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将浣好的衣物一一铺展开来晾在竹竿上,端着木盆往竹楼里走。只听到蹄声响渐近,她麻利的放下手中的盆儿见果然是童隽回来了。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君人可是好惦记您呢。”
    “我这就进去瞧他。”童隽这一路风尘仆仆,对屋里的人也是牵挂的很。她微微晗颚,将包袱里带的药材交到云儿手上。边告诉他熬药的法子边将缰绳系在树上。然后掬了一捧水洗面,只为让自个儿看起来精神些。
    房内屏风后,樊旌躺在榻上闭眼假寐。听到声响以为是云儿进来了道了句:“云儿,今日可是十七了。”
    童隽知道他是想自己想的厉害了,在算日子呢。她定定的看着眼前被病痛折磨的纤弱的男子,虽没了往日的英姿。但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坚韧还在。
    “是,十七了。我回来了。”
    “师姐,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旌儿睁眼轻轻唤了声,抬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一片柔软中。
    “旌儿”童隽坐到床头,将人搂进怀里:“最近可有按时服药,可有想我。我又给你带了些家里新制的金桔蜜饯,闻着都好香。”
    “师姐还总记得我爱吃这个,”樊旌连日气虚,忽闻此言只觉得心头涌起热潮一阵鼻酸。
    “吃这个抗能寒,你病了,我也病了。”
    樊旌既担心又疑惑道:“师姐连日赶路受了风寒?”
    “不,是相思症,无药医的。”童隽抚到他腮上,从怀中掏出一物来:“我还给你寻来一件旧物,你猜我见到谁了?”
    旌儿初只当她在外面寻了什么新鲜物什来献宝,抬头一看却也是一惊:“这。。。不是我送薛家两个弟弟的?怎么到你手中了。”樊旌将扁簪接过来,略思索笑道:“莫不是妹妹新进门的侧侍是他吧!”
    “旌儿真聪明一猜就中。”她倾身吻了吻身下人额头:“沅儿走后,你在府里也孤单没个伴。等你身体再好些,再回府中便可唤他来作伴。便是比你在他家中教习还方便。”
    “想那时他们要叫我师傅,我只觉得叫老了自己偏让他们叫樊姐。只怕府里规矩重,他也要受些拘束了。”
    “所以你要快快养好身子回府,这样你有了伴儿,他还多个人护着。”
    童隽将扁簪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又讲了些这一路的见闻。两人便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觉多时怀里的人已是睡意朦胧。她索性脱了外衣和鞋拥着人一起沉沉睡去。
    这几日耀光国公府出了桩大事。
    原来童睦丹收到一封密函,告发湖广布阵使司上下官员贪污修筑河道的饷银之事。更将牵涉其中官员姓名与所得饷银数目一一列出。甚至有些许官员赃款的花销流出,都列出明细来。
    他收到后稳住心神,只遣人去寻送信之人。看着手里的册子这若是呈到上京,怕是要搅个天翻地覆。后来几番打听才知道密函与滁州通判薛晋葵有莫大相关。薛晋葵为官清廉,少有巴结逢迎因而也得罪了不少显贵。密函未达天听,她已经被诉了五大罪状入了大狱。
    这薛晋葵若是别人还好,可这人是谦儿侧侍的大姐,她又如何袖手旁观。而被高发的官员有不少都与三皇女牵连甚深,她正思忖着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置。突然有一人携小厮,跪在她面前拦住去路。
    “主母容我上禀一事。”童睦丹先是一惊,抬头一看见识薛微便立刻冷了面色。
    “家姐虽只是一地小吏却为人高洁,她不愿贪墨工程饷银。不想却因此被陷害入狱。这等事若不能沉冤昭雪,岂不是寒了天下为国守职,为君尽忠的赤子之心。”
    他陈情之后,将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不肖几次额头便乌青了。“主母,求您,求您进京面见凰上,救救我的大姐吧。”
    不肖问这求情着人还有谁,正是薛微。童睦丹眉头深锁,不发一言。倒是管家察觉到主人脸色有异,忙吩咐身边的仆从将人扶起。
    “侧侍怕是担心家人病糊涂了,快将人扶回院里。”
    薛微还在挣扎着求情,院内人声喧嚷。不想赵氏闻讯而来,连声喝住了薛微。童睦丹见赵氏作势要罚,挥了挥长袖:“他心里念着本家长姐的安危,倒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你也莫要苛责他了。”
    “是”
    童睦丹又回身对薛微道:“此事关乎到你长姐,我不便插手。今上圣明,自有公断。”薛微闻言心中犹如被泼了盆凉水,一时语窒怔愣住了。
    待童睦丹走远赵氏右手一挥,一巴掌将他打趴到地上。
    “谦儿越发惯的你没规矩了,竟敢在院子里同主母胡闹。”
