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马沙照例准备带格温多琳去城外窝棚区看看情况,却被得意洋洋的安德里亚堵住了门。
    安德里亚整个外形和美少女已经没关系了,一对熊猫眼说明她昨天可能一晚上都没睡。
    “我搞定了。”她说。
    格温多琳疑惑的问:“搞定了什么?你把自己变成男人了?”
    也难怪格温多琳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连马沙都觉得眼前是个邋遢的、胸肌很大的小伙子。
    “我搞定了自动枪!我才不想变成男人呢,变成男人有什么好?”
    马沙忍不住接了句:“男人每个月没有那几天。”
    一瞬间安德里亚迟疑了:“呃……这还挺棒的呀,要不干脆我变男的算了……变成男的也不用每天穿刑具一样的束腰了……”
    马沙:“那你变呗,我本来就当你是好兄弟,所以我没意见。”
    安德里亚突然就不高兴了,狠狠的瞪了马沙一眼,没好气的说:“别说这些了,来看我造的自动枪。”
    “那啥,自动枪太拗口了,直接叫机枪吧。”
    安德里亚:“我变男的你没意见,我叫我的发明自动枪你就有意见是吧?”
    马沙:???
    这两者有关系吗?这怎么关联起来的?
    你也按z进入思考模式,然后组合了一下线索是吧?
    “走啦。”安德里亚说完就转身直接带路。
    马沙赶忙跟上。
    **
    机枪已经被提前运到了射击场。
    本来马沙还以为会有北军高管来看,比如哈迪克准将什么的。但是现场只有看热闹的北军士兵,最高才是个上士。
    安德里亚指着已经放在原本的卧姿射击位置上的机枪:“我本来想用常规式样的扳机和枪托来着,但后来我发现,这东西不需要枪托抵着肩膀对抗后坐力,枪架本身就承受了大部分后坐力,枪托根本不必要。
    “所以我设计了这样的按钮激发装置,只要按下后面这个把手上的按钮,机枪就会开火,像这样。”
    安德里亚趴在地上,双手握住机枪后端的两个握把,然后请按握把上的按钮。
    机枪立刻开始射击:突突突……
    几个围观的北军士兵都被吓到了,身体都向后退了一步。
    射击场的人型靶连续中弹,不会儿就被子弹拦腰切断。
    安德里亚停下射击,站起来一边拍打身上的土,一边对马沙说:“看到吗,这个设计对枪手基本没有负担,他只需要握紧后面这两个把手,稳住机枪就好了。”
    马沙:“我倒是觉得还是有一部分后座力传到了枪手身上。”
    安德里亚白了马沙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这**。”
    马沙笑了笑。
    这时候围观的士兵之一喊:“这是什么垃圾武器啊?使用这个武器,子弹一定不够用的!”
    马沙看了眼那个士兵,觉得这家伙这话有点耳熟啊。
    记得另一个时空,法军就是用这个理由拒绝大量列装新的后膛装弹抢的,然后被德国佬的后膛装弹的击针枪吊打之后才急急忙忙的选用了新式步枪。
    不过马沙相信,真正有识之士肯定会看到这枪的巨大潜力,于是对士兵们喊:“你们去请哈迪克准将来。”
    “准将忙着呢,昨天往西侦察的支队有人逃回来了,正在向准将报告情况。”
    马沙和安德里亚对视了一眼。
    安德里亚:“枪我继续试射找问题,你去见准将吧。”
    马沙点点头,扭头就跑。
    格温多琳不明就里的跟着他。
    **
    到了司令室,马沙正要敲门,大门就开了,从里面出来个担架,抬着一名重伤的士兵。
    ——等等,问这种重伤士兵问题,不应该长官去医院问吗?还把人抬到司令部来问,好大的官威啊。
    马沙一边这样想,一边进了司令室:“情况如何?”
    “很糟,非常糟。”哈迪克准将一脸严肃,“我们的骑兵侦察队,被一只规模较大的侦察队消灭了。队伍里有恶魔,有各种魔物,还有使用枪械的人类。”
    马沙:“所以这是德金大部队的侦察队?”
