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道雨线密密织成一张巨网铺天盖地地浇洒下来。冰凉彻骨的雨水淋在身上不但寒意倍增更遮掩了弓箭手们的视线。夜漆黑如墨从***摇曳的城楼上望下去城中伸手不见五指。
    南智丘暴喝道:“你们这帮蠢货还不给我把气死风灯全投下城去难道想摸黑射击不成?”
    此言一出麻衣武士们方如梦出醒立刻将城头悬挂的灯笼统统扔到了城门左近。由于气死风灯乃是用油蜡纸特制的物品能够风雨不浸霎时间在数百灯笼映射下雨中的西大街立刻被勾勒出一抹模糊轮廓。
    与此同时弓箭手们现了借墙角阴影蛇行鼠窜的敌人。这回根本不用南智丘命令数百支狼牙箭就嗤嗤作响地突破雨帘激射而去。按说掷灯和射箭的动作几乎一刹那完成定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岂料结果却令他们大失所望“海豹”侦察小队的成员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掩体躲了起来并及时做出反击。
    眨眼间一蓬比暴雨更密集十倍的乌芒扑面而至猝不及防的弓箭手们一瞬间被撂倒了三十几个。他们身上中箭处统统被炸出一个海碗大小的血窟窿形状凄厉到了极点。紧跟着一蓬蓬乌芒接踵而至期间根本未留下一点喘息余地顿时又有四十余名弓箭手光荣殉职。
    南智丘看得睚眦欲裂口中狂呼道:“大家小心统统隐蔽攻击!”
    可惜弓箭手们都被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弄得六神无主只顾盲目还击过了老半天直到他喊第四次的时候才总算听清楚长官的命令匍匐在地。此时城头囫囵的弓箭手数量已经不足两百人足足减员了近五成。
    南智丘凭借人一等的敏锐触觉在敌人第一轮反击前就卧倒在地双眼透过垛口的缝隙死死地盯着敌人隐藏的位置。
    令他感到万分诧异的是敌人的远程攻击武器居然不是传统弓箭而是一具具泛出幽蓝色金属光泽的圆筒。它们一概被固定在左右腕部前端伸出半尺长短只要手指轻轻一扣就有一丛丛乌芒狂泻而出。中招者轻辄如遭雷劈立刻失去战斗力重辄身躯被凿穿一枚大洞马上丧命。最离谱的是他们根本不用标准姿势瞄准竟似可通过圆筒上端的魔镜锁定目标而且精确度高得吓人几乎每一箭都可消灭一个弓箭手。
    南智丘倒吸一口凉气嗫嚅道:“我的天啊那到底是什么武器?”
    这一刻他脑海里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纷乱杂念涌起。其中最触目惊心的问题就是接下来的战斗应该如何继续与那帮持有最先进武器的精锐战士们搏杀己方还有没有胜算了。
    正当南智丘心乱如麻之际西街上的增援部队终于赶到了那整整五百名麻衣武士让他感到一丝由衷的心慰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幕噩梦般的场景。
    伴随着嗤嗤作响的尖锐破空之声一蓬蓬乌芒铺天盖地地倾泻过去那群毫无提防的麻衣武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出就已倒在血泊之中。不过这也难怪一来他们没有掩体遮挡二来他们装备的仅仅是皮制盔甲凭借如此简陋的防御想要抵抗能够洞穿精钢甲胄的突击弩箭简直是痴人说梦。
    “啊!啊!”一声声刺耳的惨叫蓦然惊醒了后排的麻衣武士他们连忙施展懒驴打滚之类的祖传绝技向街道两侧的店铺和阴影狼狈滚跑过去。此刻为营救自己宝贵的生命所谓佩刀武士的尊严和荣誉早被他们象垃圾般抛弃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直紧盯着战场形势的安德鲁等的就是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他猛然断喝道:“冲!”说完身化怒矢闪电般射向城门洞“海豹”队员们亦同时启动紧紧跟着他展开了一段亡命冲刺。
    南智丘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双目杀机大盛愤然站起身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们要突围快给我射击!”
