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后在外头的事我们还是挑着讲吧!方才师父听见我们游历的事情后说话停顿了起次,二师兄的眉头就皱几次。二师兄大概听出了些端倪,对我们的作法不甚认同。」小五看得清楚。
    小六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干什么还得挑着告诉师父。外头的人都说我们兄弟厉害,回来神仙谷自然要同师父说了,毕竟我们是神仙谷出来的,是师父的弟子,我们这么师父挣面子,二师兄应该夸赞我们才对!」
    小五叹道:「其实我们应当算是三师兄教出来的,我们今日所有的事都想同他说,但他却连出来和我们吃顿饭也不愿意。」
    小六一听哥哥提起小三,便想起去年他们要离去时特地去找小三,小三却关门不见他们,让他们两人孤孤单单独自离谷的事。
    初出江湖什么都不懂,他们不但受了很多窝囊气,还招人白眼甚至捱了许多刀子。这些事一想起来,小六就火得不得了。
    小六怒道:「你又提他做什么,不是说好不要提他的吗!」
    小五半晌不出声,后来才低低开口道:「但你就不想他吗?就算他不理我们,可我还是很想他,离开神仙谷这些日子,我没一日不想的。」
    小六听得哥哥这番话,原本鼓得跟河豚似的脸颊瞬间完全消气。他闷了闷,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想他啊,可是他又不理我们。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是人都应该听见我们讲话的声音了吧!但他就一直没亮起房里的烛火!
    哥,为什么三师兄说变就变?以前无论到哪里他都带着我们的,就算我们老是惹他生气,可平时我们也很听他的话不是吗?怎么好像才眨了个眼睛的时间,他就不要我们了?」
    小五低声说道:「我也猜不清楚三师兄的心思。我只记得好像我们长大之后,他就开始晚上不同我们一起睡。后来我们打赢二师兄能出谷,他就不理我们了。
    莫非他只喜欢小一点的孩子?你看小八年纪就比我们小,小八来了之后他对小八比对我们好……可是还是说不通,我们更小的时候他对我们一样这么凶啊……」
    小六惊悚了。「难道他喜欢小八比我们多!所以他才会留在谷里不和我们一起走!因为他想和小八在一起?」
    小五眉头一个紧皱,心里也朝小八身上怀疑去。
    小八小他们两岁,长得嫩嫩生生的,一对眼睛水汪汪又有灵气,性格是古灵精怪,可嘴巴甜,说话讨喜,神仙谷里没人不喜欢他。所以……他们的三师兄偏爱小八也不无可能……
    小六能知道小五心里想些什么,他晓得自己猜对了,于是原本装作张扬、眼高于顶的表情随即垮掉,恨恨说道:「三师兄不喜欢我们,他喜欢小八去了!可恶、混蛋、扔下我们、移情别恋、琵琶别抱、只喜欢小孩子的家伙!」
    小五靠着树,脚尖一点一点地踢着大树蔓延在地上的树根。
    粗壮的大树根没两下就被小五踢断了,而他的脸也慢慢敛去所有表情,变回毫无情绪的平淡模样。
    他们两人,在厨房外的树下等了好几个时辰。
    明明都有了结论,可就是不愿回房休息。
    这里是小三最常待的地方,依稀还能感觉到小三的气息。
    这里也是离小三厢房最近的地方,只要小三一开门出来,他们便能看到小三。
    只是等啊等,那扇门还是同去年他们离去时一样,关得紧紧的,并不因为他们的希冀期盼,为他们而打开。
    小三是个心很软的人,要不当年就不会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毕竟小三也只大他们两岁,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年,三个人都还只是孩子。
    小三也是个心肠硬的人,他下了决定就不会改变,无人能够动摇他。若非如此,当年武功那么差小三又怎么能让师父誉为奇才的大师兄吃鳖、还能拚了一条命从药彘嘴里救出了他们。
    小五觉得,小三之所以放手,是因为觉得他们已经长大,必须走自己的路了。
    可是小五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爱留在小三的身边,无论小三骂他们也好,变着法子让他们练功练得要死也好,只要能听到小三的声音,只要小三的目光能停留在他们身上,他的心就是暖的,有个人由始至终都是关心他们的。
    可是小三的绝决,像是把他的心扼死了。
    就在天将亮之际,兄弟俩等累了打算回房之时,小三的房里突然传来微微的脚步声。
