么要配一面圆盾。这个圆盾也是前所未见啊?”姑布子卿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想明白了。
    智氏的矛戈盾兵以严谨的队形入城,看上去不但队列整整齐齐,连带迈步的频率也是一致。
    后方在开进的智氏私军,他们的迈步频率与矛戈盾的这一批同步,以至于现场一声声的踏步声很大。
    晋军迈步频率一致没什么,姑布子卿很难产生什么心理方面的震动。
    毕竟,晋军的“好整以暇”是名传列国的,本国人一惊一乍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天空已经不再飘雨。
    不过,湿润的大地,地面变得更软,践踏多了很难不变得泥泞,军队频率一致的踏步声听起来不是擂鼓的动静,变成是一种“啪叽”声了。
    后续不断有智氏的私军在开进,站在城门边上的姑布子卿看完了矛戈盾兵,第二支出现的是刀盾兵,随后便是长矛兵,最后等来了枪斧兵。
    因为晋国内乱不断的关系,哪怕智氏现阶段跟赵氏关系缓和了下来,接收城池还是不免带着警惕性,前来接收“邯郸”的智氏私军肯定是全副武装的姿态。
    姑布子卿有看到纸甲,只是他从未见过纸甲,压根就不知道有纸甲这种防具,再有蓑肩遮蔽的关系,以至于忽略了纸甲跟其余甲胄还是存在区别的。
    皮甲这玩意很容易被辨认出来,姑布子卿看到智氏士兵身穿的皮甲跟传统款式存在区别。
    姑布子卿能一下子发现的原因是,智氏的皮甲不像传统那种层层叠叠,瞅着就是光滑透亮的一种胸甲模式。
    到底是什么款式?其实可以视作罗马的肌肉皮胸甲。这个是智氏在研究铁质纸甲时期的一种科技树叉线,发现、研究和制作过程的篇幅过长,暂时不表了。
    一直到枪斧兵出场,一下子让姑布子卿看得大受震撼。
    “这武器看着太凶残,明显还是奔着破甲效果去的!他们身上穿的甲胄跟刚才看到的那一类皮甲款式同款,只是这一款是用恶金打造。智氏掌握了冶炼恶金的新技术了吗?”姑布子卿看得眼珠子快凸出来。
    因为非常容易生锈的关系,铁目前就是被称呼为恶金。
    恶金之所以没有被大规模的应用,除了很容易生锈之外,其实主要原因是技术不成熟的关系,比如锻造成为兵器很容易崩断。
    这里所谓的很容易崩断,包括不合适的技术打造之下,铁剑跟青铜剑对砍,断掉的是铁剑。
    科技的进步肯定是充满了坎坷,青铜技术经过长久的研究以及超大规模的运用,使用的过程中肯定是会得到一再的改善。
    青铜技术发展到春秋晚期,乃至于是到了战国中期,其实是已经达到了某种巅峰;反之人们对恶金的研究并不迫切,甚至于就是放在旁边爱答不理,导致的是铁器的进步着实太过缓慢了。
    真正让铁器得到重视的是在战国晚期,只是当时的铁器只能说跟发展到巅峰的青铜技术差不多持平。这里是对青铜的研究已经让这种金属作为兵器达到了巅峰状态,对于战国晚期的铁,跟它进化成钢形态而言,战国晚期的铁属于一种刚入门的阶段。
    “智氏竟然专门研究破甲的武器?楚国已经彻底衰弱,不知道跌倒之后还能不能爬起来。智氏这是在谋划针对魏氏了呀!”姑布子卿得出这种结论,心里出现了窃喜。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姑布子卿看到了智氏不但研究了专门用来破甲的新式武器,并且也看到了智氏在研究重步兵,不深入思考是属于不可能的。
    某种角度来说,姑布子卿甚至要好好想想智氏怎么会让新式兵种在“邯郸”亮相,是不是在向赵氏进行什么暗示之类。
    智瑶不是瞎子,能看到姑布子卿脸色的各种变化。
    智氏对什么展开研究,其实是需要考虑其它家族的情绪。
    比如说,发展远程武器会让韩氏视作是在进行挑战,同样发展重步兵也必然被魏氏视为是在发起挑战。往严重的深度来说,挑战也能被当作是挑衅。
    智瑶知道规矩,选择让老智家的新兵种在“邯郸”亮相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晋国内部现在的情况是,智氏已经变成了从体量到声势的最强,赵氏和魏氏各种难受,韩氏依然半死不活。
    现在智氏干一些突破“规则”的事情,考虑到智氏的智跞是“元戎”和家族软硬实力摆在那里。相反魏氏陷入虚弱,并且魏氏还跟智氏有盟约,哪怕是魏氏有点激烈反应,智氏不是全面模仿魏氏,再给予魏氏在其它方面进行补偿,挑战不至于上升到挑衅的高度。
    事实上,挑战肯定是被允许的行为,只是要看清楚自己的实力,明明实力不咋地,偏偏要去挑战大佬,被摁死也就摁死,还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同情。
    以往晋国卿位家族不会去做在某种领域进行挑战的事情,只是看来智氏要打破那种默契了?
    姑布子卿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极短的时间内就将智氏的行为想出了说法,决定劝告赵鞅还是不要在现阶段重新找魏氏结盟,干一些挑拨魏氏和智氏联盟的动作却是一定要干的。
    智氏的私军入城,接管了“邯郸”的城防。
    期间,赵氏的私军从其它城门出城,留下了什么暗手不得而知,明面上却是绝对不能留下一名士兵。
    今天进行的只是一种交接,不等同于智氏的私军接管“邯郸”就完成整个程序。
    后面需要智氏的现任家主跟赵氏的现任家主完成书面契约,国君那边的程序走完,才会让“邯郸”和“彘”地的归属确认下来。
    那种属于谁家的封地确认程序,其实走的就是一种法理性质,也就是不能以任何理由再对封地置换起争议。
    至于说以后某地还能不能属于谁,看的是有没有能力保住了。
    “‘邯郸’是个好地方啊!”智瑶不顾又飘起了细雨站在城头看风景,脑子里开始思索怎么探明附近铁矿和煤矿的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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