    “我们不知道。前卫侦察队的任务不光是侦察,还有绞杀敌人的侦察队。我们的侦察队全部被绞杀了,所以我们不知道西边是什么情况。”哈迪克准将说是这么说,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实际的想法和马沙一样。
    马沙:“妇孺还没有疏散完成,外面的城市还有几十万的妇女和儿童。”
    “不止。”哈迪克的参谋轻声说,“实际上因为交通堵塞,以及男性也抢占了不少疏散用的运力,所以根本没怎么疏散。城里还有百万以上的妇女和儿童。”
    哈迪克用力捶桌:“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怎么坚守要塞。我知道你们想建议什么,但是把那些吃饭的嘴放进来,几周,不,几天就会吃完要塞的存粮,敌人都不需要攻城。不行,不能放平民进来。
    “如果城里有机工术士和科学家,那可以放进来,毕竟要塞防御的时候也需要他们修理各种机械设施。其他平民一个都不能放进来。”
    哈迪克顿了顿,长叹一口气:“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马沙撇了撇嘴,转身就跑。
    “你干什么去?”哈迪克准将叫住他。
    马沙:“我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多疏散一点平民,比如组织马车沿着铁路线跑。”
    “你准备买下全城的马车吗?你想浪费钱,我也不拦着。你去吧。”
    准将挥了挥手。
    马沙夺门而出。
    **
    从要塞出来,马沙一路出城,路上他本打算拦住见到的每一辆马车,把车买下来。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他一辆车都没看到。
    搞不好有马车的人早都已经逃了。
    直到出城,马沙一共才买了两辆拉粪桶的马车。
    这个时代下水道不够先进,处理不了粪便,所以粪都是由挑粪工一桶一桶的收集起来,用这种马车运出城卖给农民的。
    虽然车上已经没有粪桶,但是这俩马车的味道还是很大,难怪没人肯坐它逃走。
    马沙带着这两辆车进了棚户区。
    阿贵的女儿第一个注意到他:“马哥……你怎么这么臭啊?”
    马沙没回答,直接对女孩说:“快去叫你爸和高爷爷来!”
    女孩看马沙的表情,也知道情况紧急,扭头就跑。
    不一会儿阿贵、高老爷子,还有另外几个在震旦工人中说话有份量的老工人都集中了过来。
    阿贵:“这味道……这是粪车吧?贵人老爷你这是干嘛啊?”
    “别问这些,听我说,我不是让你们疏散妇女和儿童吗?现在疏散多少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
    高爷爷代替所有人说:“您是叫了疏散,可是我们没有粮食,装水的容器也不够,为了走到这边,有不少人在路上掉队了。你让男人一起走,尚且有个照应,让妇孺单独往东去,他们遇到盗匪怎么办?
    “现在又在打仗了,这里的人都经历过几年前的捻乱,知道兵荒马乱的时代流民会遇到什么。”
    马沙:“那你们就一起走!我给你们带了两辆车来,之后我回去找更多的,你们全都走,往东走!不能留在这里,敌人可能就要来了,就是那些在西边把人屠戮殆尽的敌人!”
    众人面面相觑。
    阿贵站出来说:“你们都听到贵人老爷的话了!立刻准备出发!贵人老爷有骗过我们吗?”
    “出发了出发了!”其他老工人也一起嚷嚷起来。
    众人很快散去,窝棚区立刻鸡飞狗跳起来,大家忙着打包自己那点细软。
    这时候,阿贵的女儿跑到马沙面前:“贵人老爷,我本来想给您织个毛衣的,但是现在来不及了,您就当个围脖用吧。”
    马沙看着少女递过来的红色针织物。
    明显少女技术不太好,这针织物看着皱巴巴的,有些地方一看就知道打错了,所以突兀的鼓起来一块。
    马沙:“你哪儿来的毛线呢?”