    他无疑捕捉到了战场上唯一一个能够全歼敌人的契机可惜的是与这位卓绝的指挥官相比士兵们的反应度简直慢到了离谱的程度。不知是由于惊魂未定还是由于恐惧那一蓬蓬夺命乌芒总之直到“海豹”队员都冲入了城门洞才有零零散散的箭矢无力地射落城下根本毫无威胁可言。
    姑且不说城上南智丘气得暴跳如雷此刻城下的邦库库和“海豹”队员们的神经也紧绷到了极限。身后有如狼似虎的麻衣武士越追越近眼前有两扇高逾三丈、重逾数千斤的巨大城门挡住去路眼睁睁地瞅着那根长逾两丈、粗逾一抱的铁门闩以及门闩上那砣重逾百斤的级大铜锁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安德鲁毅然道:“都给俺靠墙站着去看哥哥我如何打开城门。”言罢化作一缕轻烟窜出城门洞。
    诸人虽听得不甚明了却仍下意识地依言行事统统背靠城门洞的内壁而立打算瞅瞅安德鲁究竟有何本事打开城门。
    密密斜织的雨帘里安德鲁气定神闲地傲然卓立双手左上右下在虚空中缓缓转动起来。霎时间天地万物都陷入了一种奇异而神秘的韵律之中随着他的双手悠悠脉动。
    这一刻安德鲁置身于一个万籁俱寂的世界里不管是天上的风雨雷电、还是身后麻衣武士和弓箭手的呐喊嚎叫都再也不能影响他分毫。因为他已与天地合一与乾坤重叠再无半点隔阂和障碍渐渐地千万雨滴百川归海般汇聚一处一团直径丈许的庞大水球慢慢从无到有地浮现于安德鲁指掌之间犹自凌空旋转不已。
    所有人都瞧得目瞪口呆傻傻地观望着这一幕奇迹甚至连手里弓箭和刀枪垂落都浑然不觉。那是一种逾现实存在的神奇力量它狠狠地震撼着每一颗脆弱的心灵。
    安德鲁双手缓缓驾驭着水球神态异常肃穆而庄严有如正在进行一场隆重而盛大的仪式。此时此刻水球俨然凝聚了他毕生功力和全部精气神。
    “破!”一声晴天霹雳般的断喝骤然响起惊碎了大家的梦魇。
    安德鲁双掌前推那枚庞大无匹的水球立刻携着雷霆万钧的威势凌空滚向城门。它的转快至肉眼难辨的程度每前进一寸破坏力也更增一分顷刻间水球已正面击中城门。
    谁都无法精确形容那一瞬的场景只觉整座城楼都栽了两栽晃了两晃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继而级大锁被挤压成纸一般薄粗重笨拙的铁门闩也被拱成圆弧状,“嘎吱嘎吱……”在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里深入石壁三尺的铆钉也纷纷拔起脱落石灰扑簌簌地坠落地面。
    陡然间那座厚实如斯的城门终于承受不住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轰然爆裂成千百碎块漫天激射而出。
    “呼!”安德鲁长长嘘出一口浊气然后幽幽地气沉丹田收掌伫立。
    此时麻衣武士们距离他背后不足五丈却同时止住了脚步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惹恼这位天神般的级高手死无葬身之地。毕竟刚刚那一幕太具震撼性了谁都晓得自己的身躯没有城门坚固。
    “海豹”队员们就在城门爆裂的瞬间同时冲入了那座支离破碎的框架中几乎是跟残片一起飞出城外卷入茫茫夜雨之中。
    料敌机先的南智丘这回提前召集了一批弓箭手埋伏在城门上方严阵以待就等着敌人破城而出。不知是出于直觉还是预感他断定敌人能够很快克服城门的阻碍出现在射程内。果不其然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被他抓住了。就在城门爆裂的刹那近两百支狼牙箭疾风骤雨般朝着“海豹”队员们倾泻下去。
    夜里无灯无火城上城下一片漆黑弓箭手们凭借的全是听觉和手感射击准头自然是糟糕透顶。但是箭矢覆盖范围不大却特别密集故偶然也有几支流矢命中侦察兵。“铮!铮!”连续不断的金铁交鸣声中被射中的人却仅仅晃了两晃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跑去任何一支狼牙箭居然都无法穿透他们的轻盔薄甲。
