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三境了。
    后衙,内堂房间里的火盆中,烧的通红的木炭“啪”地炸开火星,眉间带着洒脱磊落之意的镇抚使大脑空白了下。
    好似没有听清,足足愣了好几息,方才确认道:“神通?”
    “恩。”齐平一脸羞涩。
    杜元春眼神复杂了起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事实上, 对于齐平能跨入三境,他从未怀疑过,从其入衙门不久后,便生出了信心,而后,道战之后, 便成了京都许多人的共识。
    毕竟,对这种天才而言, 神通从不是门槛。
    但……杜元春却从未想到,会这般快。
    二晋三已非通过资源能堆上去的,需要磨砺,以及机缘。
    历史上,道院、书院也走出许多天才,与齐平相仿,甚至更强的,也不是没有。
    但那些人,大多在神通的关口前徘徊良久,锻体易,炼神难,在他看来,齐平三年内晋级神通,都算是正常。
    可他用了多久?
    一个多月?
    杜元春恍惚了下,脑海中浮现半年前,齐平被武师追杀的那个夜晚, 当时他还只是个引气境的雏儿, 是要被他庇护的新人。
    转眼间, 就走到这一步了。
    突然就有种后辈一夜长大了的感觉……
    “……很好。”片刻后, 杜元春回神,目光中透出强烈的好奇,他指了指椅子:“看来你这次经历了不少事,坐下说。”
    齐平“恩”了一声,乖巧入座。
    阳光自敞开的梨花门打进来,院子里积雪金灿灿的。
    虽然杜元春已得知天剑山庄,以及越国公的事,但齐平还是一五一十,从抵达越州府开始,将查案过程,详细叙述了一番。
    这些细节,后者是不知道的,此刻听来,也是津津有味。
    待得知“书生”巧思,留下情报,这位三品镇抚使亦唏嘘感伤。
    等齐平讲到自己与曹园搏杀三天三夜,筋疲力竭, 杜元春面露恍然,明白了齐平为何能跨过那道门槛。
    不只是天赋,更是生死相搏的结果,虽然齐平此刻讲述,语气轻描淡写,但他知道,必定是九死一生。
    “……那个左护法运气不好,本就重伤,又碰上我晋级神通,如果早来几天,我恐怕就回不来了。”齐平笑道。
    杜元春语气复杂:“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如你所说,你的神通恰好克制了他?”
    “是。”齐平点头,这种事瞒不住,不如洒脱些。
    “究竟是何种神通?”杜元春好奇问。
    齐平想了下,抬手拿过来一只茶碗,“咔嚓”一声捏碎,旋即,一股无形的力量弥漫开。
    在后者愕然的目光中,那些瓷片,突然自行拼凑,复原了杯子原本的模样。
    “这是……”杜元春瞳孔骤缩。
    没有结束,接着,齐平用手触及茶杯,整个杯子突然开始变得红热,仿佛瓷窑中烧制的状态。
    齐平额头见汗,继续推动,渐渐的,杯子开始退火,朝着“瓷胎”的状态转换。
    下一秒,他撤去神通,茶碗重新破碎开。
    齐平轻轻吐了口气,解释道:
    “恩,这几天我也在摸索,大概弄清楚了这门神通的效果,我将其称为‘还原’,简单来说,我施展神通时,可以在身边撑开一定范围。然后对范围内的事物,进行‘还原’。
    比如这個杯子,本来碎了,我可以让他恢复完整,甚至于,如果我愿意耗费更多的真元,可以将它‘还原’成最初的样子,甚至……变成沙子,不过,越是往前推,对我的消耗越大。”
    顿了顿,他补充道:
    “同时,真元的消耗也与‘还原’的范围大小,‘质量’高低有关,还原的区域越大,越难,而若是针对修行者,以及法器,更要比凡人与凡器更难,而且,效果也非永久。”
    竟是这般……杜元春惊讶道:“你可以对人进行还原?”