    韬儿见薛微跪在地上只流泪,一动不动忙求情倒:“侧侍是急的病糊涂了才会言语有失。请老君人恕罪。奴这就扶他下去。”
    赵氏一脸漠然,只看着地上的薛微冷道:“若不是主母心慈,这顿狠罚是免不了的。还不快回去禁足,抄写男训。”
    这日薛微还是如常一样伺候童谦用早膳,待人走后便回房开始抄阅男训。这时韬儿走了进来,他寻了个借口将站在门口的小厮全打发到院外,只留他一人在身边磨墨伺候。
    “公子,我又去前院偷偷瞧了,她们忙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这次宴请的人怕是真不少,前后的路我都探清了。那边接应的人已经告诉我,密函就藏在家主的书架暗格之中。只要能拿出府送到他们手中,大小姐就有救了。”
    所谓那边接应之人,实则是前几日有太女一党的母族颜氏派人扮作婢女,和他说明原由又送来一封薛晋葵的亲笔信。原来他大姐的密函真是被童家家主扣住,如今情势危急,只有将密信上达天听他家姐性命才能保住。而修筑河道之事又关乎万民,但如今只有薛微在府中能便宜行事,便告知他密函大概藏在何处。
    “公子,可若我们真这样行事了,必然是瞒不住家主他们。那个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公子你啊!我记得您不是曾说过大小姐的正侍教过你习武,你们师徒情谊还颇深吗?不如,不如我们去求求大小姐可好。”
    原来这次离家前童隽找过童谦,告知她樊旌曾教习过薛微功夫一事。并将扁簪先借用一段时日,日后回家再归还。
    “你在家中见过几次大小姐和樊哥。我之前也听妻主提过,樊哥中毒已深,怕是。。。哎,她们这般情景,又如能替我求情。””
    薛微入童家后挨过不少责罚,他当然知道家中规矩森严,偷盗密函又是多大的错。若是家主震怒,他一个小门户家进来的侧侍,被打死都是可能的。可这些和自己长姐的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他搁笔定了定神,对韬儿肃然道:“信不信的过,我们都得试一试。还是按之前说的,你先去杂物间打翻烛台。听到有人喊走水,就立刻去书房取姐姐所呈密函。交了密函给接应的人,这国公府你怕也是回不了了。你是我从薛家带来的小厮,卖身契还在薛家。你去找母亲让她给些细软银子,安排你找个地方躲一躲。”
    “我不走!”韬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拉着薛微的衣角哽咽道:“韬儿不愿离开公子,我父亲走得早,母亲为了替重病的妹妹筹措银两将我卖到薛家。入府后一直伺候在你身边,你待我亲如兄弟我又如何能在这个时候走?”
    “我的好弟弟,我也舍不得你。”薛微将人扶了起来,安慰道:“这偌大的国公府和我贴心的也就你一个,要不是万不得已我怎么舍得送你走。可家主是何等人物,你我做的他岂会不查。我只是一个小小侧夫,如何能保得住你。若你留下来,怕是有性命之虞。听话拿了钱银细软,去寻你老家的父亲妹妹还能置办点田地。一家人和和乐乐,比在这深宅大院看人脸色的好。”
    两人哭将了好久,眼圈都是红红的,不过到互相说了好些宽慰的话。直到酉时,外面有人来问晚膳方休。
    薛微看着去备午膳韬儿的身影,心下黯然到:自己一人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府里,何苦让韬儿也受这份罪。
    初十便到了约定的日子,只等月色渐浓,星辉疏朗之时。韬儿将事先备好的衣物换上,作婢子模样混到前院。
    刚出院门没多远便有个婆子拦住他道:“欸,欸。你是从哪个院子出来的莽撞人?家主宴请的都是贵宾,你这般没规矩的乱跑撞上了谁可是要吃板子的。”
    韬儿止住脚步,放尖细声音镇定答道:“奴家前几日才进府,迷了路正要去前院呢。”
    那婆子打量了他一会,半信半疑:“那是家主的书房,前院往右边过了回廊才是。”韬儿忙点头称是,这时忽有人唤那婆子。那婆子也是事儿忙,没再细追究便走了。
    到了杂物间果然无人看守,只是人来人往不好点火。韬儿贴着外墙点起火折子扔了进去,见里面浓烟渐起便边跑边喊,到了书房处已经是气喘嘘嘘。门口守卫见他惊慌失措,上前问明缘由。此时韬儿心口扑扑乱跳,指着杂物间的方向道:“走水了,你们快去。管家吩咐说若灭不了烧到了宾客我们都是要挨板子的。”
    那两人一听到打板子,未有细究拔腿赶去。
    韬儿见两人走远,左右看了看忙进去了。
    “书架第二层的暗格,暗格。。。”砉然一声响动,暗格开启。韬儿见内里果然藏着一封密函。他拿将出来,略看了几眼便知这事儿成了,将密函藏于衣襟内出了书房。
    而后他一路走一路喊走水救火,看到一位被撞倒爬不起来的老妪。便扶着她直接走了正门,那里正乱作一团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小小“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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