    “是我死去的……反正他们也用不上了,我就拆成了毛线,打新东西。”
    马沙接过围巾,郑重其事的围在脖子上:“还不错,停暖和,不过我和这墨西哥斗篷重复了。”
    “啊……这……”少女这才注意到围巾和斗篷在功能性上严重重叠,在这个斗篷外面再来个围巾,简直太怪了。
    放在斗篷里面吧,会导致斗篷鼓起来一块,看着也很怪。
    马沙:“我心领了,这个你还是给你爸爸戴吧。他更需要。我不缺衣物的。”
    “哦……”女孩一脸不情愿的接过马沙递回来了围巾,看起来都快哭了。
    马沙这时候情绪很复杂,他喜欢美少女,显然阿贵的女儿并不能算美少女,但是这份质朴的感情,让他倍感珍稀。
    这时候,少女忽然抹了抹眼角,然后露出健康灿烂的笑容:“也对,这个我爸爸需要。您是要做大事的人,和我们不一样。”
    “不,我和你们一样。”
    “不对,我和你们一样。我是个普通猎户的儿子。”
    ——好吧,现在从马戴肯留下的事迹看,他可能并不普通。
    但是这不重要,因为马沙本人,是个普通工人的后代,虽然他学习成绩好,上了大学,成为了知识分子,但是他留着普通人的血,他一直记着这一点。
    有的人,看过一本《乌合之众》,就自以为看到了真理,拿着这本书看不起普通大众,自以为高人一等。
    马沙并不是这样,马沙一直记得一条教诲: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所以他掷地有声的对面前的女孩说:“我和你们是一样的。”
    他正准备旁征博引,突然听见一声惊呼:“看那边!”
    马沙先向惊呼传来的方向看,于是看见喊话的人指着西边的天空。他赶忙扭过头去。
    天空中出现了大量的飞鸟。
    不,不对,那些飞鸟有手脚!
    马沙一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他立刻高喊起来:“石像鬼!快隐蔽!”
    之所以马沙反应这么快,是因为他穿越前才玩的游戏里就有石像鬼空中突击的桥段。
    马沙喊完,其他人都愣在原地,直到高老头喊了句:“蝙蝠鬼!快跑!”
    ——草,原来石像鬼被老百姓俗称为蝙蝠鬼啊。
    众人作鸟兽散,奔向最近的窝棚。
    石像鬼群风驰电掣的袭来,一下子就到了上空。
    马沙听见了仿佛斯图卡俯冲时的尖啸,一抬头看见一个石像鬼冲向他。
    格温多琳大喊斯沃斯的圣言,高举圣徽,从圣徽上迸发出光芒。
    冲下来的石像鬼发出惨叫,石头一样的肌肤上浮现出烈焰。
    他拖着烈焰拉高,往高空逃去。
    马沙拔出枪,对着空中射击,子弹打中石像鬼的背后,但除了崩下一大块碎石片之外,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这个时候,突然天上有一道光落在格温多琳身上。
    马沙意识到,格温多琳可能中了辟善斩,这说明马上石像鬼要攻击她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好几只石像鬼向着格温多琳俯冲。
    尽管皮肤被圣光灼烧,但这些邪恶生物依然视死如归的冲向圣光的光源——
    马沙抬起手:“七彩喷射!”
    情急之下马沙没空回想石像鬼吃不吃七彩喷射,他有这个法术就用了。
    这是现实,七彩喷射除了法术本身的效果之外,还是个强力闪光弹,闪一下敌人也是好的。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下效果拔群,好几个石像鬼坠落地面,发出凄厉渗人的尖叫。
    “叫你奶奶!”阿贵突然出现,挥舞着大锤子,砸向坠落的石像鬼。
    下一刻,马沙都惊了,石像鬼被锤子砸到的地方直接碎了,就像——就像真正的石像一样。
    ——什么鬼?所以这个时空的石像鬼,是吃钝器伤害的?
    不是应该只有精金或者秘银武器才能穿透的它的伤害豁免吗?钝器就行?
    格温多琳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她摸出自己的战锤。
    说实话,现在的格温多琳要是把战锤换成长剑,看起来就跟甘道夫似的。
    又一个石像鬼冲到格温多琳面前,利爪抓向她的胸口,结果在安德里亚打造的新胸甲上划出一串火光。
    紧接着石像鬼就被战锤砸中。
    格温多琳高呼着斯沃斯的名讳,把石像鬼像瓷器一样打碎了。
    在格温多琳砸碎第三个石像鬼的当儿,所有的石像鬼都接到了统一的命令,停止攻击拉升高度,开始撤退。
    马沙看见很多人被石像鬼抓着飞起来。
    地面上全是撕心裂肺的喊声:“我的囡囡!”