    齐平点头:
    “可以,但难度特别大,当时我尝试针对左护法,让他的状态回到了前几天,导致其伤势迅速恶化,这才能将其击败,但这差点把我抽干。”
    说起这个,他也有点郁闷。
    在晋级后,齐平便意识到,这门神通可能是他“回档”能力的衍生,所谓的“还原”,更像是针对某个特定物品的“回档”。
    以前回档,都是整个世界重置。
    这门神通,效果就要弱了无数倍,而且,也不是真的回档,敌人的身体可以退化,但思维却不受影响。
    而且消耗真的极大,他当时想过,直接把左护法“还原”成婴儿……但根本做不到。
    也幸亏对方被四先生重伤,否则,倘若敌人本来是受伤的,齐平一个“还原”,敌人伤势恢复……那就搞笑了。
    所以,这门神通也没想象中那么强。
    局限性很大。
    举个例子,现在让他与杜元春交手,他全力施展,效果也不大,毕竟几天前的杜元春,与现在相比,几乎没差别。
    除非说,几天前,杜元春曾将真元耗空过,而齐平恰好能准确地“还原”到这个时间点。
    那么,杜元春就会瞬间丧失真元,任他宰割。
    可这个方法太理想化了,操作难度太大。
    万一没卡准,结果敌人没事,自己真元空了……那就尴尬了。
    此外,敌人若距离足够远,处于神通覆盖范围外,也不受影响……反正,就是个听起来特别牛,但实际上限制条件贼多的能力。
    相较下,直接“还原”敌人武器、护具,乃至法术……都更划算些。
    杜元春想了想,也意识到这些问题,突然问了句:
    “这个能力,对你自身有效吗?”
    齐平说道:“有,但效果弱了很多。”
    这样吗……杜元春点头,忽然笑道:“你好像很不满意。”
    齐平讪笑了下,说:“也不是,我感觉这个神通挺厉害的,就是觉得用起来还挺看时机的,不像师兄你的念力,简单粗暴。”
    杜元春却摇头,语气认真道:
    “凡事莫要看表面,本命神通是会随着修为增长愈发强大的,我的念力看起来对敌时简单些,可潜力有限,而你的神通……”
    他顿了下,一字一顿:“不可限量!”
    见齐平好奇,杜元春笑道:
    “神通是神隐的基础,若你能修成神隐,也许真的可以将敌人‘还原’为孩童,也说不定。”
    谷筜
    齐平振奋道:“那如何晋级神隐?”
    “……”杜元春噎了下,干巴巴道:“晋级后,需要很长时间沉淀,稳固境界,你现在要做的是稳固。”
    行叭……齐平没吭声,他也觉得自己需要沉淀下。
    “好了,先不说这个,”杜元春掀过这一篇,道:
    “这次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接下来,先休息几天,我会禀明陛下,帮你升职。”
    千户官员任命,需要皇帝批阅。
    齐平点头,说道:“好。”
    他没有去问不老林的事,比如暗青子的经历,他都没问,知道的太多绝非好事,齐平很好地压下了好奇心。
    起身告辞,刚走出几步,杜元春突然叫住他:
    “对了,伱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家附近来了个邻居。”
    “啊?”齐平茫然地看向他,却不见了下文。
    “就和你说一声,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杜元春含糊地端起茶杯。
    啥意思……师兄你啥时候变成谜语人了……齐平吐槽,硬气地没有问,扭头继续往外走。
    “等等,还有一件事。”杜元春慢条斯理道:
    “前两日陛下派人来,问你回来没有,还说,若是回了,便立即进宫一趟。”
    师兄你故意的对吧,绝对故意的……齐平嘀咕,硬气地仍旧没问什么事,说:
    “我这就过去。”
    等他走了,杜元春才放下茶杯,眼神复杂地望着院门,嘴角扬起:
    “这小子……”
    ……
    ……
    皇帝老儿找我干啥,不年不节的,难道是因为我太久没去东宫上班?
