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过度就像生病一样,来如山倒,去如抽丝。
    昨天下午方清樾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只记得被投喂了丝瓜鸡蛋汤,之后一夜黑甜,要不是饿得胃疼,恐怕还能睡到中午。
    又冷又累,她花好久才爬起来。
    手酸,好像腱鞘炎犯了,腰疼,腿疼……刚走几步,又感觉腿间空空,好像手指还在里面,方清樾踉踉跄跄,明明身体在走,其实脑子还搁在床上做梦。
    一大早糖糖没有喵呜喵呜来讨粮,奇怪……方清樾怕自己没听见再委屈了小祖宗,连忙摸去书房找猫,结果抬头,糖糖在猫架上俯视众生,低头,猫碗里还剩一点肉渣,显然刚饱餐一顿,再瞅瞅阳台,猫砂盆干干净净的,半块结团都没有。
    咦……
    方清樾明白过来,调头去客厅。江澜没走,正蹲在门口提鞋跟,门廊灯关着,黑乎乎的只有皮凉鞋绑带上的反光,另一只手提着过膝的墨蓝连衣裙——她骨架漂亮,中国风的多褶和衣带飘飘也能驾驭住,水墨浓淡渐变,丝丝缕缕融进江南的烟雨柔情。
    你醒了。她笑了笑,还疼吗?
    方清樾傻傻地摇头,不,不痛。
    脑子费好大劲才搭上回路,她抓着睡衣,小声问:“这么早就走吗?”
    “宝,快八点啦,还要去上班的。”
    原来不是五六点——雨天对光如此吝啬,竟然直接混淆了感官,方清樾有些失落,当然也有疑惑,今天星期天,是996都会休息的日子。
    但她没有问。
    “来得及吗,我开车送你?”
    “没事,你家离得挺近的,毛毛雨打着伞正好。”
    她站起来压压裙摆,又变回活力满满的都市女郎,和泡在潮湿里慢慢臃肿的清樾简直是两个物种。
    这无关魅力,只是最真实的,最让人挪不开眼的生命力。
    当然有人想禁锢,占为己有。
    江澜看这孩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心想还是把人给弄坏了,拔指无情的既视感太强,她心虚地抬抬胳膊,问:“那我走了,还要抱一下吗?”
    话音刚落,天外游魂被吸回人间,肩膀耸动一下,主动投到她怀里来。
    噗,就是个小孩嘛,江澜抚抚脊骨嶙峋的背,开口说:“我做了早饭,你要觉得好吃就吃,不好吃也别勉强,然后好好休息。”
    “……好。”
    门一关,星期天再次枯萎,女人带走了脏衣服,顺手捎走一袋垃圾,她像一阵风,叽叽喳喳来了,走时还飞快地抹平自己留下的痕迹。
    好不容易有人味的家里被雾气吞没,方清樾不明白雨季为什么这么长,打开新闻又是哪里有暴雨预警,哪里汛期警戒,被深蓝色包围的滨江如同深潭睡龙,就等上游风雨具备,浩浩汤汤直奔海洋。
    当然这和她关系不大,生活是很微末的东西,如果新闻是白云厚土,那它就低进尘埃,薄的像一把米,只有要吃这些米的人才会弯腰细看——旧雨鞋破了,衣服在慢慢发霉,大列巴一直在吃又永远吃不完,一切惨白的事物等着惨白的自己。
    大列巴……诶?