    弓箭手们毫不知情正打算弯弓搭箭开始第二轮射击的时候城下蓦然传来一声“呜!”的一声厉啸。继而“噗噗噗噗!”一连串儿沉闷的撞击声密密麻麻地响起城楼上探身射击的弓箭手瞬间被一片片撂倒爆头、穿胸、截手、断脚无一人能够囫囵退却。
    最骇人的是花岗岩堆砌的城墙也无端冒出点点星火恍若满天星辰般美丽夺目城下射来的乌芒愣是将花岗岩都凿穿了弄得城墙表面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城头引的战斗提醒了城下呆呆楞的麻衣武士他们猛然记起了自己的职责遂纷纷扬起手中锋利的长刀一步步欺近安德鲁。
    就在这时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生了。一直纹丝不动的安德鲁忽然间从头至脚塌陷、融化、变形最终变成了一滩污浊的雨水真人却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不见了。
    夜浓如墨染雨瓢泼如故耳畔传来一阵阵痛吟和惨叫愈搞得人心乱如麻。
    “混蛋!”南智丘愤怒地狂吼着一掌重重地拍在了城墙上。斯役己方一败涂地整整一千名麻衣武士居然伤残过半而敌人仅有的十余名侦察兵却秋毫无损地突围而去在南智丘近十年的戎马生涯里从未遇到过如此离谱的战果那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惨败。
    过了良久南智丘慢慢从盛怒中恢复冷静脑海中迅分析和归纳起战报来。
    片刻后他幡然省悟到了敌我间最大的差距:“没错此役失败乃非战之罪也皆因敌人拥有那些犀利无匹的远程武器!他娘的这帮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淅淅沥沥的夜雨连绵不断直到清晨才停歇。
    天空更加阴沉铁块般的乌云有如连绵起伏的山峰衔接在一起像铁笼一般把清州城团团囚住。一缕缕灰白色的轻雾缓缓地从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浮过;一阵阵阴凉的海风也把冷森森的寒气灌入人们的体内。
    西城校军场里泥泞不堪的地上一字排开地摆放着数列盛放尸体的芦席。他们都是在昨夜战斗中阵亡尚来不及安葬的麻衣武士遗骸。因为大部分尸体都四分五裂所以打扫战场的人们也只能勉强把他们维持人形收敛结果泥土就被不断从芦席里渗透出的血水所浸殷显露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来使人分外地触目惊心。
    南智丘身穿一袭纯黑色武士服腰间围着一条巴掌宽的白银带头上还绑着一条中央绣着醒目奠字的黑色缎带默默地伫立在尸体旁边垂哀悼着死去的部下们。
    他的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他的五脏六腑像被一把锋利的锉刀来回地挫着鼻子酸涩喉咙却堵塞着哭不出声。
    恍惚间一只手轻轻拍在他肩膀上耳畔也传来一把冷漠无情的嗓音道:“南智千户请你节哀顺便我们想听取一下昨夜最详细的战报。”
    南智丘霍然转身惊愕地现背后不知何时站立了很多人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四名同样身穿纯黑色武士服头绑奠字黑色锻带腰间却围着巴掌宽黄金带的男子。他们正是占领清州郡的麻衣武士部队里地位最高的四大郡守。
    说话者乃一名瘦小枯干的老人他即是南智丘的顶头上司长津郡郡守石板井。此人名副其实的石板一块性格坚韧而冷酷内心世界永远像一眼幽深老井般一陈不变是典型的顽固守旧派分子。
    乍闻噩耗他第一时间就召集了其他三位郡守赶至校军场聆听汇报。岂料南智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搞得他心中愤怒之余也油然升起一丝迷惑。要知南智丘乃是他帐下四大千户之率领的更是长津郡最精锐的第一千人队现在居然被打得损兵折将甚至连建制都几乎失去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嘛!
