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达塞德娜星,接受审判并被关押到监狱之中开始服刑,开始做苦力,古达扎尔等人就一边老老实实的干活,一边悄悄的观察着这个毁灭了自己文明,并将自己这些人俘虏的陌生文明。
    水矿区的劳动是比较繁重的,而且是整个星球之上自动化程度最低的区域之一。因为这里环境复杂,自动化设备无法太多的替代人力。就算这里的工资水平一直较高,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到这里来工作。
    不过这些体力劳动对于古达扎尔等人来说就完全是小意思了。他们不仅可以轻松胜任这里的工作,还有众多的闲暇时间观察那些人类。
    在这其中,他们观察到了众多让他们怎么思考都思考不明白的事情。
    按照常理来说,在水矿区工作的,怎么也不可能是高贵的“人”,而应该是次人对吧?可为什么这里与自己一同身份的人类“次人”,却好像没有一点上下尊卑的观念?
    古达扎尔曾经见过一名高贵的“人”。那人很有派头,那次仿佛是因为什么小失误,将其余的人类次人训的跟孙子一样。那些人类次人俱都老老实实的低头听着,一点都不敢反抗。
    这一定是人了是吧?不可能错的。
    但下一刻,他却又看到,那些次人竟然和那个高贵的人一同坐在了休息室的餐桌旁,一同开始享用丰盛精美的食物。吃到高兴处,一名次人竟然有胆量猛拍人的肩膀,那名高贵的人也好像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和次人们一同哈哈大笑。
    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在深空文明之中发生的。如果自己敢这样去拍一名“人”的肩膀,那结果恐怕会是手臂直接被砍掉。
    这只是奇怪现象之一。其余的奇怪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那些人类次人总是工作一小会儿就要停下休息,工作一段时间还会离开矿区,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同伴猜测他们一定是到别的矿区去工作了,古达扎尔也深信不疑。直到他后来小心翼翼的问了问,那人类次人竟然奇怪的看着自己,说是什么“回家休息”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翻译错误。
    次人也有家?
    还有,这些人类次人们脸上的表情总是那些轻松惬意,没有一点愁苦。他们甚至有精力在工作之时互相闲聊交谈,负责监工的人竟然也不管他们。
    真是太奇怪了。
    直到在水矿区干了足足快一年时间的时候,古达扎尔才得到了一个让他震撼到无以复加,简直颠覆三观的消息。
    似乎是因为自己这些人俱都老老实实的干活儿,从不捣乱的缘故,那些人类次人已经不排斥自己这些人的靠近了。
    那一次,古达扎尔实在忍受不住心中的好奇,终于鼓起勇气询问一名人类次人:“你们人类文明的人,对待你们这些次人都这么好的吗?”
    古达扎尔还记得当时那名人类次人的表情。透过宇航服的玻璃面罩,他看到那名人类次人先是看怪物一样看自己,呆了半响,才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次人?次人?我们人类都是人,哪儿有次人啊,你这个大个子怎么傻乎乎的啊。”
    古达扎尔满是不可置信:“没有次人?怎么可能?你不是次人,为什么要来矿区干这些低贱的活儿?”
    那人翻了翻白眼:“废话,给钱多啊,不然谁来这儿干?我只要干满五年,就能攒够买房加婚礼的钱,到时候老子就辞职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去!”
    “买……买房?”
    “对啊,你们深空星人都不买房的?你看。”
    那人似乎十分有兴致与自己交谈,或者说叫炫耀——他点亮了宇航服手臂上的通讯屏幕,兴致勃勃的向自己展示着:“你看,地球市新建的160平的大房子,全款只要130万贡献点。我在水矿区这里干,一个月薪水就有3万贡献点,干上五年,轻轻松松全款拿下,还有余钱去办婚礼。”
    古达扎尔不太喜欢屏幕之中所显示的那间房子的布置。但他仍旧被这间房子那精致的装修和高贵的审美所震惊。
    “这,这,只要干五年,就能买?”
    “这还没用我老婆的钱呢。你看,这就是我老婆。”
    屏幕之中出现了两人的合影。两人在溪水边,在森林旁,在太空电梯旁边……
    古达扎尔不太喜欢人类的样貌。人类太瘦弱了,太矮小了。他更喜欢强壮一点的,就像当初的艾尔丽那样。可是,他仍旧能从这两名人类脸上感受到那似乎溢出屏幕的幸福。
    “次人,次人中的雌性,不,不都是高贵的人们的玩具吗?次人也能自然繁殖后代吗?”
