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子是大学生,还是县里的状元郎,没有文化的姚王氏对此没有太深的概念,但是大孙子开上小车了,她对这个是有清晰概念的。
    大孙子赚大钱了!
    这种四个轮子的轿子,全村只有二大队的姚水生才有,听说花了好几万块钱!
    好几万块钱啊!
    那得种多少年的地才能挣到手?
    围观的村民里有不少去过县城的年轻人,都说大孙子这种小车少说也要十几二十万,县长才坐得起的。
    这一下,姚王氏的概念就更清晰了。
    于是对姚振华这一家子人的态度转变。
    姚远费解的是,奶奶和许多人相反,她是偏爱女儿们的,尤其偏爱三个大姑,对排行老四的儿子姚振华却是较差的,而对姚远这个大孙子,不算差,但算不上好,因为奶奶更加疼爱三个大姑的儿子女儿。
    不管如何,上辈子有再大的怨气,此时的姚远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他知道奶奶要做什么,心里是有准备的。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祭品准备好,用一副担子挑了起来,姚远要挑,姚振华死活不肯,姚远没办法,只能拎着装有鞭炮的袋子跟在后面。
    姚丽是不能去的,不是小姑娘了,早晚要出嫁的女人不能进祠堂,那是人家的人。老妈是要去的,因为是嫁进来的。爷爷肯定是要去的,奶奶也是要去的。
    整个过程,爷爷叫干什么姚远就干什么,祭祖没问题,拜神仙就有点不符合爷爷老党员的身份了。
    爷爷说,“这不叫封建迷信,这是风俗。”
    一句话让名牌大学生的姚远哑口无言,细细一想,可不是么。
    想到村学校是爷爷一手建起来的,早就发展成了幼儿园到初中的九年义务教育综合学校,姚远知道,读过私塾的爷爷在大是大非这些原则性问题上,是有清晰的认识的。
    回来的路上,姚远和爷爷走在后面。
    爷爷拎着水烟筒,稳稳当当的走在田埂上,说,“我们姚家是个大家族,姚家村最早的祖先有四个老婆,第二个老婆一辈子没儿子,我们属于四房这一脉的,二队基本上是大房的,以前还有个三队,是二房那一脉,后来三队迁到了公路边,就是小姚村,小姚村有小部分是属于我们四房这一脉。”
    “我们四房出人才少,这么多年来考上大学的就几个人,你爸那一代只有一个,你这一代有三个。”
    “大房的人才多,有一个当了市供电局的局长,他和我同辈,我比他岁数大,他叫我大哥。以前他读了初中读不下去了,那个时候我当大队书记,我就找了个名额让他去当兵。”
    “在部队干得很好,一开始给首长开车,后来提干当了干部,七几年的时候转业回来去了供电局,一直干到现在的供电局局长。”
    姚远来兴趣了,问,“爷爷,那我应该叫他二爷爷吧?他是正局长还是副局长?”
    “应该退休了,我今年都七十八岁了,他应该是六十多岁了。”姚老爷子说。
    姚远一愣,哑然失笑,“对,肯定退休了。”
    “能不能再出个大干部,以后就看你的了。”姚老爷子挥了挥手说。
    孙子出生后,姚老爷子的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孙子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工厂职工另一个是工厂临时工,他在儿子身上看不到希望了,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大孙子身上。
    大孙子考了县高考状元之后,老爷子激动得一宿不睡,看到了姚家出大干部的可能了。
    在他看来,成了状元郎,以后当个县长都是富余的!
    的确如此,如果姚远选择从政,哪怕是以上辈子的能力,干到退休混个副厅级是没问题的。
    上辈子他在央企研究院混到了正处级,虽然不是政府部门,但也让老爷子甚是欣慰。
    可以说,上辈子的姚远,是在爷爷和父亲的期望之下选择了进入央企工作,一直到父母、爷爷接连去世,姚远才辞职下海。
    这一辈子,这些问题不存在了。
    父亲不会再和黑砖窑有交集,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在倒塌事故中负重伤从而早早去世,母亲的病得到了很好的医治,一样不会出现上辈子那样的悲剧。
    至于爷爷,姚远丝毫不担心,若不是父亲和母亲接连去世,老爷子白头人送黑发人,姚远认为他起码能活到100岁!