    原本蹲在小五身旁的小六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就往小三房门看。
    同时间两人浑身绷得紧紧的,朝着声音来处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扇门被轻轻地打开,在寂静的晨间响起一阵「咿呀」的声音。
    小三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朦胧,但无论天色多么昏暗,只稍见到轮廓,那怕只有一点点,小五小六都能知道,那是他们三师兄。
    小三踏出房门,往大厅方向走,没朝小五小六这头看。
    原本蹲着的小六立即站起来,同哥哥一起随着小三转身离去的方向前行。
    他们跟在小三后头走着,明明相距只有几步之遥,感觉好近、却又好远。
    两人心中尽管纠结混乱,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三来到大厅外那块种植许多奇珍异草的药圃边。
    他站在药圃前面好一会儿,两眼无神似在发呆,但又像在思考着什么。
    他弯腰伸手想拔一株药草,但手指在接触到叶子时停顿半晌,手指改了方向,拔起另一旁一棵矮矮小小的草药。
    而后他拿着那株草,又踅回来时的那条路,一路往自己的厢房走去,最后关门,彷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跟了两个人一样。
    小六先沈不住气,在小三无视于他们,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便追了上去,抬手狠狠地捶房门一下。
    木制的门板受重击而震动,连竹制的结实长廊都晃了一下。
    小六在外头大声喊道:「三师兄,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们吗?明明就知道我们回来了,也知道我们在等你,为什么连正眼也不瞧我们一眼?」
    小五安静地不发一语。他只是伸出手掌贴在小三的房门门板上,而后又将手收了回来。很想碰触,但是碰触不到。那个人心里已经没有他们,一切到此为止,即便他们想强求,也求之不得了。
    「百里三!」小六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既伤心又生气,怒道:「你就这么狠,翻脸不认人!我们跟你多少年了,听你的话,做了多少的事,你怎么可以一回头就不理我们,我们是你随便养养的小猫小狗吗?不想养就把我们扔了,你当我们都没有心,不会受伤的吗!」
    房里的人一直没出声,小六发了疯似的狂吼狂骂,又捶门又踹门。
    直至小五抓住小六的手腕,抬起头看着弟弟的眼睛,而后朝他摇摇头,小六才压抑住拆房子的冲动,怒道:「我就是不甘愿!」
    「不甘愿又如何?他这是要与我们恩断义绝,不想同我们再牵扯上了。」小五目光冷冽,眼底毫无温度可言。
    小六靠着门板慢慢滑下,一屁股坐在小三房前的竹廊上。他喃喃地说:「谁都没办法动摇三师兄,他只依自己的理做事,连师父和二师兄都管不了他了,更何况是我们……」小六垂下头,屈着脚,埋首膝间。
    小五也随着小六坐了下来。两兄弟靠着彼此,在寒冷的冬风里,互相依偎取暖。
    他们这一坐,就在小三门外坐了两天。
    师父来看过、阿二来瞧过、小八常常送饭送水过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直到第三天的夜里,小五开口了。他用沙哑的嗓音平静地说:「吹了三天的风,脑子也清醒了些。你说我们眼巴巴盼着他开门见我们算什么?我们回来这趟,师父对我们比他对我们好,就连二师兄和小八也都高兴我们回来,就只有他不待见我们,他不想见,我们还一直守在这里,犯贱也不是这种犯法。」
    小六没有说话,哥哥说的全都对,但他们就是好想再见小三一面。
    哥哥同他也是这般想法,否则又怎会在小三门口一待就是那么多天。很久都没明明,他们早想明白了。
    直到这日深夜,小五突然站了起来,接着也把小六拉起身。
    小五说:「我们走吧!」他往神仙谷外的方向走去。
    小六问:「不跟师父他们告别吗?」
    小五摇了摇头,无余力再做那些。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等那扇永不开启的门再度开启。
    他幼时在乱葬岗死了一次,此时又在小三的漠视下死了一次。
    一个人的心怎么能死两次?
