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云海翻涛。
    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天策府举行祭天大典的日子。
    这是一个大日子,牵扯着东荒大陆甚至东荒大陆之外,不知道多少人的心思,谋算,期望,筹备,等待。
    但这样的大日子,到了真正来临的那一天,似乎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
    天策府的祭天大典,并不是在天策府洞天中心那座山峰上举行。
    而是在天策府福地偏西北侧的一座高峰上举行。
    这座山峰名叫神武峰,峰顶上有一座含元大殿,殿前就是祭天之地。
    从这座神武峰上向西看,山下数里之外,就是天策府的炼器工坊,炼器工坊里的匠师们,还在兢兢业业的为他们最近打造的那批法器,进行集体淬炼。
    再往西,出了洞天福地的范围,就是足足数千里受到天策府管辖、繁华富庶的疆土。
    而如果从这座山峰向东看,就可见福地之内的群山蜿蜒,山岭起伏。
    天策府百万弟子的生活起居,修炼场地,都建设在这群山之间,如同一块块镶嵌于山脉之间的平整玉石。
    今天这百万弟子之中,只有六十四万精锐,留在洞天福地之内,其余数十万人,都已经分别调遣到天策府疆土之内,各处城镇上去驻守。
    六十四万精锐弟子,在群山之间,在各处山顶、山腰、山脚、谷地之间,分为大大小小,将近两百个阵法圈子,阵旗挥舞,蓄势待发。
    薛延年从神武峰上眺望东方山岭大地,在这种高度,这种距离看过去,人的身影,已经显得比蚂蚁还要细微。
    能够让人觉得较为醒目的,还是那些阵法之中,光辉灿烂,迎风招展的主阵大旗。
    门旗、龙旗、日月旗、金木水火土五星旗、风云雷雨旗、四渎旗、五岳旗、二十八宿旗,还有猛兽猛禽旗,其中含有熊、貔、貅、虎、雕、鹰、鸢旗,等等等等。
    这两百个阵法圈子,按照各批弟子的修为境界,战斗风格,主修方向来划分,天衣无缝,疏而不露。
    一旦真正大战开启,两百个阵法圈子,随时可以合并为八个大阵,也可以合并为四个大阵,或再度分散,分分合合,变化无穷。
    “都准备妥当了。”
    薛延年的脸色肃穆凝重,目光越过群山,投向东方极远处,看向那片仿佛无边无垠的东荒大雨林。
    不过只是一眼,他就收回视线,专注眼前。
    “大典在即,长孙师兄,秦师兄,咱们合力催动神武峰吧。”
    长孙长史与秦司马应了一声。
    三人各自抛出一块残玉,三块残玉,合成一个完整无缺的阵盘,三大地仙的法力一起运转,灌注进去。
    玉石阵盘悬浮,忽然放出一道光柱,上冲九霄,下冲山体。
    天空中的云雾,都被这道光柱冲天时的威势荡开,一圈圈的云浪翻滚,渐渐使得整个天策府福地的上方,都化作无一丝杂色的旷然蓝天。
    光柱向下,冲入山体之中。
    神武峰内部埋藏的一件件法器,顿时被刺激,运转起来,收藏在这些法器内部空间,久经润养的符篆巨石,全部都从内部空间释放,依次填充到山体之中。
    这座神武峰,虽然本来也可称高峰,却绝非周边群山中的最高者。
    而现在,整个山体,都在涨大,山脚下原本那一圈荒芜的空地,也被隆起的土石占据。
    不知道多少巨石,在山体内部,按照特定的次序,被释放出来,井然有序的构建起了更庞然的骨架,隐隐是一座立体的大阵,将这座山,撑高了两百多丈。
    穹苍无云,天光朗照,千丈高山,傲视群峰。
    这可不是那种以海面为基础,计算出来的千丈高度,而是以天策府周边平原为基础,平地之上,立起千丈的大山。
    这样的山峰,才是在祭天大典的时候,神武峰的真面目。
    也只有这样一座内藏玄机的大山,才更有助于举行祭天大典时,感应这片大陆上,正道的先贤们散落千年的战意,接引天地玄机,祭奠英魂。
    玉石阵盘缓缓的下沉,融入山体之内,光柱也慢慢淡去。
    当!
    当!!!
    当!!!!!