    按照以往的火爆脾气石板井真想马上拔刀将南智丘大卸八块可察看过尸体堪称“恐怖”的受创情况后他又立刻改变了主意。因为这一幕凄惨景象带起了无数个疑问都需要南智丘来做详细解答。
    “南智千户请喝一口酒压压惊吧!”在石板井扬手要打南智丘耳光之前三嘉郡郡守马塔德悠然开口缓和了尴尬无比的局面。
    马塔德是一名肥胖如猪的中年人那张白白嫩嫩的大饼子脸上始终保持着慈祥笑容无疑诸位郡守中此君人缘最佳因此才敢在关键时刻充当和事佬。身旁侍卫依照他的吩咐将一樽扁平银瓶递给了南智丘任他狠狠灌下了一大口。
    极品清酒下肚后南智丘顿觉精神大振先前的颓废和悲痛也不翼而飞遂在四位郡守连番提问下条理分明地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对答如流。
    诸人默默地聆听着偶尔才飞快地提出问题等待解释最后大家都沉默无语了。因为归纳整场遭遇战后的结果表明敌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双方的实力根本就没在同一个档次上。如果敌人不是一支小分队而是成千上万的正规军那么战役胜败简直不言而喻。
    “我们现在怎么办?”灵光郡郡守赖临泽苦笑着环顾同僚们问道。
    他是四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位长官甚至比南智丘还年轻四岁。按照规定像他这种从未经过戎马生涯的“**仔”根本不能兼任部队指挥官可惜灵光郡郡守赖深钟刚刚去世遗下子嗣中也唯有他才刚刚成年于是只好赶鸭子上架走他一遭再说了。
    此言一出石板井、马塔德、赖临泽三人的目光统统聚焦在尉砧郡郡守洪戈尔的脸上等待他言。四人中石板井老谋深算马塔德笑里藏刀赖临泽不学无术三人唯一的共同点皆是对军事指挥非常外行。
    洪戈尔则截然不同他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军人虎背熊腰的身板咄咄逼人的眼神处处充盈着一股大将特有的凛然气势。事实上洪戈尔的战绩也足堪自傲不论是以三百麻衣武士镇压掉一万五千名奴隶暴动还是仅以十名铁卫刺杀原尉砧郡郡守篡权夺位成功都说明了他具有惊人谋略和过人胆识。
    “嗯!”洪戈尔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先我们要搞清楚敌人的虚实然后再考虑是战是和。刚才临来前我已经派遣四队侦骑出城察探去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的!在此我想请各位大人放宽心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乾罗岛毕竟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地方一支外来军队就算再强横也无法与岛上全民皆兵的数百万百姓搏斗吧?”
    石板井微微一愣问道:“洪大人的意思是这些家伙来自别国吗?”
    洪戈尔颔道:“不错岛内绝无如此犀利的远程武器!我想除了两大帝国的精锐部队外其他人既无能力也没资源去研制这些恐怖的东西出来。”
    马塔德狐疑道:“可是他们来乾罗岛干什么?此地自古就是穷乡僻壤若想掠夺财富和资源怎都要选金瓯岛和天堂岛才对啊!那些地方才有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和物资嘛!”
    洪戈尔点点头没说话却听一旁的赖临泽嗫嚅地道:“你们说那些人的目的地会不会就是清州郡啊?也许他们本来就和谋杀杜登大人的叛乱者是一伙儿的呢!”
