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月光早不如头半夜的凄冷,光线也没有那么清晰了。
    这男人的脸,格外的熟悉。
    我心头更加的恶寒,因为此人,不正是王学吗?!
    前两天我们才给他捞尸,送他儿子上岸回家,他竟然死在了悬河?!而且还死在二叔的捞尸船旁边?!
    谁杀了他?!
    二叔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我惶然不安地看向二叔,艰难道:“二叔,怎么处理?”
    二叔开始没说话,盯着尸体看了很久。
    “有主的尸体,也不能莫名其妙地捞上岸,得让人去通知王学的老婆,不过这件事情,已经很麻烦了。”二叔的声音明显透着沙哑。
    并且二叔也没有下水去修捞尸船了。
    只是坐在码头边,一个墩子旁侧,就那么盯着尸体一直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自己的疑惑,说王学是被什么人害死的?
    二叔瞥了我一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个死倒终究还是上了船的,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儿,没想到,她仇家竟然是王学……”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神色更是惊疑不定。
    “你是说,王学害死了她?”我瞳孔紧缩道。
    当时打捞王学儿子尸体的时候,便有个女尸抓着王学儿子的脚踝。
    我们打捞其上船,女尸也上了船,那会儿王学表现得很是激动,将女尸踹下船。
    那时候我觉得,王学觉得这女尸拽脚脖子害死了他儿子,才会那样一副神态表情。
    也没有多想其中更多的细节,之后我们回码头,王学的确表现得有些异样,像是被撞祟。
    可他自己都不愿意多提,我们更是无法多问,而且死倒的事情本身就得回避。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现在王学这下场,还有二叔说这番话,差不多已经说清楚了他是怎么死了的。
    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在悬河里头?
    好歹王学也是一个有钱的城里贵人,一般情况下,这种人可不会被什么仇家谋害……
    思绪之间,我心头也是微凉,不自然道:“那,那个死倒会找到我们不?”
    二叔嗯了一声,他脸上的疤痕也在痉挛,语气更是难听:“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招惹上死倒,还是接二连三,孟家有一个,现在弄死王学的一个,这事儿不管都不行。”
    “那要怎么管……”我小心询问。
    “伸冤,弄清她怎么死的,报仇了还不够,还得给个交代。”二叔摇了摇头,说道:“不然的话,这件事儿可没个头,我们叔侄两个,都得折进去。”
    我还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至于怎么做,我是不晓得了,只能够听二叔来安排。
    二叔摆了摆手,说让我先靠着墩子打个盹儿,等天亮了,还有的忙活。
    我本来是疲惫又累,王学死在这里,却让我思绪变得很清晰,哪儿还能打盹儿?
    到二叔靠着的墩子另一旁坐下,我是想干点儿别的,看看阴生九术来消磨时间。
    可王学尸体就在这里,死不瞑目的双眼盯着我和二叔呢,哪儿睡得下去?
    并且时间也过得极度的缓慢。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天空中的月亮,逐渐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黑暗,忽而变得浓郁了很多,仿佛那一瞬间都伸手不见五指。
    其实黎明前的那一刻,夜色才最为漆黑。
    耳边有隐约的鸡鸣声响起,再过了可能一刻钟左右,码头上就开始来人了。
    二叔不再坐着,而是站了起来。
    这个点出来的,都是老渔民。
    见了二叔都打招呼,喊刘老倌。
    二叔不回应他们。
    开始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自顾自上了自己的船,接着便是被吓得大吼一声,惊疑不定的看着捞尸船旁边的水面。
    胆子小的,就躲在渔船上看,有一些胆子大的,就凑到了二叔旁边。
    甚至还来问二叔是啥情况,码头上怎么都淹死人了?
    二叔还是不说话。
    而他不开口,我就更不晓得怎么开口了,只能在他身边杵着不讲话。
    随着天色变得更亮,码头上的人就更多。
    这些人全部都围在码头前,连工都不开了,全部都在交头接耳。
    我隐约能听得出来,他们都是在议论人是怎么死的。
    也有人认出来了王学,能说道的就更多了。
    二叔忽然扭过头,他冲着人群里面吼了一嗓子,喊了声黄七。
    我被惊了一下,人群也被挤着晃动不止。
    很快,从人群中就挤出来一个人到了我们跟前。
    这不正是之前给我们跑腿儿的那个小厮么?
    我现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黄七。
    “刘……刘老倌,我在……”黄七明显也透着不安和茫然,眼神一直瞟着水面。
    “你跑一趟,去通知王学他老婆,王学没了,这事儿得捞尸,腿脚麻利点,再给我搞两瓶老白干。”
    “对了,别忘了喊王学他老婆,搞一只公鸡来。”
    二叔摸出来一块钱,拍到了黄七胸口。
    黄七赶紧抬手去接,拿稳了钱,他重重地点点头,道:“这就去办!”
    他快速转身,挤开了拥挤的人群,消失在我视线中。
    二叔微眯着眼睛,他横着扫了码头上的人一眼,语气不怎么好听。
    “今儿个都不干活了吗?每天悬河死多少人?哪个没见过几个溺死的尸体。”
    “还不赶紧去打渔,赚不到钱回去,婆娘都要爬了别个的炕头!”二叔这一嗓子,其实没起多大作用,人群还是没散,挤着一直看。
    他眉头紧皱,可这情况,二叔他没办法,我也没啥好主意?