    小五觉得,他第一次是心死了,后来好不容易活过来,却又心碎了。
    碎的感觉比死的感觉痛苦。死了只是不再动而已,碎了却是生生的一点一点化成粉,那种痛,是心死的千倍万倍。
    小六明白感受到小五身上传来的浓烈情绪,甚至察觉些许恨意。这恨意或许连小五自己都没有发现,只是因为心绪动荡太大,才泄漏了出来。
    小六当下只觉得哥哥被三师兄欺负,所以伤心了。哥哥伤心原比自己伤心还要来得令小六愤怒,谁都不能伤害他的哥哥,即便是三师兄。
    小六紧紧地抓住小五的手,咬牙道:
    「哥,你不要难过,一点都不要难过!那个人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那个人了!从以前到现在本来就只有我和你而已,他就是个外人,只会欺负我们!但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我们俩就在一起,每天都要过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气死三师兄、气死那些伤我们心的人!」
    小五沉默地用力地回握住小六的手。他心有不甘,眼角有泪。但仰头眨了眨眼,让风吹去那些泪水,他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就只有他们能让人伤心,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们伤心!
    ☆☆☆
    赵小八是看着他家五师兄和六师兄手牵手离开的。
    他心里头一方面觉得酸酸的,五师兄和六师兄好可怜,三师兄抛弃他们了,可一方面又觉得三师兄除了脾气大了些外,对五师兄和六师兄总是很不错的。
    三师兄做事有其考虑。
    小八这局外人看来,五师兄和六师兄的确太过依赖三师兄了。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他们如果继续黏着三师兄下去,以后绝对出大事。三师兄虽说尚未发现这,但野性的直觉死准,一年多前把这两人给扔出谷去说不定就是有所感觉。
    唉,娘说男人虽然可以爱男人,可是通常没有好结果的。
    他觉得三师兄应该喜欢姑娘家多些,和五师兄六师兄不是一条道上的。
    可五师兄和六师兄好呆,把三师兄当奶娘来爱,以为那种感情是孺慕之情。光是三师兄不理他们,他们就伤心得要死了。
    依这情形,日后倘若三师兄娶了个老婆回来给他们看,那他们还不把神仙谷都掀翻。
    三师兄其实也是个呆的,照顾五师兄六师兄那么多年,却不知人家喜欢他。还把人踢得远远的,死活不见,要他们自立自强、自个儿闯出名堂。
    可就小春看来,三师兄这的作法还比较像让五师兄六师兄自生自灭去!
    啧,这三个人碰在一起,天可怜见的,他们自己内伤,接下来和他们对上的,却都要外伤了吧!
    尤其如今有那啥「修罗双煞」称号的五师兄六师兄,武功可强得很,神仙谷外的人啊,小心,谁遇上谁倒霉──
    在草坪上待了一会儿,天慢慢亮了。
    小八摸摸自己消了不少的小肚腩,想着最近都没吃到三师兄做的饭菜,于是一扫为五师兄和六师兄所生的忧心,连跑带跳地来到他家三师兄的房门前,伸手「叩叩叩」地不断敲门。
    小三还带着点稚气的声音脆脆地喊着:「三师兄你可以出来了,五师兄六师兄已经离谷了。我肚子饿,天大光了,快出来煮饭啊!