    “啊!”三人听罢顿时呆若木鸡俨然是谁都未想过那种可能性。因为它太简单了所以最容易被人忽略掉。是啊如果敌人的目的地不是清州郡那他们往岛上派什么侦察小队而且下手还如此歹毒呢?
    洪戈尔倒吸一口凉气缓缓道:“若赖大人推论成立的话我想敌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嗯单凭眼下军力我们至多能够抵御住他们两千人的进攻这是远远不够的。现在我们只能一边向八旗阁下求援一边组织奴隶兵上阵了。诸位意下如何?”
    石板井和马塔德面面相觑一眼后者苦笑道:“实不相瞒连续几天来阴雨绵绵我们的军粮和物资在路上损失不少所以这个供给嘛就少了一点点……那帮泥腿子因此积怨不小频频聚众闹事被我们镇压了数次后目前正处于严加看管之中。嘿嘿我担心一旦被他们得知消息会引新一轮更大规模的暴动啊!”
    洪戈尔皱眉道:“马大人此举处理得不甚妥当吧?唉且不管它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敌军随时都可能会兵临城下可是我军军力却严重不足必须马上得到有生力量的补充!”
    石板井无可奈何道:“我尽量想办法解决吧!他们要的无非是粮食和衣物只要各位大人解囊相助相信问题应该不大哩!”
    他言辞闪烁刻意忽略掉了最关键的两件事:一是奴隶兵们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而且居住条件也几乎形同虚设根本就处于挨浇淋雨的露天营地之中因此很多体弱者皆得风寒疟疾、高烧腹泻不止;二是私自派人残酷虐杀了前来交涉的十余名奴隶代表以儆效尤。两件事情加在一起奴隶兵们的怨恨岂能简单地用“不满”两个字来形容那根本是誓不两立的局面了。
    由于这些事情只生在长津郡和三嘉郡的奴隶部队中并未波及到灵光郡和尉砧郡所以赖临泽和洪戈尔并不知道其中详情。事实上相较石板井和马塔德这些老一辈官僚来说赖临泽和洪戈尔要仁慈许多在食物和住宿方面也优待不少所以并未引起奴隶兵们的大规模抗议示威。
    于是一座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军火库内悄悄地摩擦出了点点星火而这场祸事的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犹在考虑着怎样降低奴隶兵们的待遇才能更加充实自己的钱包。就这样四大郡守各怀鬼胎地结束了这次性命攸关的军事会议分头离去准备作战去了。
    谁也想不到一场更猛烈的政治风暴正在酝酿成型等待爆……
    纵横号的议事厅里我、莫琼瑶、索佩罗三人静静地坐在椅上审阅着“海豹”小队刚刚递交上来的侦察报告。
    隔了半晌索佩罗率先言道:“根据报告所述敌人共有一万六千名名麻衣武士、十二万名奴隶兵参予了攻城战役另外还有四万名赤眉军在后方虎视眈眈。可是我们留守清州城的人马全部加起来才五千人而且装备也停留在盗盟时期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什么呢?我不信敌方将领在战前没有派探子去查过城内部署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此乃一场蓄意针对七海舰队的阴谋!”
    莫琼瑶秀眸闪过一丝不屑神色幽凉地道:“就凭八旗老鬼那点儿实力妄想称霸乾罗岛简直就是不自量力。本殿看他是活腻歪了竟敢趁着七海舰队主力赶赴袍哥之际攻我城池灭我盟众此举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我见二人一唱一和好像马上就要率领部队赶赴清州城大开杀戒的架势连忙提醒道:“二位暂且息怒本王觉得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万万急不得!”