    鸣钟九响,擂鼓八十一咚,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天策府疆土之内的各城池、各分支宗派使者,天策府向外邀请的宾客们,都已经来到神武峰上,肃立观礼。
    大旗猎猎,礼乐悠扬。
    王剑仆登上祭坛,敬献三牲祭品,上香,献爵奠酒,三次行礼之后,宣读祭文,随后离开祭坛,踏入含元大殿。
    紫面老祖、薛延年、长孙长史等,带头唱起激昂的古老战歌。
    祭坛周围,天策府的长者们,开始壮观的祭祀歌舞。
    这祭祀歌舞,分为四个篇章,云纪篇,夔鼓篇,瑞德篇,驭龙篇。
    第一篇表示上天与先祖的恩德,第二篇表示先人的征战,操练士兵,开拓疆土,第三篇表示打出了太平盛世之后,抚育万民,风调雨顺的场景。
    第四篇章,则是呼唤先祖先烈的英魂,驭龙归来,见证今世的天策子民,古老的意念,今世的意念,恢宏如一,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在祭祀歌舞刚刚开始的时候,含元大殿之中,就也传出了颂念经文的声音,与礼乐相容,肃穆威严,深深的呼唤着古老的意念归来。
    祭祀的声音,跨过山川,似有似无的传遍了天策府的疆土,也传到了东荒大雨林的深处。
    五帝大魔洞天之中,卫原立身高处,注视西方。
    他身后还有三名五帝大魔堂的地仙,统领着宗门内的五十万主力弟子。
    这些魔道弟子的身影,与他们豢养的魔头混在一起,魔影纷飞,漫山遍野,半空中鬼火万团,幽焰熊熊。
    所有人和魔,都看向祭祀之声传来的方向,烦躁者便用尖利的指甲,划过法刀的刃口,沉静者手指掐算,盘算着这一战中,能趁机掠夺多少血食。
    满腔热血的正道弟子,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食粮。
    他们都知道,这场大战将比以往更加惨烈,但也意味着,只要过了这一战,囊中精血满溢,袖里白骨森森,修炼的资粮,将迎来一次大丰收,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有底气外出肆意游走,纵情享乐。
    来吧!来吧!舍尔一身血与骨,为吾再添一笔长生趣!!!
    “魔道各宗之中,以五帝大魔堂的军容最盛,道心最坚,士气可用啊!”
    善胜天双掌合十,侧身看去。
    五帝大魔堂这五十万弟子的气焰,在近处使空气扭曲,在离地百丈的地方,则形成了,犹如狼烟滚滚的异象。
    魔道的法力浮现出诸般迷幻的色彩,烟云之中,不断有骷髅、美人、王侯将相、神魔恶鬼的脸孔身影,翻涌闪过。
    但这些幻象,最后都化作熏天的黑烟,将蔚蓝的天空,蒙上一层墨色的浓翳。
    天策府的祭祀乐曲,曲调悠扬,逐渐攀升。
    卫原似乎已经看到今天这一战的凶烈,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澎湃,但到了开口时,却只有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出战!”
    话音刚落,黑色的烟云陡然膨胀,浓烈到连近地面的景物,也都吞没进去。
    庞大的黑潮,犹如一道漆黑的天幕垂下,在东荒大雨林之中扫过,盖住蓝天,遮住大地,横无涯际,无论向左向右,都看不到这场黑潮的边界。
    片刻之后,愈发浓郁沉重的黑色天幕,已经彻底的淹没辽阔的雨林,向着天策府的青山绿水,平推过来。
    天策府的洞天大阵最东侧,是以那条大江为界限。
    祭祀的歌舞没有停,神武峰上,一道银白长虹,率先飞出。
    黑须银甲的薛延年,落在大江此岸的峭壁之上,拔起一面黑底云纹的阵旗,背后天策府的士兵阵法瞬间变换,阵法的威能,向这个方向汇聚。
    大旗挥落的时候,只听一声轰然巨响。
    江面上的水浪,骤然一停,焕发纯净的神光,不知多少水滴,从地面脱离,逆冲向上。