    我想吃面、我要吃面!还要吃你上次做的那个外焦内嫩的炸蛋!快出来、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和师父还有二师兄就要饿死!」
    小八在外头嚷嚷了许久,但奇怪的是小三房里一直没动静。
    他歪着头,敲了敲门,停一会儿,又敲了敲,疑惑喊道:「师兄,你不在房里吗?你跑出去躲了吗?」
    因为早些时候小六又撞门又踢门,接着小八又猛敲门,结果就在小八困惑地等着的时候,门板后传来「啪」的一声,竟是里头的门栓断成两截了。
    门板缓缓地往内退,而后露出房里的情形。
    小八见他三师兄歪歪斜斜地趴睡在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房里关得密不透风,阴阴闷闷的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发现情形似乎不太对劲,照理说之前六师兄的动静加上他的,三师兄应该早醒了才对。对、甚至都能踢破门出来揍他屁股了!
    可现下房里连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事怎么回事?
    小八那双桃花眼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最后不怕死地走入小三房里,一步未停直奔小三床前。
    他喊了一声:「三师兄!」
    见小三没反应,他心里便是一跳。
    之后再发现小三垂在床侧的手中握着一把板蓝根,便感觉事情不单纯。
    小八伸手碰了碰小三,发现接触到对方肌肤部分竟是滚烫异常,当下一愣,而后整个人都急了起来。
    他先是将小三翻过来让其躺好,见小三脸色苍白却带着病态红晕后立即为其把脉。然而这脉不把还好,一把,探到虚弱得时有时无的脉相时,小八听见自己的声音高得如同尖叫,惊声喊着:「师父救命──三师兄要不行了──」
    赵小八那话才脱口没多久,就听见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接着二师兄的声音远远传来,说道:「师父您慢点,别跌倒了!」
    然后便是仓皇凌乱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没半晌,百里悬壶黑着两眼圈跌跌撞撞地跑进小三房里来,跟在他身旁的是他的二弟子阿二。
    百里悬壶见到小徒弟的脸色惨白惨白地,这些日子因为担心小五小六而没怎么睡的苍白脸色简直开始发青了。
    百里悬壶快步来到小三床前,小八迅速让开,好让百里悬壶替小三诊脉。
    当百里悬壶的手指按在小三手腕命门处时脸色更难看了,他连忙问小八:「三儿这是怎么了?」
    小八说道:「风邪入体,可不知为何竟一下病成这样。我瞧他手里拿着板蓝根,定是发现自己高热不退所以到药圃里摘的。」
    百里悬壶给小三诊完脉后点点头,对小徒弟说:「你三师兄身子本来就不好,每年都要病个一两回,师父都同他说过好几次要把他底子养得更扎实些,但他就是不肯。这次病来得凶猛异常,人都昏了也不懂得叫师父一声,要不是你发现,你三师兄又要去鬼门关走一趟了!唉,三儿这真是……」
    百里悬壶一脸无奈。
    小八说道:「师父,三师兄人都昏了还怎么叫你啊?」
    「啊,g,也是。」百里悬壶呆了呆。
    阿二对小八说道:「你去拟方子来给师父看,师父看过可以了,就去帮小三熬药。」
    「知道!」小八立刻跑开拟方子去。
    赵小八医术师承百里悬壶,打小就是百里悬壶手把手一点一点地教出来,再加上他天赋于此,除了实诊上还有些生疏外,用药之刁准,已可以说是青出于蓝,略胜百里悬壶一筹了。
    而这也是阿二让小八为小三医病的缘故。既然小八都能出师了,有徒弟在,又怎能劳累师父。
    小八没一会儿就拿着张纸奔回来,纸上笔墨未干,字体龙飞凤舞潇洒不羁,和主人的性子一模一样。
    「师父看看!」小八说。
    百里悬壶一手搭在小三手上,一手接过药方检视了会儿,接着点了点头,把方子还给小八,说:「再给三儿加些安神的,三儿每回病倒总要多睡些才好得快,你以后记着,最好让他睡到烧退了,比较稳当。」
    「知道了师父!」小八显得有些雀跃。神仙谷里头没几个人会生病,医术无敌的人碰到身子骨殷实的人就是那一整个英雄无用武之地。
    所以,煮药给活人吃什么的赵小八最高兴了!