    “啊?”两人惊愕地把目光转向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要知我素来以敢打硬仗闻名天下此时退缩实与一贯威名背道而驰难怪他们大感意外了。
    索佩罗疑惑地道:“您的意思是——”
    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这场仗打是一定要打不过应该怎么打却很有点儿讲究。要知我们此番面对的敌人不同以往不管他们是奴隶兵还是麻衣武士那可都是高唐百姓中的一员啊!我们不能依靠大量杀伤这群听人号令行事的棋子来削减敌人的实力那绝对是得不偿失的愚蠢行为。毕竟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战役的胜利更重要的是获得全体高唐百姓的鼎力支持尽快统一分崩离析的高唐八岛所以失民心的事情万万做不得。”
    莫琼瑶闻言沉思片刻忽然莞尔一笑道:“嘻嘻看你踌躇满志的样子就知心中早已胜券在握。说吧别浪费时间了人家还没吃早餐呢!”
    我听罢差点栽倒在地苦笑道:“不是吧你连猜一猜的兴趣都没有吗?”
    莫琼瑶笑盈盈地瞅着我不答话倒是一旁的索佩罗凑趣道:“嘿嘿主公智计天下无双属下早在您火烧袍哥的时候就领教够了。所以嘛这个费脑筋的事情卑职当然是能省则省啦您就能者多劳吧!”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俩一眼遂正容道:“好那我们就言归正传说说解放高唐的战略吧!众所周知高唐建国以来曾先后被斯图亚特、恺撒、风云等等显赫一方的军事强国入侵过可它们到最后都是一无所获地悲伧离去而高唐依旧是高唐从未归附到任何一个帝国名下。你们想过其中的原因吗?”
    莫琼瑶干脆利索地摇头表示不知道索佩罗则委婉地道:“请主公指点迷津!”
    我气得真想就那么拂袖而去不再理会这两个大懒虫不过想归想做却是要不得的。
    于是只好顺着脑海中的思路继续侃侃而谈道:“个中原因多如恒沙之数不过我想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却肯定是民族问题。由于高唐民族结构单一而且在各方面都拥有与众不同的风俗习惯所以它特别排外几乎不肯接受任何泊来文化故民族融合也就成了天大的难题。形象地说高唐就像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纵然岁月和风雨能够侵蚀它的外表却永远无法改变它的核心。”
    话音才落莫琼瑶接口道:“你是想说统一高唐必须从内部着手对吗?”
    我欣然点头道:“不错必须从始至终都牢牢抓住这个内字做文章这也是我们战胜卡尔-麦哲伦最重要的策略之一。想想吧如果麦哲伦家族被视为外来侵略者而我们却被视为民族英雄那么局面将是何等有利啊!”
    索佩罗皱眉道:“可是如何才能营造出主公描述的那种局面呢?嘿毕竟昔日七海盗盟的声誉并不太……”
    我缓缓摇头道:“非也非也不管我们用盗盟的旗号还是用南疆的旗号最终都必将被人扣上‘侵略者’的帽子而导致功败垂成所以必须借用一种名正言顺的幌子介入到诸侯争霸当中去。嗯这答案就在琼瑶身上。”
    莫琼瑶幡然醒悟道:“你要打菊花王朝这张牌?”
    索佩罗亦拍案叫绝道:“妙哉世上哪还有比公主殿下更具号召力的争霸者呢?”
    看着两人激动模样我忍不住泼冷水道:“你们切莫高兴得太早要知菊花王朝唯一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其实是一柄双刃剑。若用得好自然无往不利但若用不好我们自己也会被伤得鲜血淋漓。因为百姓并不在乎你是谁他们只在乎你做过什么。”
    莫琼瑶露出深思的表情秀眸猝然亮起兴致盎然道:“轻矦何不一次就把话说完琼瑶现在很有兴趣听你畅谈定国安邦的谋略呢!”