    那人忽然间生气了。他重重的在古达扎尔肩膀上捶了一拳。看得出来他用了全力,但古达扎尔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力道。
    “我说过了,我们人类里没有次人!没有!都是人!”
    从这一次交谈之后,深空文明的次人们才知道,原来,人类文明里是没有次人的。人类文明里的每个人工作都能得到丰厚的报酬,人类文明里的每个人只要好好工作,都能买得起宽敞精美的房子,都能找到称心如意的爱人,去共同自然繁衍后代。在这个过程之中不仅没有人阻挡他们,反而每一个人都会为他们献上祝福。
    人类世界里的人是平等的。没有谁高贵谁低贱一说。一个普通人如果有好的建议,也随时能见到文明的最高领袖——也就是那个俘虏了自己这些人,一看就让古达扎尔感到恐惧,感到无法呼吸的赵长星领袖。
    甚至,一名普通人如果有相应的才华,也能被提拔成为文明领导层。
    古达扎尔深深的被人类文明的文化吸引了。他渐渐开始学习人类文明的文化模式,渐渐了解到,人类所奉行的文化之中,对待伴侣要忠诚,对待父母要孝敬,对待长辈要尊重,对待陌生人要友善,对待朋友要真诚,遇到弱者要施以援手……
    仿佛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深空文明次人们眼前打开。
    他再一次找到了那个名叫欧阳远的人类。
    “欧阳远,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古达扎尔郑重的提出了要求。
    欧阳远怔了一下,感觉这个总是傻乎乎的大个子平常工作还算任劳任怨,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帮自己干了多少活儿,让自己偷了多少懒,轻轻松松便拿了高工资,便随口道:“可以啊。”
    古达扎尔黝黑的脸庞之上立刻满是激动。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我和一名人类成为了朋友!
    “那么,那么……”古达扎尔激动到话都有些说不完整:“你可以帮我起一个人类的名字吗?”
    “人类名字……也好。”欧阳远看了看古达扎尔的体型,沉吟道:“你个子这么大,就姓熊好了。名字么……哎呀懒得想了,就叫熊古达好了。”
    “熊古达,熊古达,我有人类名字了!”
    古达扎尔——现在叫熊古达了,他一下子跳起了几米高,一边用人类的发音艰难的重复着熊古达这个名字,一边哈哈大笑着跑远了,留下了一脸茫然的欧阳远。
    有了人类的名字之后,熊古达在深空文明次人群体之中,地位再一次得到了拔高。也开始有一些其余的次人小心翼翼的向人类祈求名字,各自得到了牛大力、牛金刚、熊饭桶之类的名字。
    自此之后,以人类的发音,互相之间称呼人类的名字,在次人群体之中成为了风潮。不知不觉间,开始有次人尝试着学习更多文字的发音甚至写法,也开始慢慢的以人类的道德与价值观念要求自己与别人。
    但有一件事情,始终横亘在熊古达、牛大力、牛金刚等人心中。
    他们曾经无数次鼓起勇气想要向水矿区地位最高的那名人类——用人类的话语来称呼,似乎是叫主管,想要向他提出要求,但每一次都无疾而终。
    直到这一次,便连熊古达自己心中都压抑不住渴望,也压抑不住同伴们的骚动了,他才下定了决心,要去问一问。
    哪怕是被处死,也好过总是在等待之中承受煎熬。
    这一天,塞德娜星上的所有次人俘虏全部聚集在了一起。他们表情严肃,成群结队的向一号水矿区指挥室行去。
    他们的行动立刻引起了人类的警觉。立刻便有众多安保人员聚拢过来。
    “停下!不许再向前!”
    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武器,熊古达带领着所有次人同时跪了下来。
    他们知道,这是人类文化之中的最高礼节了。
    那名主管走了出来,厉声道:“熊古达,牛大力,你们想做什么?!”
    熊古达鼓起勇气抬起了头,虽然跪在地上但仍旧俯视着那名主管,颤声道:“主管,我们只想问一问,法院判决我们的100年苦役,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现在的生活虽然也很好,但我们,我们还是想早一点开始苦役,早一点做完,然后我们就也能工作挣薪水买房子了!”
    “主管,不要再拖延了,快点开始苦役吧!”
    “主管,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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