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称呼顿时漫天飞舞,伴随着手机咔嚓咔嚓的照相声和排山倒海的追逐。
    “我说,师、师傅……”
    陆离忍不住要向前排寻求帮助,老司机下令让他咬紧牙齿,随即一脚油门,小小摆渡车突然一个推背加速,轻轻松松地冲出了重围。
    穿过了楚汉争霸景区,绕过小吃一条街和景区管理处,再穿过似乎正在修建当中、尘土飞扬的四车道大马路,新唐城高高耸立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摆渡车从高挂着“明德之门”牌匾、气势恢宏的南门进入新唐城。然而出乎陆离意料之外,城里头却看不见鳞次栉比、层台累榭的仿古建筑群——宽敞到超乎想象的朱雀大街两侧,高耸着三四米高的夯土坊墙,将沿途里坊内部景色封得严严实实。放眼望去,只能望见街边的装饰石台、水渠和高大的槐树柳树——据说都是生长在当地,施工完毕之后又移栽回来的。
    “这才是唐代都城原本的样子。”
    这位姓谢的外联制片也是个风趣的人,一路上讲了不少这座唐城的典故:真实的长安城里有一百零八座里坊,每一座都相当于一个居民社区。新唐城将里坊缩减到了十六座,但是每一座都各有定位、各具特色。
    就好比南门左手边的头两个坊。别看它们的外观崭新而完整,可里面却是一片鬼气森森的断壁残垣。小谢说按照考证,当初建造长安城的时候好大喜功,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居民来填满一百零八个里坊,所以越是往南的地方就越是荒凉。而眼下,这两座里坊就正好成了战乱、灵异等题材影片的取景点。
    再比如他们现在右手边经过的务本坊,那里头就是鼎鼎大名的国子监和孔庙。而《花萼相辉》这部影片中至关重要的“鬼市”就发生在务本坊附近。
    摆渡车到了务本坊的西门外就停了下来,陆离看见路边上停着不少大小车辆。小谢解释说,上个月孟导请了几位专家过来验收,淘汰掉一批不够考据的道具。这几天,重新制作或者租借的新道具已经就位,置景组和道具组人正在加班加点,务必赶在开机之前完成调整。
    说话间,三个人继续沿着朱雀大街往北走,大约一百来米开外,高耸的坊墙消失了,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
    小谢指着他们面前那座红色的城楼说那就是皇城的南门,朱雀楼。
    从敞开的城门往北望去,皇城大街的地面上铺着一层细腻洁白的沙粒,就像下过一场细雪。道路两侧寺监官署鸿图华构、高低错落,好一派堂皇庄严,又像一场盛世华章的梦境。
    虽然明明知道只是影视城里的布景,可陆离依旧生出了一股敬畏之心。惊愕过后却又是止不住的高兴——如此瑰丽的梦境,主角竟然是他和沈星择,这简直就是一个美梦中的美梦了。
    接下来,陆离和沈星择与小谢告别,结伴在城里漫步。新唐城并未对外开放,因此不用担心撞上游客;偶尔遇上几个过路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见惯了明星的,或许会偷偷多看上几眼,但绝不会上前打扰。
    于是他们找到了东市和西市、找到了酒楼和妓馆。还有旗亭街的饼铺、染坊、客舍……
    为了更高效率地拍摄,道具组已经提前完成了几处重点场景的布置。胡姬的酒肆里堆满了葡萄美酒,饼店架子上叠着高高的、蜡制的饆饠。
    他们甚至还在空无一人的寺庙里发现一支签筒。陆离怂恿沈星泽摇出了一支,上面赫然写着“大凶”二字。沈星择正皱眉发愣,忽然发觉陆离正躲在背后偷笑。他这才记起签筒也是剧中道具,满满的一桶签文是都被李善爱做过手脚、用来戏弄明崇俨的,可眼下却成了陆离戏弄沈星择的玩具。
    接下来的三四个小时,他们仿佛独享了一次穿梭千年的时空旅行,又像是收获了一场千载难逢的甜蜜约会——并没有什么逾矩暧昧的举动,光是并肩结伴而行,谈天说地就已经畅快而满足。
    直到与小谢重逢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只在西面的城墙上还高悬着丝丝缕缕的红霞。他们乘车沿原路返回,突然自南向北,街道两侧的石灯次第明亮起来。