    我哑然失笑道:“好吧那我就不再卖关子实话实说了。若想凭借菊花王朝皇太女的身份重头收拾旧山河必须做到以下几件事:第一、宣布在高唐八岛上永久废除奴隶制并用包括诉诸武力在内的任何方式坚决执行和维护它。第二、严厉打击所有恶霸豪强并没收其全部财产和土地无偿分给一无所有的奴隶们保障他们最基本的生活来源。第三、从七海舰队中抽调所有高唐后裔组成一支精锐部队来乾罗岛做为将来正式复兴菊花王朝的坚实班底。第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努力促进统一高唐的霸业。”
    这番话在我脑海中酝酿已久此时说出真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可是做为听众的莫琼瑶和索佩罗却不禁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室内死寂了良久索佩罗才倒吸一口凉气道:“我的娘啊主公果然是大手笔。看来您是想把高唐八岛搅个天翻地覆才肯甘休啊!这……这几条若施行起来恐怕我们会第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遭到所有贵族的联合打击哩!哈奴隶、财产、土地那几乎是他们最敏感的神经绝对是一触即有反应啊!”
    我淡然道:“不错急病还需猛药医啊!高唐积弱已久若想重新振作必须彻底清除其罪恶根源方能奏效所以难免要大动干戈。不过你毋庸太过担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支持我们的人会越来越多的。想想吧就拿乾罗岛来说全部正规军不过区区2万人而奴隶兵却有足足15万之多那是何等强横的力量源泉啊!我们需要做的仅仅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我所用而已。”
    此时莫琼瑶轻叹道:“唉就不知命令颁布后会在高唐八岛上掀起几多腥风血雨哩!”
    我闻言哂道:“如果不颁布岛上就没有战乱了吗?从最初的三十六郡诸侯争霸开始演化至今时今日诸如八旗老鬼的鲸吞蚕食高唐八岛有哪一刻是和平安宁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们自相残杀虚耗国力并陷百姓于水深火热而不顾倒不如由我们来掌握乾坤决定历史走向。”
    莫琼瑶芳心剧震情不自禁地动容道:“好一个掌握乾坤决定历史走向!嗯我决定就按照你说的四条逐一实施。嘿我们是否第一个拿八旗老鬼开刀呢?”
    她说来说去最终又绕回到战争问题上我有些气馁地想道:“晕啊她怎么如此热衷于杀戮呢?难道就不能淑女一点或者用一些计谋解决问题吗?”
    正寻思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一名九曜卫敲门而入躬身施礼道:“启禀殿下得知根据‘秃鹫’小队报告清州城内一片大乱四郡麻衣武士似乎正和奴隶兵们打得热火朝天呢!”
    “什么?”我呆了一下脑海中迅浮现出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奴隶大起义”。
    命运的轮盘居然在这一历史性时刻蓦然停顿了一下然后以最激烈的方式加转动起来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样的机遇和挑战呢?
    奴隶大营建在与清州城东门相隔数里外的山坡上外围用两排木栅栏圈着构成简陋的防御工事内部是由数以千计的帆布帐篷组成的东南西北四座营寨。在每座营寨入口处皆矗立着两座高逾三丈的木制哨塔做预警之用塔上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有人值班一旦出现警兆将立即敲响警钟通知部队紧急集合御敌。
    通常营寨内的常备军力约为奴隶兵总数的十分之一即三千名麻衣武士规模。这是原菊花王朝的明文规定可惜严格遵守者并不多见随着菊花王朝的没落和衰亡更是形同一张废纸了如今驻守每座营寨的麻衣武士仅有一千名左右。
    造成麻衣武士们懒散且麻痹大意的原因有很多最关键的一条是多年来乾罗岛上都施行着恐怖无比的连坐法。举例来说只要有一名奴隶出逃他隶属的十人队全体成员都将被凌迟处死;如果出逃的是一个十人队那么他们隶属的百人队全体成员都将被凌迟处死;依此可类推至百人队、千人队、万人队叛逃时的处罚情况。所以没人敢随便出逃因为那意味着你不但要躲过官方追捕更要避开同伴的监视基本上成功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就依靠着这种残酷无比的刑律整座乾罗岛的奴隶制度一代代固若金汤地延续下来甚至从未出现过任何一次大规模的奴隶暴动。即使有少量逃跑的奴隶最终也都会被邻郡抓捕遣送回来或者就地处死、或者改换门庭继续服奴役。
    当南智丘率领三百余名残兵败将驱赶着五、六十辆装满粮食的牛车驶入西营盘的时候把守营门的麻衣武士们明显地愣了一下心中暗暗嘀咕道:“真奇怪怎么今天第一千人队来换防的人数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啊?啊居然还血迹斑斑地带着伤难道说又开战了吗?”