    不过又多等了一会儿之后,人还是散了小半。
    就是二叔说的那句话,大家都得讨生活,热闹看过了,就得去卖命赚钱。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过了有小半个时辰。
    稍微散开了一点儿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那女人正是王学的老婆,她还是前天那身旗袍,不过大腿那里的线都崩坏了。
    多半是跑过来太着急,压根顾不得衣服。
    黄七紧跟着王学老婆,时不时用手扶着一下。
    王学老婆冲到了码头前头,都没看我和二叔。
    她浑身颤抖地看着捞尸船旁边的水面,双手死死的捂着嘴巴,整个人都蜷缩着蹲坐在码头上。
    有时候,悲伤不是歇斯底里,不会大吼大叫。
    一声不吭地落泪,反倒是痛苦到最极点的体现。
    黄七略微不安,递给了二叔两瓶老白干,小声地说了句:“我刚和她说了情况,就赶紧过来了,鸡没顾得上弄,要不等会儿去整?”二叔微皱眉,挑了挑下巴,明显示意黄七去办。
    黄七这才转身,又下了码头。
    二叔装了一瓶老白干,剩下那瓶,他拧开了盖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整张脸都绯红了不少。
    正当他喝第二口的时候,那女人站了起来。
    她满脸的泪痕,眼眶通红,瞪着二叔满眼都是怨恨。
    忽然间,她猛地抬手,双手狠狠地掐向了二叔的脖子。
    声音更是尖锐到了极点!
    “你个杀千刀的啊!你害我男人的命!我要你赔命!”
    她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将人的耳膜刺穿,怨毒更是无以言表!
    我脸色骤然一变。
    二叔的眉头也是紧皱起来,他停下喝酒的动作。
    一只手骤然伸出,啪的一下抓住了女人一只手。
    他速度更快,又压向了她另一只手,
    顷刻间,这女人双手手腕都被二叔蒲扇一般的手握住,她也没能抓到二叔的脖子。
    “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二叔声音很沉,同样也很冷。
    他微眯着眼睛,和王学老婆对视。
    王学老婆脸上透着痛苦,明显二叔的手劲儿可不小。
    她神色更是怨恨,声音尖锐:“不能乱说?就准你们叔侄两个害人!不准人说话?”
    “我男人好端端的多给了你们一倍的报酬!给了你们六十块啊!你们就见钱眼开,害他性命!你们还要装好人通知我,让我再给你们钱,好叫你们捞尸,是吗?!”
    “我今天就是拼了!也要你给我男人赔命!”
    这会儿,王学老婆才是歇斯底里,尖叫之中她挣扎不止。
    那副披头散发的样子,活脱脱像是个疯子,也更显得凄凉。
    码头上还剩下超过半数的人,这会儿他们看我和二叔的眼神都变了,透着愕然,还有惊疑。
    很多事情全凭人张嘴说话,王学老婆直接说我和二叔害人,她不需要拿出来证据,都会让人怀疑我们。
    毕竟有句话就叫做无风不起浪。
    我很不安地看着二叔,心头更是慌得不行。
    二叔忽然冷冰冰地说了句:“你先不要一口一个我们害人,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是真不晓得你家男人是怎么死了的吗?”
    “我还是那句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现在王学刚好死在了我船边。还有之前给你儿子捞尸,他竟然是被水里头的死倒给拉下去淹死的,也是让我们叔侄俩没事儿染上了一身骚。”
    “被死倒索命的,可都是害人不浅的主儿。你要是不好好说话,还是这么满口胡说八道,这事儿我们叔侄就不管了。要等死倒找上我们伸冤之前,就得把害了她的人全部都杀个干净!王学都死了,你是他老婆,你也跑不掉。”二叔语速极快。
    猛地一甩手,直接将王学老婆推开了好几米。
    她跌跌撞撞,最后踉跄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子,码头上那些渔民,船夫都被吓得不轻,纷纷像是躲着瘟神一样避开那女人。
    议论声更是带上了惊慌。
    “王老板,是被死倒整死的?”
    “死倒啊,被害死,怨气不散的尸体才死而不倒,天天在水里头找人伸冤,谁他娘的遇到了都得倒霉!离这女人远点!”
    “她也快死了……”
    本来,那些渔民和船夫都对我和二叔有所怀疑。
    可现在那些怀疑全部都烟消云散,而且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那女人。
    几乎是顷刻间,那女人身边都成了一个空圈儿。
    谁都不想和她靠近,生怕被牵连!
    在悬河里头,捞尸人都不愿意碰的死倒,就是索命符!
    而且被死倒盯上的,都是害了人性命的人,那人可就是凶手,十足十的有取死之道!
    那女人也傻眼了。
    我不晓得,是因为二叔说的这番话,说穿了他们的秘密。
    还是因为她一无所知被二叔吓到。
    她身体哆嗦,死死的抿着嘴,好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你……你胡说八道……”
    二叔却不说话了,他胸口起伏了一下,连带着脸也抖了抖。这就是冷笑,可又没声音,只是一个动作而已。
    “阴阳,咱们走,这女人不想活,我们管不了!”
    语罢,二叔根本不多言。
    冲我招了招手,他直接就朝着码头下方走去。
    我赶紧抬腿,匆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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