    方清樾停住脚步。
    冰箱里那坨五斤重的大列巴折磨她两天了,嚼不动还不想浪费,在方清樾的眼里已经化为妖魔鬼怪,而现在它被切成小块,分量不多,被蛋液包裹着煎至金黄,摞成整齐乖巧的“薯格塔”,上面撒着肉松和番茄酱。
    好好吃——方清樾整个人呆坐在桌前,这是怎么做到的,咽着都卡喉咙的大列巴怎么就被锤散了骨头,舒舒服服填进肚子里,碳水高热量供起她体内的火炉,支撑她换上新床单,窝进去做了个暖暖的梦。
    睡前她终于从灰白烂泥变成人了,但感觉并不好,她捂住眼睛,一边哽咽一边想:为什么有人可以毫不犹豫地舍掉这份温情。
    她要啊。
    她想要有人捡起自己这粒米。
    想要这一顿早餐的爱。
    可她是个大人了,“想要”并不代表哭一哭就能拥有,她也该明白,这种低等的,就像婴儿对温暖的渴求和喜欢混在一起,在这段关系里也远远算不上尊重。
    所有亲密关系施于她的,都被残缺的她捡来藏好。
    这一份最大最亮,却是偷来的。
    其实也没这么可怜,方清樾辩解道,她有什么不甘心的,和心动的人上床,放在俗套小说里也是个得到身得不到心的OE——没胆问一句真心,那只谈身体又何尝不是放过自己呢。炮友关系的崩裂要更早,从自己名字爆出来的时候就开始了,想过逃,但每次都想这是最后一次,每次又因为侥幸而有了下次。
    她残缺着,她有写不完的小心思,这些都压着藏着自我催眠,久而久之瞒不住了,就到处滋生为对自己的唾弃。
    给曲婷婷说的那些话,哪句不是这样,将得不到的肖想的归为不幸,没有缘分,又贪恋亲密中得到的……
    方清樾,你恶不恶心啊。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个吻,每一个爱抚,每一次深入都是满足私心,这些翘起来的情绪咕噜咕噜刺激神经末梢,快乐、安全、舒服、幸福……她摄取卑微而隐秘的欣快。
    无耻的,意淫。
    喂,你该知道,你该害怕。
    这样的做爱和吃饭喝水没有本质区别,双方完全可以因为“合作不愉快”和“做腻了”终止,就像吃烦一道菜,泼一杯隔夜茶,扔一张旧床垫。
    她连对方是不是喜欢这具肉体都很没自信,该惶恐,该知足,哪里配心安理得。
    不过……可能有性趣吧。
    昨天她有模糊的印象,指套用完了,对方没有停,把她抱起来继续进入,于是她软软地倚在女人怀里,坐在赤裸的指节上一遍遍哀求挽留,指甲埋在身体里其实不舒服,她有些疼,但这份急躁她喜欢,疯狂啊疼痛啊都很甘心。
    这样也挺好的。
    雨下多了渐渐变了味道。
    盛夏的暴雨踩下延音,无限拉长变淡,直到奏出一曲忸怩惆怅的秋怨。
    蝉叫过,蝉哑了。
    下午方清樾花了两小时给咸柠檬换盐,某块皮肉磨得疼,都不能久坐,她只好扶着腰躺回床上老老实实涂药,消炎和保护黏膜的流程很熟悉——喷口连着长管,她捏着被单,单手把它一点点挤进去,按下喷杆,泡沫瞬间膨满阴道,塞鼓小腹。
    “叮。”
    微信响了,方清樾把手机捞过来。
    樾樾。语音慢慢讲,带点小女生的甜腻,昨天甲方爸爸来公司撸猫,随口提了句单子,流程好像到你那了吧,老板让我问问。
    ……为什么要去公司撸猫,这个甲方好没道理。
    大概说出来也把自己窘到了,下一条解释说,哦,就咱楼上的秃头爆肝厂——灵曜他们,互联网公司就这点不好,没猫还来薅咱们的猫,他们负责人又带来了一单给咱做,我发你喔。
    一单未平一单又起,上次做浣熊脸的毛差点没把她弄瞎,方清樾深吸一口气,闷声说知道了。
    这份工作是前几年穷到没办法时找的,报酬虽然多,但能搏的晋升位置很窄,而且难度大弹性大,几乎榨光了她的健康。
    也许该换一换了。
    换掉吧。
    她翻过身,半边身体贴紧床面,泡沫消减下去,变成细细密密的水,肚子里晃一晃仿佛有了声音,情欲莫名被勾起,她夹紧腿,感到更深处的热液融入河床冰流,将她整个化开。
    啊。
    她咬着唇闷哼,脊背颤抖着,灰雨滴滴答答映到眼睛里。
    ……
    说起来,
    八号……好像就立秋了。
    时间过得好快。
    主人家赖掉了整个星期天。
    所以等她发现自家冰箱上的留条已经是雨后了。
    女人的笔画细,用老方灌输的书法品鉴来说随意到潦草,不过看上去并不丑,反倒大开大合的挺有个性美。
    【亲爱的达瓦里氏,剩下的硬列巴我帮你啃掉了,要相信白雪红旗终会吹过冰原,我们必将胜利。
    ——哈哈就不中二了。不过宝宝,你知道不?
    你家楼下一条街外,也就是滨大附医东院区的后巷,有整个滨水市最好吃的超软多汁大肉包,还有地道热豆浆,有空记得去吃啊,对自己好一点。】
    末尾还怕她听不进去,画了个更放飞的笑脸,嘴画歪了特别魔性地咧到纸外。
    方清樾手里抓着淘米的盆,愣在那好久,她机械地转身倒水、淘洗、加水,把内锅塞进电饭煲,她一边点选稀饭模式,一边嘀咕道——
    完蛋。
    作话小尾巴:
    补全了清樾最后一点转变,独角戏太难写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嚯嚯自己QAQ。
    曲婷婷:请听题~最让你印象深刻的爱称是什么?
    方清樾:亲爱的……
    曲婷婷:嗯嗯。
    方清樾:达瓦里氏。
    曲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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