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七这一番话下来,信息量着实不小。
    阴阳先生这几个字眼,对我来说更是格外陌生。
    还有黄七说算命。
    这我倒是听村里头很多人讲过,只不过还没见过。
    最多是听人说合了一下八字,这都算不上是算命。
    此时黄七看我的神色透着不安和紧张。
    我摸了摸胸口,仿制罗盘贴身放在那里。
    深吸了一口气,我告诉黄七,应该不会有问题。
    纸人许抬了抬眼皮,说道:“黄七,你带我们过去了,就回来休息,其他的事情不用多管了。”
    黄七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而谢满仓,则是一言不发地缩着肩膀去了马厩。
    他这人穷苦惯了,给人拉了一辈子马车,之前在路上的时候,我们进城歇脚,他都住马厩边上,不愿意去房间。
    黄七也瞅了谢满仓一眼,小声和我说,等会儿他过去说道一下谢满仓,喊他好好去休息。
    随后黄七便领路,带着我和纸人许离开了院子。
    此时夜深,冷风袭袭,或许是人在异乡,心境有所变化。
    我总觉得那高悬的圆月,就像是一颗睁大的眼珠,正漠然地盯视着我们。
    镇上的街道,甚至要比九河县的还宽阔,两旁都是一些红墙黄顶独门独栋的小楼,紧凑地拼在一起。
    这个点儿,基本上商铺都打烊了,路上幽静空旷,时而能看见一两个本地镇民,低着头,缩着肩膀匆匆赶路。
    唐镇并不大,周遭经过了不少岔路口,黄七一直领着我们走在主路上。
    差不多两刻钟,房子就逐渐变得稀疏,这条主路也到了尽头。
    黄七驻足在了路右边的一个院墙前。
    这个院子的砖墙是正常的青灰色,木色的院门,门檐上挂了个牌匾。
    看着地相庐那三个字,我一时间不明所以。
    先生叫做蒋一泓,这宅子可以是蒋府蒋宅,怎么又叫地相庐,这么奇怪的名字?
    黄七正准备上去敲门。
    我倒是没阻拦,只是隐隐按着胸口的仿制罗盘。
    可偏偏就在这时,纸人许忽然说了句:“黄七,你先回去吧,天黑,看仔细路。”
    黄七愣了一下,纸人许又给了他一个眼神。
    我不晓得纸人许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点头,示意黄七离开。
    片刻后,等黄七走了,纸人许才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让我自己去敲门。
    同时纸人许低声告诉我,我们是来求人办事儿,黄七算是马前卒,哪儿有让卒子去敲先生门的道理,我们也不是什么权贵。
    他这番话让我恍然大悟。
    敲门的时候,我神色恭敬,指节落在了门上头,咚咚敲了三下。
    结果院内却一片安静,毫无声息。
    片刻之后,我又敲了三下门。
    院内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会儿我的心头已经无法再保持平静,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纸人许,便想用力将门推开。
    纸人许眉头微皱,用眼神制止了我。
    紧跟着,他低声咳嗽了一下,似是清了清嗓子。
    再开口,尖细的声音便划破寂静的街道。
    “九河县纸扎匠,纸人许,携李家村捞尸人李阴阳,受苗光阳先生之托,求见蒋先生。”
    他这一嗓子,在夜空中不断回响。
    紧跟着,纸人许低声让我将仿制罗盘拿出来,要是还没人开门,我们就直接进去看看。
    纸人许的眼中明显有了几分冷冽。
    我心里一惊。
    不过还没等我多想,咣当一声轻响,院门便开了一条缝。
    我的目光顿时落至门缝上。
    我本以为会看见人,可门后竟是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
    犹疑了一下,我伸手推了推,吱呀声中,院门被打开了。
    院内幽静,种着不少植被,花圃当中还有个小小的水潭。
    我的眼前,站着一个老人。
    他身着黑色唐装,其上印有类似三合盘字眼的花纹。
    一米六左右的身高,短寸的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
    一张国字方脸,额角略有凸起,颧骨高而不尖。
    深邃的眼神,古井无波,看不到任何情绪。
    他背负着的双手在不停地抖动,既像是太过年老所致,又像是有什么病症一般。
    这一幕看上去就格外怪异。
    此人,恐怕就是蒋一泓!
    我极力抑制着狂跳的心脏,毕恭毕敬地对着他鞠了一躬。
    蒋一泓目光落至我脸上,骤然间,他的平静变成了锐利,好似剖开我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瞬间觉得心底空洞,有种难言的失重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捂住胸口。
    “苗光阳,他怎么死的?”蒋一泓的声音低沉暗哑。
    我面色骤变,心底也是陡然慌乱不安!
    因为我没料到,蒋一泓第一句话竟然会问这个……
    他是怎么知道,苗光阳死了?!
    我一时之间,还真不晓得怎么开口回答。
    真说苗光阳死了,也不能那么果断,可他就算那口气咽不下去,也会成活尸。
    我思索了半晌,才抿着唇如实回答,他替我办事,结果遇到了厉害的风水先生,受伤瞎眼,之后又被人偷了镇命钱,尸气攻心,现在他未必咽气,可能是活尸……
    这番话,我说的便没什么头尾。
    主要三言两语,也不可能说得清楚。
    “死不咽气?”蒋一泓明显神色怔了一下,忽然又说道:“你跟进来吧,至于那纸扎匠,身上凶厉气太多,不用在这里守着了,哪里来哪里去。”
    语罢,蒋一泓便对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这……”我欲言又止。
    院外的纸人许,这会儿倒是比刚才恭敬太多,竟一言不发地上前拉上了院门。
    临了的时候,他只是和我对视了一眼,做了个放心的眼神。
    门闭合之后,我再回头看蒋一泓,他已经到了堂屋门外。
    瘦瘦小小的身体,走路都在颤巍巍地晃动,背负着的双手,抖动得更加强烈。
    我不再多作犹疑,快步地跟了上去,很快就到了蒋一泓身后。
    堂屋内有张桌子,其上摆放着不少东西。
    一根蜡烛照明,一块砚台,上头搭着一支笔,旁侧还有一个铜制的罗盘和一个金色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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