    上一辈子爷爷去世的时候是95岁高龄,没病没灾的,也就临终前一个月才进的医院。
    老爷子现在身材很匀称,走路健步如飞,挑一百多斤担子气不喘脸不红,到底是年轻时打过仗的,身体素质杠杠的。
    父母现在的年龄阶段是比较重要的,保证营养充足、心情开朗很重要,姚远琢磨着给他们换个工作,归根结底,开心最重要。
    回到家,姚远马上去找二爷爷。
    爷爷的弟弟,一辈子无儿无女,五保户,据说是因为当时穷讨不着老婆,后来情况改善了一些,二爷爷却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谁去说也不同意,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二爷爷对几个孙子辈都非常好,对作为长孙的姚远则是偏爱了,姚远忘不了,这一辈子更是要好好的报答。
    一家人在中午十二点后开餐吃饭,爷爷照例边吃边说村里的事,然后站在党员的角度进行评价或批评。奶奶照样不愿意上桌,照样在厨房里坐小板凳上吃,不管姚远和姚丽怎样劝说。
    爷爷抽烟喝酒,顿顿都离不开酒,雷打不动一碗三两,偶尔高兴的时候会喝到半斤,今天就是这个偶尔。再多是不喝的,谁来谁劝都不喝。
    当然,放眼整个姚家管区,没人敢劝他的酒。
    姚远不喝酒吃完就下桌,老爹、二爷爷、爷爷继续喝着。
    奶奶姚王氏把他叫到偏房。
    偏房是奶奶住的地方,最边上最小的房间,不是不让她住大房间,而是她坚决不肯。一些封建的思维在她这里已经是根深蒂固了。
    奶奶拿出十块钱塞到姚远手里,“新历年了,给你两角钱买糖果吃。”
    农村里谈到钱的时候经常会说“两角钱”,不管是十块还是一百块,有自谦的意思。
    姚远连忙塞回去,又拿出一百块钱塞奶奶手里,说,“奶,我不要你的钱,我现在会赚钱了,应该我给你钱花的,你拿着。”
    “这是奶给你的,拿着拿着。”奶奶很坚持。
    姚远无奈笑道,“好,你给我的我拿着,我给你的你拿着。”
    奶奶没拒绝,把钱装起来,叹着气唠叨,“你现在开小车出息了,高陵那个的艰难啊,大儿子初中毕业没书读了,百姓又做不了,天天在外面混日子,你高陵大姑都不知道怎么办啊。”
    高陵是个地名,“高陵那个”指的是嫁到了高陵村的三大姑,三大姑的大儿子今年应该是二十六岁了。
    “百姓做不了”指的是农活干不了。
    姚远笑着说,“高敏哥会有出息的,奶,你别担心。”
    奶奶说,“二十七岁了,人家孩子都好几岁了,他连个对象都没有。你高陵姑发愁啊,这怎么办才好呢。”
    “昨天你高陵姑来了,说敏仔想买一辆车跑运输,就是二队姚水生那种车,要好几万块钱,我种那两亩地都不够自己吃的,平时是你高陵姑隔三差五送一百斤米给几十块钱,这才有口吃的。我是帮不上你高陵姑了,看看你有没有钱,借点给你高敏哥用用。”
    姚远知道奶奶是存了这个心思的,从他到家到现在,奶奶一步步的计划着,就等着现在跟他提这个事。
    奶奶是不敢跟爷爷说的,但是她会跟儿子和儿媳妇说,前提是她会先问问姚远,给自己找个盟友。
    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奶奶也是跟着爷爷从各种运动过来的,老运动员了,这点心机根本不算什么。
    “奶,我开的车是公司的,我可没那么多钱买小车。”姚远笑着说,“不过我有一些奖学金,如果高敏哥真的急需的话,让我找我吧,我平时少吃点能省下一些钱来。”
    这么说完全是为了让奶奶开心,尽管她有这样的不是那样的不对,但是她毕竟是奶奶,而且,春节不久,奶奶会在高陵姑家摔一跤,就此去世。
    姚远要想办法避免悲剧的发生。
    问题在于,高陵姑一家子都是特么的“人才”,上一辈子,姚振华重伤住院后,高陵姑来看了一次留下了二百块钱,姑丈和高敏表哥从来没有出现过。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问题在于,那个时候高陵姑家的经济条件非常好,亲弟弟缺医药费,张桂芳找上门去借,各种倒苦水,一分钱都不借。
    不止三大姑,父亲这么多兄弟姐妹里,只有七姑、九姑和幺姑伸出了援手,最让姚远一家深受感动的是,家里最穷的七姑、九姑,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交了医药费!
    而且,七姑患有弱智,智商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她和八姑是双胞胎,八姑却非常健康。
    所以说,人的心啊,才是最复杂的东西。
    此时此刻,姚远非常清楚,高陵那个大姑不是没钱,相反,在这么多姑姑里是经济条件比较好的,那一座两百多个平方的两层楼房和那台崭新的本田125cc摩托车就是明证!
    要买一台两三万块的二手卡车是绝对有实力的!
    他们这一家子只是不愿意花自己的钱去购置卡车罢了!
    能占则占,是三大姑一家人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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