    当然这番话他们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万万不敢诉之于口因为赶牛车的麻衣武士们一个个眼珠子布满血丝神态疲惫中带着悲愤一副随时都会拔出刀子找人拼命的架势那是谁也不想招惹的主儿。
    蜿蜒如蛇的车队缓缓穿过营门后渐渐分成四组驶向四郡的粮仓所在地。
    押送粮草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南智丘无精打采地布置了一下岗哨和巡逻队后就孤身一人走向西营盘千户大帐准备去和第二千人队千户高桐生做例行的防务交接。
    路上他看见一支奴隶兵百人队正扛着钝斧在两名麻衣武士监督下走向营外的树林中去伐木以供给军械部制造箭杆的材料。
    他们身上穿着单薄的布衣手腕和脚踝戴着沉重的镣铐均是一副面黄肌瘦满脸菜色的模样神态也是无精打采之极。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额头正中皆烙印着一枚丑陋狰狞的“奴”字纹章象征着这些人是高唐社会地位最卑贱的奴隶一族。
    这样的百人队在西营盘多达两百余支日常负责制造武器、搬运货物、修葺城防、种植和收割粮食、战时充当炮灰等等一系列最繁重和最危险的工作。而且他们的待遇也是最差劲的跟普通奴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糟糕百倍。因为普通奴隶起码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奴隶兵却要时刻徘徊于生死边缘却连一顿饱饭都享受不到。
    “啪!”一声清脆的皮鞭声吸引了南智丘的注意力。
    原来那支百人队里有一名奴隶忽然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带队的麻衣武士在呼喝未果后气急败坏地跑过去没头没脑地抽了几鞭子可仍然毫无效果。
    此时他不禁恼羞成怒道:“他娘的你这个贱种快爬起来不然老子剁了你喂狗!”言罢锵地一声拔出了腰刀准备直接干掉那名胆敢忤逆管带命令的奴隶兵。
    眼看着同伴就要血溅三尺那群奴隶兵们却一个个无动于衷只是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深沉的悲哀和麻木不仁的表情。的确他们已经习惯了承受悲惨的命运脑海里唯有的一点点反抗意识也早被残酷的生活经历消磨殆尽了。
    “住手!”南智丘赶紧制止了那名麻衣武士。他倒不是出于怜悯而仅仅是为贯彻石板井的命令和战事的需要毕竟在此等风声鹤唳的关口进一步激化正规军和奴隶军的矛盾实属不智。
    那名麻衣武士闻言一愣遂见是第一千人队的南智千户大人亲口制止不由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在收刀入鞘后跑过来躬身施礼道:“卑职奴隶大营第133百人队队长费利拜见千户大人!”
    南智丘脸容阴沉地瞅着他半晌方道:“你难道看不出他是饿晕了吗?”
    费利不知长官是哪根筋不对了今天居然管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不过察言观色乃伺候上级的第一本领能够当上百人队队长的他更是个中高手。听出长官语气是非常认真的当下不管事出何因费利都一口承认道:“卑职失察请大人责罚!”
    南智丘叹了一口气淡淡道:“算了吧!你现在给我马上通知号兵让所有外出的百人队立刻回营准备作战。哦另外告诉伙头军管事的一声待会儿开饭伙食要加量加菜如果搞得奴隶兵们没力气打仗我会亲自砍掉他的狗头。明白了吗?”
    费利恭声道:“是卑职明白!”说着双手接过南智丘递过来的令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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