    小八瞧小三手里还有一把刚采没多久的板蓝根,心想别浪费了,就扳开小三的手把药草取了出来。
    这时百里悬壶正忧心地同阿二讲着小五和小六闹脾气离谷的事情,言谈中左提一句「三儿」、右提一句「三儿」,而目光正放在小三身上的赵小八便见他家三师兄的手臂突然间冒出一大片鸡皮疙瘩,没多久消下,跟着再冒出一大片鸡皮疙瘩,然后又消下。
    而那时机刚好就落在师父深情款款喊出「三儿」这个爱称没多久后。
    小八熬好药后,伺候着他家三师兄把药给喝了。
    师父则在房里看顾了小三一整日,即便小八那药一下,半个时辰后小三的热就退下来,师父还是很担心。
    阿二陪了师父一整日,就在房里一边翻书一边摆弄个小小的木头盒子。
    傍晚的时候那个木头盒子「咻」一声轻响,听见声音抬头的小八刚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划空而过疾射入竹墙当中,他睁着闪亮亮的双眼看看竹墙再看看阿二,满脸就写着「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阿二把木盒子收进怀里没理会小八,走到床边对正在打瞌睡的百里悬壶道:「师父,小三不要紧了,接着就让小八看着吧!回房我给您下碗面,吃完好休息,您已经好些天都没睡过安稳觉了。」
    百里悬壶迷迷糊糊中摸了摸小三的额头,接着又迷迷糊糊被阿二牵着走回房去,留下来的赵小八竖着耳朵听两人的脚步声远了,心里的念头转了转,随即蹑手蹑脚地走到小三床边。
    其实他老早就想试了,只不过师父跟二师兄一直都在,他找不到机会。
    赵小八捏着鼻子,弯下腰在小三耳边嗲声嗲气地唤了声:「三儿……」
    而后果不其然,他三师兄露在被子外头裸着的手臂汗毛一根一根地立起,鸡皮疙瘩比雨后春笋还快,突突突突地冒得整片都是。
    隔了一会儿退了之后,小八又三八地娇唤了一声:「三儿啊~」
    那声音温柔到底、缠绵悱恻,于是小三的鸡皮疙瘩又冒了一整片起来。
    小八抱着肚子闷笑,笑到眼中含泪肚子疼。
    他家三师兄是有多排斥师父对他的爱称啊?师父这么疼他也都还没叫过他八儿呢!三师兄就这么讨厌这名字?
    觉得有趣又好玩,小八玩上了瘾,变着声调不停地呼喊着三儿。
    光是看小三在睡梦中都对这个名字表达强烈的反感,小八就觉得这几年被揍屁股的份都赚回来了。
    就在他玩得起劲之时,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吓了一跳,一看,小三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那对看起来很无辜又好水灵,但其实内蕴锐利的眼眸正盯着他看。
    「三……三儿……」小八一时嘴误,他抖了一下后,随即咧开嘴假假地笑道:「三师兄你醒了啊!身为八师弟的我好担心你啊!你病了怎么都没说呢,我昨天见你趴在床上昏迷不醒都吓坏了,还以为我的好师兄就要这样没了呢……」
    说着,赵小八轻轻地把手搭在小三掐着他的那只手腕上,然后慢慢地把小三的手从自己脆弱的脖子上移开。
    嗯,很好……病后似乎恢复不佳,尚且无力掐死他……
    但小八可低估了他那帖祛寒药的能耐。
    他乃神仙谷打有正字标记「神医百里悬壶」的嫡传弟子,百里悬壶连只剩一口气的人都医得活了,区区这风邪入体又怎么难得倒神医的徒弟,也是神医的赵小春。
    所以,当一只手被移开,小三[了[眼,两只手就用力掐上,连人也扑上来了!