    这些水滴上,都携带着锐利的灵气,如同数以千万计、晶莹剔透的弹丸,射入那些黑色的烟云之中。
    水位飞快的下降,远处奔腾而来的江水,根本比不上消耗的速度。
    距离薛延年最近的那一段江面,很快就干涸见底,露出两三里长的一段江底淤泥。
    而江水依旧在流逝,暴露出来的淤泥河床,越来越长。
    一段大江之中,能有多少滴水,就有多少枚灵气弹丸,射入了那些黑烟之内。
    晶莹的水滴在其中炸开,灵气中和魔气,让那一道浓郁无比的黑色天幕,终于变得稀薄,隐约可见内中魔道弟子的身影。
    天策府的洞天之中,响起了成千上万道的雷鸣。
    那是青铜战马的马蹄火光,砸破空气的声响,是战车法器的车轮,碾过长空的声音。
    天策府的大军,越过这长长的江岸,从千百座峭壁上空杀了出去。
    这股大军的前沿,与魔道大军的黑潮,就在大江上空相撞。
    黑色烟云之中,亮起了上千盏血红色的灯笼,有修长的身躯,带着那些灯笼飞舞移动。
    那些血色的灯笼,是一条条木质妖龙的眼睛。
    这些暗青色妖龙的身躯,由粗大的藤蔓绞合而成,粗细不一的藤蔓,构成了这些巨龙身上明显的肌肉线条,还留下一些孔隙,让空气可以在其中流动,穿过它们的身体。
    而在这些孔隙内部,可以窥见木龙体内,密密麻麻的魔道咒语文字,空气穿过它们的身体时,就被这些咒语搅动,使它们拥有飞天的力量,拥有将风压缩,吐出罡风气柱的神通。
    这也是魔道有相神魔之中的一种,采取凡俗草木之气,凝聚成比玄铁更坚韧数倍的黯元青木,再雕刻咒语,造就这些木龙法器。
    魔道的弟子,站在这些妖龙身上,跟那些驾驭战车杀来的天策府精锐厮杀。
    妖龙飞舞,高低翻滚,回旋绞杀,伴随着魔道弟子施展出的种种法咒。
    战马奔腾,迅捷如雷,战车角度灵巧高明,承载着兵将在这些妖龙之间穿梭。
    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有妖龙被斩断,无相魔头泯灭,也有战车崩碎,鲜血横飞。
    正魔双方残破的法器和尸体,如同一场大雨,落在下方干涸的淤泥之上。
    这一场厮杀,略微挡了挡五帝大魔堂长途奔袭而来的气势,打消他们些许锐气,随着魔道大军后续压上,薛延年便率领众人略微后撤。
    在自家的洞天福地之中作战,往往能够获得极大的加持优势,诱敌深入的手段,在东荒屡见不鲜。
    但是,这种诱敌也需要分寸,退的太多,就容易真的被打穿防线,杀入洞天内部的重要场所。
    所以薛延年他们退的很慢,很稳,战车奔行,依旧在空中形成一个变化不休的狭长阵法,宛如一道悬空的战壕。
    薛延年身为地仙,法力神通的运转,能够支撑到极远之处,所以在半空挥旗腾挪,主持阵法的同时,也不断以神通查漏补缺。
    诸多弧形刀光,从他身上发散出去,贴地飞行,腾空闪烁,穿林断叶,遥遥一闪之下,往往把魔道弟子整个身子连神魂一起劈碎。
    忽然,一个暗红色的火球,在薛延年面前不远处闪现出来。
    火光膨胀,化作一尊面容苍老,红发红袍的烈焰魔神,身边九条火龙飞舞,接连咆哮飞出,撞向薛延年。
    薛延年挥旗斩龙,旗杆跟火龙相撞,隐约可见,那些火龙头部原来是一些雕琢精美的铜杵法器。
    九龙烈焰杵,那烈焰魔神,正是五帝大魔堂,赤帝火魔一脉的首座。
    薛延年在半空中接连被撞的飞退出去,猛然大吼一声,大旗抛去阵法之内,自身一旋之下,化作三丈高的神将战体。
    天策府的功法,注重肉身,肉身强度不逊于神魂,神魂法体和肉身完全相合时,他满头黑发也化作银白,通体焕发着银白色的神光。
    银白色斩马刀在手,薛延年一刀掀起巨大的刀光,击退九条火龙,正要杀向火魔首座。
    突然,空中像是多了一轮白金色的太阳,太阳散发出来的光线,全部都是锐利至极的剑气。
    五帝大魔堂白帝一脉的首座,其神魂法体,并非人形。
    而是一个如同数十万柄利剑集合,剑尖向外,翻转不休的巨大球体。