    两人急忙回头,发现数百米长的朱雀大街上已是灯火通明,而街边的高墙也禁锢不了里坊中绽放的光彩。
    寂静清冷的新唐城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在夜色下变得热闹、变得灿烂,变得生机勃勃。
    而如此生机勃勃的灯光,同样映照在了车内人的眼瞳中。
    陆离打趣地向沈星择叉手行礼:“明兄,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好说。”
    沈星择倒也配合,“既然是高手对决,那明某人自当全力以赴。”
    作者有话要说:  电动车的油门应该叫电门吗?不知道……哈哈哈哈
    玄霄,是的,一个私心,想让沈星择演玄霄
    秦城……是个监狱的名字,可我喜欢这个名字啊哈哈哈哈
    第95章 双职工家庭
    抵达秦城的次日上午十点, 《花萼相辉》剧组全体角色演员在酒店召开会议, 正式启动了为期三周的入组集训。
    此前,在参与《长生天》、《寻香行》拍摄期间,陆离也曾接受过一些有针对的训练。但是剧与剧之间毕竟存在着许多区别,培训的内容当然也各具特色。
    作为一部旨在“重现盛唐风貌”的影片,《花萼相辉》的培训自然也少不了有关于唐代文化、礼仪和举止的教学。
    小到坐立行、施礼、握笔、持刀的姿态;大到朝会的流程、骑射的动作, 全部都有史学专家指导, 力求做到尽量还原——这么死命地抠细节, 当然不是为了大搞什么“历史原教旨主义”, 商业片毕竟还要以视觉效果为优先,但是一些精致考究的细节却会提升观影者对于电影的口碑。
    其实这种教学培训还有另一大好处:让各组的演员快速熟悉起来。《花萼相辉》剧组最核心的十位演员, 除去女主角曾为沈星择配过戏之外,彼此间几乎全都是首度合作——其中还有三位是日本人, 沟通交流、培养默契就显得愈发重要了。
    转眼间终于进入了三月。墨江泼绿、春风送暖, 新唐城内前两年陆续栽种的数万株桃花、李花和杏花次第绽放,如云如霞,烘托出好一片花团锦簇的盛世美景。
    吉日吉时,《花萼相辉》在承天门广场上举行了开机祭神仪式,而这也是整个新唐城的首次正式启用。
    既然好事成双,那媒体自然纷至沓来。长枪短炮沿着承天门左右一字排开,剧组员工一两百号人鱼贯登场,这场面,倒还真有几分元日上朝的壮观景象。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几位主要演员。沈星择和陆离都身着戏服,一个俊雅如仙,一个清秀凌冽;同行的女一女二也是天香国色。更有中日老将联袂登场,一时引来急如骤雨的快门声。
    主演之后,导演、制片、编剧……陆续登场。然而却很少有人注意到,紧随其后的人群当中还有几位粉红皮肤的欧美人。他们也入乡随俗地捏着清香三柱,表情却好奇大过严肃,显然只是来凑凑热闹。
    这是一支从好莱坞请来的特效团队,打造过许多冲击奥斯卡的经典视觉作品。团队与剧组签订的服务时间为一个月,所以剧中几场涉及到特效妆容的重头戏都会集中在这一个月里进行。一个月过后,美国团队会离开,只留下一位专家指导中国的项目组进行零星的后续工作。
    对于演员来说,这倒也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三四月份温度适宜,带着各种硅胶假体尚不至于太过闷热,假体与身体的衔接处也不会因为汗水而发生移位,增加重复补妆的烦恼。
    于是乎,从开机的第二天开始,陆离和沈星择就过上了凌晨三四点起床化妆的苦日子。先粘头套再化妆,再快也要两三个小时左右。
    沈星择倒还好,只是偶尔需要来点伤痕;陆离却不一样了——他在剧中有一张半人半狐的假脸,简单说就是一张面具。虽然这张面具完全是根据他的脸型翻模制作的,但是要天衣无缝地粘贴上去并且进行后续修饰,还需要至少六个小时左右。
    好在这帮老外化妆师每天坚持八小时工作制,不肯轻易加班。每天下午剧组结束得也很准时,晚上倒是空出了大把大把的时间。
    可即便得了闲,有些歪脑筋却依旧是动不得的。这些日子陆离与沈星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晚上串个门、一起对个剧本更是家常便饭,然而就算躺在了一张床上也还是规规矩矩的——一则怕耽误背台词的时间;二来更害怕纵欲过度,第二天起不了床或者挂个大黑眼圈,平白遭受化妆组的数落。