    离开后衙,齐平有点纳闷,但杜元春既然没说,便证明不是坏事,反正时辰还早,齐平想了想,干脆就过去一趟。
    顺便还能舔一波长公主。
    从衙门马厩中,牵回了自己的黄骠马,坐骑闲置了两个月,明显胖了一圈,骑着四平八稳的。
    齐平一路哒哒哒,马蹄踩过残雪,抵达皇宫,然后耐心等待通报。
    不多时,只见深红色的门洞里,一名太监小跑过来:
    “齐大人,陛下有请!”
    这语气,有求于人么……齐平察言观色,笑眯眯颔首:“劳烦公公领路。”
    继而,二人便穿过宫门,进了乾清宫所在。
    虽不是第一次来,但齐平仍深感皇宫巍峨气派,只是建筑太大,人便显得太少,衬着冬日景色,便显得格外清冷。
    “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会很寂寞吧。”齐平心中感慨。
    不多时,二人沿着红漆回廊,抵达了养心殿西侧暖阁,上次是在御花园中见面,如今百花凋敝,便换了个场所。
    “陛下,齐大人来了。”太监禀告。
    继而,门内传出熟悉的声音:“进来。”
    太假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齐平昂头挺胸,装模作样整理了下衣衫,跨步进门。
    暖阁如其名,是为了冬日皇帝处理政务,免受寒冷所设,面积较小,与寻常人家房间相仿。
    不见明火,但墙壁都是空的,有暗藏的管道烧灼木炭,输送热气,可以理解为这个年代的“地暖”。
    齐平迈步进门,便清晰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地板上也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
    穿明黄长袍,身材修长,风仪翩翩的皇帝正坐在桌椅后批改奏折,见他进来,将手中折子一丢,起身笑道:
    “齐卿可算回来了,来人,看座。”
    “多谢陛下。”齐平拱手,旁边小太监搬来椅子,他也没客气,坐了下来。
    然后自然是寒暄,说的,无非是越州的案子,齐平索性又将事情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左护法,以及自己晋级神通的事。
    在皇帝面前自吹自擂,有邀功嫌疑,反正这种事也不急,最好是别人“意外”得知,才显逼格……便只用春秋笔法带过。
    皇帝听得经过,目光一亮,赞叹道:
    “竟还有这般收获,齐卿此行又立下一功,辛苦了。”
    不是……别口头说啊,给点好处……齐平心中吐槽,脸上笑容不减: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都是臣应该做的。”
    顿了顿,他故作疑惑道:“听闻陛下找微臣有事?”
    皇帝闻言,突然将手重重放在膝盖上,一声长叹,脸上笑容化为忧愁:“的确有一桩事。”
    当即,便将朝廷灾情说了下。
    这两日来,寒潮不减,北境奏折雪片一样飞来,他这个皇帝可谓是茶饭不思,朝廷的争论也始终没有个结果。
    说来说去,都是钱的问题。
    雪灾?百姓无柴可烧?齐平愣了下,他回京一路在船上,还没来得及打探这些。
    “如今中州炭价飞涨,每秤可及二百文,百姓莫说烧炭御寒,便是饭菜,也皆冷餐,别处且不说,便是京都,皆是如此,北境寒灾尤重,已有灾民流窜,聚集京都郊外,若无力解决,这个冬天,不知要冻死多少人。”皇帝叹息,一筹莫展。
    齐平闻言,神情也凝重起来。
    御寒……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的确是要命的事。
    每到寒冬,富人可以烧木炭,穿皮毛取暖,可普通百姓,只烧得起柴禾、杂草,即便是这些,也往往短缺。
    周边山林丰富的还好些,可如京都这般,人口百万的大城,周边的山上木柴,这些年来,早被砍伐一空。
    只剩下皇家园林还好,但每年冻得狠了,也有百姓会冒着杀头风险去砍伐,且屡禁不绝。
    毕竟,一个是可能死,一个是必死……如何选,再明白不过。
    故而,京都底层民众,在过冬上甚至还不如乡野村夫。
    齐平前世,虽也有各种苦处,但起码不会受冻,甚至在城市里生活久了,都会忽略能源的存在。
    但他也知道,对于大城而言,木柴是永远不够的。
    “京都未曾储煤么?”齐平皱眉问道。
    “煤?”皇帝愣了下,然后说:“你指的是石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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