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恩的尸体很快被部曲处理了。
    将他带到荒郊野外本就是为了方便处理尸体。
    就地掩埋后,部曲们又扫净了血迹,杨树恩留在世上的痕迹从此彻底被抹除。
    李钦载带着紫奴离开,回到了甘井庄。
    而杨树恩从长安城神秘消失的消息,最终还是传了出去。
    知情人只看见杨树恩从刑部大牢出来后,被一辆神秘的马车接走,便再没见到他的踪迹。
    景教虽被朝廷严惩,但景教的信徒终究还有数十万,杨树恩消失的消息沸沸扬扬,甚至有些忠诚的信徒还去报了官。
    官府接了桉,派了几名差役装模作样地查缉了一番,最后自然什么线索都没查到,于是以“失踪”为名,草草结桉。
    死忠杨树恩的信徒们没有办法,如今又正是朝廷对景教严查的时候,纷扰多日后,信徒们只好不了了之。
    没有人知道,杨树恩的死,是在李治的默许之下,李钦载设计,紫奴动手。
    当宗教威胁到皇权统治时,李治也不会容许杨树恩这种人活在世上,就算李钦载不除掉他,杨树恩也会死于各种匪夷所思的意外。
    真当天子没脾气了?
    …………
    甘井庄。
    李钦载蹲在田边,怔怔地注视着田地里悄然冒出的几株小绿芽儿。
    番薯的长势喜人,连李钦载都没想到,显然这种高产粮食的长势超出了李钦载的预料。
    只有几颗种子,李钦载于是只圈起了半分地,但在这半分地的周围,却密密麻麻站满了警戒的大内禁卫。
    李治说的话没夸张,真的是一只鸟都别想飞进来。
    确实有神射手每日执弓戒备,上空一旦有鸟飞过,就会被无情射杀。
    因为种子已发了芽,禁卫们担心鸟儿飞来将绿芽啄了,影响番薯的产量,所以确实不能让鸟儿出现在附近。
    李钦载正蹲在田边琢磨如何侍弄这种新庄稼时,嗖啪一声,又一只无辜的鸟儿被禁卫的弓箭射了下来。
    李钦载被吓了一跳,转身看了那名神射手一眼。
    神射手面无表情收回弓箭,一脸漠然地望向天际,像莫得感情的杀鸟狂魔,表情非常的寂寞。
    “啧,射了一只鸟而已,表情为啥那么拽?我儿子也擅射鸟,他拽了吗?自豪了吗?”李钦载不屑地喃喃道。
    从品行来看,荞儿更有绝世高手的风范,每次弹弓打鸟后,都小心翼翼地将弹弓藏起来,生怕被老爹没收,小表情更是不敢露出丝毫得意之色。
    人家这才叫低调。
    李钦载的身后站着两名老农,惴惴不安地看着地里冒出的绿芽儿。
    老农是从别的村庄征调过来的,朝廷给发薪俸,一共征调了十人,他们是关中地区最有经验的农户,唯一的任务就是侍弄好番薯,力求收成最大化。
    可番薯是一种全新的粮种,老农们见都没见过,不知这种新粮食的脾气,老农们也不敢胡乱侍弄,如今他们的心情可谓是忐忑又惶恐。
    “李县侯,这种新粮食,它……究竟是个啥脾气?喜旱还是喜水,喜阴还是喜阳,施肥还是不施肥……”
    李钦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你是不是还要问它人品如何?要不我把它娶了,跟它共同生活一段日子,再告诉你它的脾气?”
    老农呵呵直笑,接着叹了口气:“官府说让咱们侍弄它,可老汉也没见过这东西,不知如何侍弄才好,看这里里外外几千官兵,就为了保护它,显然是个金贵的东西,若被弄出个好歹,老汉百死难以赎罪呀。”
    李钦载缓缓道:“说它金贵,它还真是金贵,大唐内外,万里疆域内,仅此几株种子,若真有个好歹,就算绝了种了。”
    老农愈发忐忑,黝黑的脸色都白了几分:“如此金贵……这,老汉还是莫领这差事了吧,果然官府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李钦载笑了:“其实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你就按寻常的庄稼侍弄便是,该浇水时浇水,该施肥时施肥,心态放平稳,待到它结果留种之后,大唐境内都会推广普及,那时就不金贵了。”
    老农苦笑几声,叹道:“您莫宽慰老汉,老汉知道,它肯定是个非常特别的东西,这两日听官兵们闲聊,说它的收成非常高,李县侯,它究竟有多高?亩产能有八百斤吗?”
    李钦载笑了笑,道:“保守估计的话,亩产能有五千斤以上,若是种在良田,又侍弄周到的话,亩产破六千斤也不难,这东西见风就长,神滴很。”
    老农大惊,倒吸一口凉气:“五千斤?李县侯怕莫不是在诓老汉吧?世上怎么可能有亩产五千斤的粮食?”
    李钦载认真地道:“不开玩笑,它真有。”
    老农瞠目结舌,喃喃道:“它若真有五千斤的亩产,天下从此再无饥荒……”
    随即老农目光灼热地看着李钦载,道:“听官兵们说,这种新粮食是李县侯弄来的?”
    “是,过程很坎坷,”李钦载暗然叹了口气:“为了得到它,我们付出了人命的代价,它种在土里是带着血的,所以还要拜托老人家,一定要小心侍弄,莫让英雄的血白流。”
    老农咬牙,狠狠点头:“您放心,老汉就算死也不敢让它有丝毫好歹。”
    沉默片刻,老农突然朝那片冒了绿芽儿的土地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眼里冒出了泪花儿,颤声道:“若亩产真有五千斤,天下的百姓再也不用挨饿了,旱涝灾年也不会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李县侯,您可为世间百姓攒下了大功德啊!活命百万之恩,应受万家香火供奉。”
    “回头老汉就跟村里的乡邻说,咱们为您立生祠,供长生牌位,您就是天下子民的大恩人。”
    李钦载苦笑道:“大可不必,你们不挨饿,我也就安心了,好好侍弄庄稼,夏末收成的时候,咱们算算产量,争取多留些种,慢慢向关中普及。”
    朴实的老农嘴拙,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跪拜了番薯后,紧接着又朝李钦载跪了下来。
    李钦载急忙将他扶起,老农执意要继续拜下去,二人在田地间互相拉扯不清。
    嗖啪!
    一支利箭突然射出,一只没招谁没惹谁纯粹路过的鸟儿死不瞑目地栽落在地。
    神射手面无表情地收弓,既萧瑟又寂寞地望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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