    小八没料到小三恢复得这么快,一个不小心就被小三给扑倒在地,屁股直接往地上撞,痛得他眼泪汪汪的。
    「刚刚就是你在老子耳边一直喊的?」小三的声音有着病中的沙哑,酥中带点磁,好听得要让人麻到骨头里去了。
    可这声音对小八而言真是声声催命,小三掐得他几乎无法喘气,他痛苦地连声喊着:「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喊……三师兄冤枉啊……咳……」
    两个人在地上滚成一团,小三喘息着说道:「还说没有,你当老子是聋子吗?刚刚那声是什么?老子一直睡得不安稳,边睡耳朵边痒,还一直打冷颤,睁开眼就你在而已,不是你是谁!」
    说罢,小三下手更狠了,今日不给这泼猴一点教训,目无尊长这四个字赵小八永远不会写!
    小八「啊啊啊」地一直叫,和小三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下子小八占上风把小三压住,一下子又情势逆转换他被压着直掐。
    最后因为滚的时间长了,玉体尚未康复的小三一个虚脱松了手,小八立即凄厉朝外喊道:「师父救命啊──三师兄杀人啦──」
    此时天色已黑,阿二刚伺候师父更衣准备就寝。
    小八那惨厉的声音响起,吓得百里悬壶裤腰带都来不及系,只着单薄亵衣便匆匆往声音来处赶去。
    阿二揉了揉发涨的额角,无奈拿起百里悬壶的白皮裘,跟着往小三那房去。
    百里悬壶跑进小三厢房时看见两个徒弟的模样,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师父!三师兄欺负我!」小八含泪控诉。
    但他们之前翻来翻去、滚来滚去、上上下下的,方才刚好一个好时机,小八翻身将小三压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小三肚子上,小三掐他脖子的手也给他扳开压置在地上。两个人就这么掌心贴着掌心,胸口贴着胸口,小春哀怨地看着他家师父,而他家三师兄则翻了翻白眼,表示对这个姿势很不喜欢。
    「……」百里悬壶眨了眨眼,然后叹了一口气,对他那调皮的小徒弟说道:「小春啊,别欺负你三师兄,他还病着你就骑在他身上还压他,你三师兄都翻白眼了,快点下来,要压得他没气了!」
    赵小八看看自己和他家三师兄的姿势,然后噘着嘴望向他家师父,才刚想解释事情其实不是师父看到的这样,一切都是师父理解错误,是三师兄要掐死他,他好不容易才反过来骑住三师兄的。
    可话还没说出口,阿二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出现在门口。他拿着白裘走进来替百里悬壶披上,说:「天冷,师父不该穿着亵衣就跑出来。」
    然后又看向赵小八。
    阿二虽然没有说话,但浑身散发出的寒冷气息早飘到了小八那儿。
    小八打了个冷颤,于是乖乖地松手,从小三身上爬了起来。
    接着小八看小三喘着气躺在地上没半点力气,又顺道把小三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三摇摇晃晃地头还有些晕根本站不稳,小八看看阿二,阿二也看着他,于是小八又噘起嘴,一把打横把他家三师兄抱起来,走回床上放下,然后很温柔地还帮人家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末了说了句:「师兄你乖,好好睡觉!」
    跟着像床柱一样就立在一旁,意思很明白,师兄有病,师弟守夜,师父和二师兄可以回去休息了。
    百里悬壶看着这一幕,欣慰地说道:「小八长大了。」
    接着人就给阿二拖回房里,睡觉去了。
    第三章
    小三这回病来得凶猛,药却喝了两天就不喝了,连师父也拿他没办法。
    这日午后冬阳露脸,整个谷内暖洋洋的,像是春天提早来了一般。
    阿二把师父的躺椅抬到外头来,让师父边休息边晒太阳。
    百里悬壶看阿二一点笑容也没有,担心地问道:「怎么了?这几天就没见你笑过。」
    其实阿二也是会笑的,不过那是在师父面前。在其它师兄弟妹眼里,阿二一直是个严厉的二师兄。
    「只是为了小三的事情。」阿二让百里悬壶躺好,再道:「师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法子徒儿承认小三做得很好,你给小五小六一本修罗鞭谱,他看了几遍,就将小五小六调教至这年纪的孩子无法达到的高度。小五小六对他的依赖与羁绊之深也因此无人能及。我总想他前几日风寒倘若能唤一唤我们之中任何一人,小五小六也明白小三这是病了而非不见他们,事情便不会往现下这方向发展。」