    薛延年身上的银白战甲,瞬间被这些射线状的剑气,打出了密密麻麻的焦红小点,虽然没有被打穿,但不知道多少道剑气集合起来的力量,却把他整个人击飞出去。
    火魔首座的神魂法体一晃,身上各处,飞出上百根细小的铜棒。
    这些铜棒,迎风便长,变成缠绕锁链,凿出孔窍的巨大火龙铜柱,飞到附近几十座山坡之间,喷射出流星一般的魔火球。
    大江此岸的峭壁群峰,山坡上所有草木,都在转眼之间,被烧成灰烬。
    几十座山坡,接连化成焦土,毒烟滚滚,被压缩成剧毒,混入那些魔火之中,又助长了魔火的威力,甚至开始汲取、焚烧地下的灵脉元气。
    赤帝火魔一脉的弟子,沐浴在这些火光黑烟之中,法力舒畅,杀得天策府大军,节节败退。
    这时,前方一片较为平坦的草地,忽然开裂,地面之下,灵液滚滚,灵光璀璨。
    一杆黑身银刃的大铁枪,从银白色的灵脉之中,冉冉升起。
    秦司马的身影,出现在这个大铁枪旁边,握住此枪,凌空一抖,枪头刺出。
    十几里外的一根火龙铜柱,轰鸣一声,从中断裂,铜柱上缠绕的锁链,也全部崩断。
    上百根火龙铜柱形成的阵法,本来是把魔火毒烟,往天策府内部,也就是往西吹去,但这一下突然断掉一根位于后方的阵法枢纽。
    整个火龙铜柱阵法产生的魔火毒烟,都向这个缺口反冲过来。
    本来正在向天策府内部杀去的那些火魔一脉弟子,徜徉在火光之中,霎时间,便有数千人被倒冲的火光扯走,撞在那些化作焦土的山坡之上。
    “咱们也打过不少交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火魔首座吃了一惊,九条火龙杀向秦司马,自身神魂坐镇在铜柱法阵后方,便要重新布阵。
    秦司马临空而立,身影缓缓升高,手里的枪如同龙蛇盘舞,在他身边来回贴身游动,九条火龙,被他轻易砸开。
    那杆大铁枪的枪尖刺出,总是有无形巨力,仿佛无视距离,透过阵法的阻碍,砸向阵法要害。
    不只是火魔首座,甚至更远处,那些木质妖龙的要害,水魔、木魔的那些弟子组成的魔道阵法,也往往被他凌空一探,便摇摇击溃。
    阵法中的元气冲突,把布阵者炸的四面乱飞。
    秦司马的法力,未必胜过薛延年,但这一杆铁枪,是他的祖上,当年第一代的天策上将,留下来的法宝。
    这杆枪虽然不是天仙法宝,但材质已经接近那个层次,相当于上方雨剑。
    而且与上方雨剑不同的是,这杆枪内部,还藏有历代天策府司马的战法感悟,藏在灵脉之中温养,保证这些战法感悟不会散失。
    取得此枪在手,秦司马的每一击,都仿佛是历代司马穷思竭虑后的至绝一击。
    白帝首座的神魂法体旋转,射线般的万千剑气,向他扫来。
    光线扫过之后,山林,岩石,人体,法器,都出现了无数透光的小孔,从周边的山坡一路延伸,来到秦司马身边。
    空中忽然多出一个棋盘,棋盘往上一抬,顶着白帝首座的神魂法体,飞入云霄。
    所有光线剑气,都被那棋盘挡下,在地面上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四四方方的影子。
    不过,当这二者上升到了一定高度之后,这个影子也就不复存在。
    那面棋盘,正是长孙长史的神魂法体。
    他们两个是老对手了,一个剑气化光,散射十方,一个纵横十九道,阵法内藏虚空,调转阴阳,吞噬剑光,挪移远方,不伤自身分毫。
    秦司马取代薛延年主持这边的防线,天策府的大军调转起来。
    天上的百战云台,飞空战车,地上的阵旗漫卷,低空飞驰的战靴。
    风、林、火、山、龙、虎,六大军营,跟五帝大魔堂的四脉大军,杀的难解难分。
    天策府洞天东南部,彻底沦为战场,薛延年也投身阵中,周围一座座山峰移位,山坡坍塌的现象,屡见不鲜。
    而在天策府洞天的正南边,岸边的山体突然大面积的垮塌,滑入江水之中,崩塌的山体间,那些柔韧的青草也迅速枯萎。
    洞天地层下散发的勃勃生机,迅速的衰竭。
    “黄眼的,老朋友来了!”