    “把我男人还来!”
    马沙手握打空了的手枪,观察周围的情况。
    地上全是碎掉的石像鬼。
    突然,马沙看见了一条熟悉的围巾。
    他认得这围巾糟糕透顶的织功。
    ——怎么会?
    这时候阿贵靠过来,急切的说:“这下我们走不了了,没有屋顶保护,我们会被这些石像鬼老鹰叼小鸡一样全叼走。”
    马沙这时候在思考该如何告诉阿贵残酷的现实。
    阿贵继续说:“我们在西边做工的时候,遇到过石像鬼,那时候是法师老爷带了一队人,去把石像鬼的老巢给扬了才解决问题。在法师老爷解决问题之前,我们都躲在屋子里。
    “木头屋顶就能挡住他们,他们的力量不是很强。”
    马沙用手按住阿贵的肩膀:“你冷静的听我说,你女儿……”
    阿贵愣住了,然后顺着马沙的目光看到了地上的围巾。
    他沉默了。
    就在马沙准备安慰他的当儿,阿贵开口了:“这样啊,这就是命啊。遇到了贵人老爷,也改不了的命。习惯了。贵人老爷,您救救大伙吧。”
    说着阿贵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围巾,默默的向西边走去。
    “等一下!你干什么?”马沙拉住他。
    “没什么,我去和他们拼了。”阿贵说着,默默的把女儿的遗物围在脖子上,“也许还能把娃儿救回来呢。贵人老爷,别管我,救救大伙。”
    “听着!”马沙没有放手,“我在组建去西方的探险队,你的女儿,我来救。你给我留下来,带领大家!”
    “没用的。”阿贵对马沙笑了笑,刚刚还说“没准能把娃儿救回来”的壮汉,这时候却说,“蝙蝠鬼会一边飞一边掏抓住的猎物,吃光了喜欢的位置,就直接扔掉。我的娃儿回不来了。我就是想……”
    “那我替你报仇。”
    “这事儿哪儿能替啊,这得自己来。”
    阿贵怎么看都去意已决。
    马沙都准备松手了,突然身后传来高老头的声音:“你走了,谁来照顾你的工友?谁来指挥他们?”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声音接上:“对啊!贵哥!你不是说了要带我们找到好日子吗?你说话不算话啊?贵哥!”
    “对啊!你家阿大走的时候,你不也说了吗,只要活着,就有盼头!”
    阿贵明显犹豫了,络腮胡子在抖动着,仿佛他的内心。
    马沙忽然决定发挥自己吟游诗人的特性。
    他决定唱一首能让人鼓起勇气的歌。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有坂美香的《life goes on》,但紧接着就觉得,这种时候上这么小布尔乔亚的东西不行。
    得唱一首充满乐观主义精神的歌,让阿贵燃起生的希望。
    他正想歌呢,格温多琳把吉他递给他。
    马沙最近随身都带着吉他,就放在马鞍上,带着到处跑,随时准备刷经验。
    拿到吉他,马沙想好了。
    没有比那首歌更乐观主义了。
    他拨起和弦,放声唱道:“震旦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万古长青……”
    这歌的伴奏还简单,就“彭嚓嚓”重复,歌词也简单易懂,谁都能一下子记住。
    歌曲中洋溢着乐观主义的精神,而且有种豪情。
    阿贵现在需要的就是乐观和豪情。
    马沙一边唱一边观察阿贵的表情,看着他的表情渐渐柔软。
    周围的人也跟着马沙唱起来。
    在歌声中,仿佛有种能克服一切艰难险阻的勇气。
    唱到第三遍,阿贵也开口跟着唱起来。
    在开口的瞬间,他一直紧绷的泪腺崩溃了。
    他用女儿的遗物捂着脸,嚎啕大哭。
    马沙知道,现在虽然阿贵哭了,但是他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众人围上去,一起拍着阿贵的肩膀。
    马沙则后退了一步,他知道,很快所有人都会需要这份勇气。
    因为他的危机条骤然缩短,危机将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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