    百里悬壶有些困了,他[着眼睛在阳光中仰望着考虑良多的二徒弟,微笑说道:「有一种人,永远无法示人以弱。尊严,比性命还重要。上辈子的将军,这辈子的小三,除了外表之外,里头还是一样的那个人。
    可你不是也见他在改变?他能为你们做许多事,对小五小六更是极有耐心。这回,看似阴错阳差,但也有种说法……」
    百里悬壶还没说完,阿二便接下去道:「命数。」
    百里悬壶眼眉弯弯地笑了,他说:「所有的孩子里头,你最叫我安心。担心小三和小五小六的话,就去和小三谈谈吧!把你所知道的告诉他,他会想的。诸事莫强求,顺其自然便好。他们有自己的命数,你担心不了那么多的。」
    见师父这般无欲无求的模样,阿二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心的宁静,是因为师父给予他宁静。
    倘若他笑了,那必定也是因为师父笑了。
    他的生命,因这人而开启。
    他的一生,也只会为这人而活。
    ☆☆☆
    阿二和师父谈完的那天晚上,他去找了小三。
    小三厢房的门开着,屋里的几个窗户也敞着,阿二皱了一下眉,正想走去关了窗子,小三却阻止道:「别,我热着!」
    「那也不能这般吹凉风。你想再病一次吗?」阿二还是关了两扇窗,只留了最后一扇开了几迹而后又踅回去把房门关起来。
    小三房里烛台正燃着,他拿了本不知从哪里淘来的老旧菜谱正倚在床上看。
    阿二到床边探了一下小三额头的热度,又为他诊了一下脉,发觉小三只是脉相涩滑偏浮,大病已过,如今好好赡养便成。
    「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小三翻着菜谱,苍白的脸上依旧泛着病中的红晕。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容貌憔悴惹人疼爱,他因为先天失调以致比同年龄的人来得瘦小,容貌也更显稚嫩,但,那只是表面上的事罢了。
    阿二很早已前就学会不从外表去看一个人。
    阿二站在小三的床前说道:「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给忘了?我记得那天在竹林里说得很清楚,要你再看顾看顾他们两人。」
    小三没说话,视线盯在书本上,像能把那本鱼族菜谱盯出两朵花来。
    阿二又问:「关键时候怎么就病了?」问完之后阿二就等着小三的解释,动也不动地立在床前,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直直望着他。
    足足一刻,小三实在是被看得受不了了,稍稍扭了扭身子,才道:「你也知道我每隔个一两年就会病一场。那天是在竹林顶站太久,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才害了风寒。谁晓得这次风寒这么厉害,烧了几日烧得我都迷糊了。」
    「即便是出来露一下脸,同他们说几句话,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糟。」阿二说。
    小三忍不住怒道:「都烧得眼前发黑,路也不会走了,谁还能同他们说话啊!」接着又有点难堪地顿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小八那臭小子说他们哭着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二叹了口气。
    「真的又哭走了?」小三皱眉。「我怎么就养出了两个泪包子出来。」
    「他们走后我又占了一挂。」阿二道。
    「噢。」小三说道:「小心我告诉师父!师父老早就说不许你再玩那个龟壳和铜钱了,你真是说不听!」
    「卦相大凶,贪狼、主杀伐。」
    小三握著书的手一紧,但表情还是那付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反正所有人都会陪着一起死的模样。
    阿二再道:「我说过,他俩命中带煞,幼时又有那般经历。若不是你把他们两人带在身边,怕早就出事了。现下你一个撒手,加上煞星再动,他们若扯入江湖恩怨中,日后必定双手沾满血腥。」
    阿二最后说道:「别让他们像大师兄一样,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大师兄已经无法回头,但小五小六还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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