    自己挑选的职业,再怎么辛苦都要坚持下去。事到如今,陆离也只能够自我安慰“双职工家庭,就是辛苦”。
    但是双职工也有双职工的许多乐趣。
    由于几乎所有的特效化妆都与武戏捆绑在一起,所以《花萼相辉》选择了先武后文的拍摄流程。武戏虽然台词少,但是想要一气呵成全套高质量的武术动作,难度系数却相当高。
    开拍两周时间,陆离和沈星择已经对过几台武戏。打斗动作全都是由业内知名的“李家班”武行总教头亲自设计指导,机巧却不花哨,可看性和实用性兼具,倒是与外头那些粗制滥造的花拳绣腿有着云泥之别。
    在剧中,秦善爱钟情于一把从不离身的直柄唐刀。这种似剑非剑的冷兵器,从佩戴、拔出到使用,都有一套考究的动作姿势。陆离简直爱惨了这柄漆黑凌冽的兵器,候场的时候也时时把玩,偶尔还会舞出几朵刀花,引来服化小姐姐们的花痴和调侃。
    与他相比,沈星择则往往是沉默和稳重的。若不是在背台词,就是在听助理转述公司那边的情况。
    只有在陆离嘚瑟得有些过分的情况下,他才会忍不住,打着“对戏排练”的幌子把人抓到自己身边。
    当然,如此欢乐轻松的时光毕竟还是少数。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拍武戏还是一件苦差事。而痛苦主要来源于一件大型刑具——威亚。
    时至今日,吊威亚几乎已经成了一名古装戏演员的必修课。不论是飞檐走壁的轻功、还是天外飞仙的御剑术,乃至一些地面上的危险动作,背后的实质都是几根几毫米粗细的钢丝和起吊装置。
    然而相对于垂直起吊的高度,陆离更害怕的还是威亚衣给身心带来的创伤——那种类似中世纪酷刑的设计给他的下半身造成了极大压力,时间一长,大腿内侧和后腰酸到酥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是家常便饭。
    而且威亚还有一些更恐怖的使用方式。举个简单的例子:将钢索缠绕在躺卧的演员腰部并快速抽动,演员借助钢索的力量旋转站稳在地上。这是非常漂亮的武术动作,难度也很高。
    作为曾经的受害者,陆离深知在完成这些动作时“严格服从命令”有多么重要——有一次他仅仅只是稍稍舒展了手臂,就被锋利的钢丝剐去了一小块皮肉。
    身体的疲劳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一整天的戏拍下来,无论陆离还是沈星择,经常会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又红又肿。剧组虽然配有医生,但这种小事倒也不必麻烦人家。拿上剧本、再拿上一瓶药油,陆离往沈星择的房里一钻,双职工家庭的优越性也就体现了出来。
    揉着揉着,陆离总会感叹,说自己这个无产阶级缺钱花出来卖命也就算了,可沈星择一个超级富二代,也上赶着做这些没事找抽的活儿,莫非骨子里藏着受虐倾向。
    沈星择绝大多数时间都不理会他的叽叽歪歪,可若是心情好点,也会故意斗上几句。斗着斗着再亲到一起,也算是一番苦中作乐了。
    开工的第三周,他们迎来了本剧中最神秘和浪漫的一段剧情:宵禁之后的午夜长安城,大雾弥漫。明崇俨和秦善爱在空无一人的朱雀门大街上亲眼目睹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比试——自称来自东西两座凶肆的两支送葬队伍,各自使出神通本事,一较高下。
    这场是夜戏,又要制造浓雾效果,因此必须在棚内拍摄。秦城基地共有十二处摄影棚, 8号棚是位于新唐城内部、规模中等的甲级棚。不仅崭新,配套设施也很齐全,连道具仓库、服化间和休息室都囊括其中。
    为了拍好这场重头戏,道具置景组已经在棚内搭建起了1:1的朱雀大街实景——空旷平坦的夯土大道,光是两侧的排水沟就有两米宽。水沟上架设着小桥,桥边槐树参天,树后则是三四米高的夯土坊墙,与新唐城内的实景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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