    一把大锤砸开无数碎石,紫面老祖带着云字营,赶到这里。
    云字营的制式法器,除了战刀之外,还有腰间缠的青色药云袋。
    这口袋可以用来当做飞行法器,承载多人飞行,但拉开袋口,就可以吹出无孔不入的浓绿药云。
    药云渗入地下,逼得地下的魔道弟子,全部遁出地面。
    黄帝古魔一脉的首座,瘦骨嶙峋,腰缠黄布,身高五丈,刚一在地面上显出真身,就看见紫面老祖的大锤,当头打来。
    五帝大魔堂的宗主卫原,没有出手,还留在雨林的边缘处,眺望着对岸的天策府洞天。
    因为,王剑仆已经来到他身侧。
    神武峰上,祭祀的歌舞还在继续,含元大殿里面传出来的咒音,也越来越宏大。
    战场上传过来的声势,到了这附近,也会被念咒的声音,完全盖过。
    不,不是盖过,而是一种混合,统一。
    战争、祭祀和咒语,一起奏响,从天策府传开,回荡在朗朗乾坤之间。
    虚空中,张开了一只眼睛,神武峰上的人,却都没有注意到。
    这只眼睛渐渐靠近,窥探着含元大殿里的场景。
    六神僧围坐在一起,咒语的声音,在大殿里面形成肉眼可见的金色字符,飞空跳动。
    关洛阳站在六神僧旁边,背对着殿门,显然正在注视六神僧的情况,为他们护法。
    虚空中的那只眼睛,没有直接去看关洛阳,只是余光略微一瞟,就闭合起来,以免被他发现。
    当祭祀歌舞去到第四篇章,“驭龙篇”的时候,佛顶尊胜的咒力念力,也将发挥到最浓烈的一刻,唤回天策府历代先辈的战意,一举炼化魔尊金羽,修复开元战匣。
    那样的战意、大势,甚至可以将开元战匣和王剑仆,都推升到此生最强的时刻吧。
    假如一切顺利的话,到了那一刻,或许王剑仆都有可能借着这股大势,冲击天仙境界。
    但是,如果主持这些咒语的六个和尚,在最紧要的关头,突然被勾出滔天的杀气呢?
    那他们的咒语会中断,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为他们护法的人,也必将有一瞬间的错愕,露出破绽。
    或许那破绽,在实际上会非常非常短暂,但是,只要有,就足够了。
    “……若人遇大恶病,受诸苦恼,闻是陀罗尼咒。即得离苦罪障消灭。”
    “乃至四生众生,闻此咒者。悉舍病苦离胞胎形。乘莲化生常识宿命。一切生处忆持不忘。”
    祭祀的歌舞,已经进入“驭龙”篇章,咒语愈发嘹亮。
    若为地仙,就算身处神武峰上,也能够察觉到,天策府疆域内的各处地界,都已经有往昔时浴血奋战的意念,渐渐聚合。
    “……能净除一切众生十恶罪故。能救一切地狱畜生饿鬼阎罗趣故。”
    虚空之中,有人暗暗的捏起了手印。
    来自慈航庄严寺,《虚空迷航无尽藏》中的一套咒诀。
    也是用来引动,名为古圣宁心丹等等丹药,实则都为“阎浮提影丸”的真正药力。
    阎浮提众生倒影,众生心有一念恶,倒影中,已有万恶同生。
    佛顶尊胜陀罗尼咒的声音,陡然一顿。
    法雨寺的六大神僧,睁开双眼,眼中紫色雷海,滔滔涌动,电光溢出眼角。
    神武峰上空,虽然还是旷然蓝天,却陡然闪烁起数之不尽的电光,闪电横空,轰然劈落大地。
    在那一个刹那之中,有上千条闪电,坠落在这座高山周围。
    耀眼的电蛇扭动,连接着高空和大地。
    电光还没有来得及消退的时候,含元大殿内,虚空裂开一线,一柄金剑,刺向关洛阳的背影。
    光与光相撞!
    六只缠绕着紫色天杀神雷之意的枯瘦手掌,从六个人、从六个方向拍来,却又好像是被一个人拍出来。
    一心同体,无暇无漏。
    六只手拍在那柄金剑剑脊之上,滔天的杀意,全部用来阻碍这一剑的行进。
    “若一切众生福业渐薄,应受短命残病,丑陋眇小,贫贱盲聋喑哑,应堕地狱畜生,受诸苦恼。闻我说是陀罗尼名者,恶报消灭,便得解脱……”
    佛顶尊胜陀罗尼咒的声音,再度响起,神咒大唱,梵文跳动,虚空祥光,与之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六神僧杀意滔天,现在根本不可能诵念出这样的咒语。
    不对,这些声音,从头到尾,就不是他们六个发出来的!
    紫色神雷与金剑光芒对抗,照亮了那一片虚空裂缝,裂缝中的善胜天,视线越过六个老僧,看向前方。
    “若有众生造集恶业……”
    关洛阳转过身来,手上还持一卷经书,眼眸抬起,字字念诵。
    “十恶五逆一切罪障,若轻若重……”
    “悉皆,消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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