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复尝试几次捏筷子无果之后,一个心急的有狐氏族人便干脆将筷子往桌上一扔,然后伸手直接在碗中抓食。
    他也没有顾及形象的想法,将抓在手中的食物直接往嘴里狠狠地塞。
    唔唔唔,爽啊!
    好久没有这样吃食了!
    手抓食物的有狐氏族人发出酣畅舒服的吞咽食物的咕咚声。
    他抓到的那一块食物,正好是鱼眼的部分,炖的烂熟的鱼眼变得极为滑溜,在他这样粗鲁的狼吞虎咽下,那拇指大小的鱼眼珠子便不小心地掉了下来,骨碌碌地在桌子上滚了起来。
    跑?哪里跑?
    这个有狐氏族人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
    都是饱受过饥饿之苦的人,怎么能容忍食物浪费呢?
    那鱼眼珠子可也是很好的食物啊!
    不过,因鱼眼珠子过于滑溜,他抓了半天,怎么也抓不起来。
    鱼眼珠子没有抓起来,倒是一下子将桌面搞的乱七八糟。
    防风氏族人一开始自顾自吃食,待看到有狐氏族人不会拿筷子,只能看着食物干吞口水,他们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鄙夷的微笑。
    哈哈,乡无拧!筷子都不会拿!
    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懂得什么叫隐藏心思,想到什么,就在脸上表露了出来。
    待看到有狐氏族人抓鱼眼珠子的滑稽模样,便有防风氏族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等到桌面被搞得一团糟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又变了,这次是变得嫌弃了,有的防风氏族人便开口斥责了起来。
    看戏可以啊,可看着看着,影响了自己吃食,就不美了啊。
    桌上的几个有狐氏族人也是一样啊,听到防风氏族人的嘲笑和斥责,便也将不悦表露在脸上了。
    谁喜欢嘲笑和斥责呢?
    不过现在是寄人篱下,受防风氏救济,不便发作。
    ……
    这只是就餐区的一角,类似的情况,在就餐区普遍存在。
    矛盾的表现形式虽各有不同,但根源却是一致:习惯不同!
    叶青微皱着眉头,默默地观察着两族人的相处。
    叶青身边的少康心情一直没有好起来,回程的路上也是对有狐氏爱理不理,对此抱怨道:
    “有狐氏就像没见过吃的似的!吃食难看死了!”
    叶青:“……”
    防风氏学会用筷子坐桌子吃饭,也没几天好吧?
    以前的防风氏和有狐氏有区别吗?
    防风氏现在变得“文明”了,对有狐氏看不起了,族人都将嫌弃表现在脸上了,少康也只不过是说出来了罢了。
    唉,这叫啥?
    五十步笑百步?
    这种情况他早有所料,不过出于两族的亲密关系,他想尽快的将两个部落进行融合,他想着早点将两个部落的力量凝合起来,加快发展。
    后面还有三个部落即将搬迁过来,估计到来的时间需要二十来天。
    他想着在这二十来天,尽快将两个部落打造成基本盘,然后才能够比较不吃力地来接纳另外三个部落。
    那三个部落虽然说是风姓部落,有着血脉的情分,可实际上和防风氏部落间的关系,是比不上防风氏和有狐氏之间的关系紧密亲近的。
    因此,他很是冒险地将两个部落混合居住,然后劳动在一起,睡觉在一起,行动在一起,双方的交流无时不刻地进行。
    所谓关系有三铁嘛!
    这是叶青目前能想到的最快速度消弭隔阂的方法了。
    有狐氏巫从就餐区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他眯着眼张望了一会,找到叶青和族长几人所在的位置后,便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
    族长自从听说了女儿在洪水中去世的消息后,瞬间苍老了很多,眼神变得麻木呆滞,抬头空洞地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望什么。
    有狐氏巫来到他面前,呼喊了好几次,他才回过神来。
    他空洞的眼睛慢慢转动,当目光对准了有狐氏巫,突然一股怒火从眼中冒了出来。
    “听说……你想死?”
    “来,来,让我打死你!”
    族长说着,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力气,猛扑过去揪住有狐氏巫的衣襟,挥起手就猛然地朝有狐氏巫的脸上掴了过去。
    这是大庭广众啊!
    族长的身边有着叶青和少康两个小辈!
    周围就餐区还有着两个部落的所有族人!
    这……
    叶青惊呆了!
    族长是这样的人吗?
    平时很是和蔼可亲的一个老头啊,怎么突然这么暴躁了?
    人家有狐氏巫不要脸的吗?
    那是……巫啊!
    是有狐氏部落的信仰啊!
    少康一样张目结舌!
    就餐区的两个部落的族人,所有的动作,所有的争吵,也瞬间停了下来。
    所有人张大了嘴巴!
    场中一片静寂!
    在所有人的想象中,有狐氏巫的愤怒、羞耻、狂暴的表情已经跃然而出了,甚至猛烈的反击也将如期而至,两个老头的扭打撕扯就在眼前!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啪!
    清脆响亮的掌掴声响起。
    有狐氏巫静立着一动不动,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一掌。
    他竟然不躲!
    不但不躲,他竟然还跪了!
    他跪倒在地,紧紧地抱住了防风氏族长的大腿。
    同时……他嚎啕大哭!
    白发苍苍的他张着没有了牙的嘴,哭得很伤心,哭得就像一个受了委屈找到了父母的孩子。
    叶青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这是什么状况?
    你可是巫啊!
    是神的代言人,是族人的精神信仰啊!
    怎么能像小孩子一样哭鼻子?
    面子呢?
    形象呢?
    尊严呢?
    “我该死啊!”
    “我该死啊,我早就该去死了啊!有狐氏的传承在我手上断了啊!”
    有狐氏巫哭喊着,心中有无尽的委屈要倾泻出来。
    可他老了,身体太弱了,气力也不足了,连哭泣都不能尽情地哭泣了,他嘶哑呜咽的苍老哭声时常地断断续续。
    防风氏族长再次抬起的手掌,在即将落下来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伸着颤抖的手,很是轻柔地抚摸着有狐氏巫白发苍苍的脑袋……就像父母抚摸孩子!
    “你呀,蠢啊!你怎么不蠢死呢?”
    “你是真蠢啊,蠢得头发都比我还白了,四个人中,你可是最小的一个啊!”
    “当年,就不应该将你从大江之北背回来!你死在了大江之北,倒是能省不少事了啊!”
    “你看看,有狐氏现在多少族人了?只有一百二十一人了啊!当年你接过你们有狐氏巫的权杖时,可不是这样啊,那时可是二百一十一人,二百一十一人啊!”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你怎么对得起信任你的族人?”
    “你怎么有脸去见先祖?”
    “……”
    他痛心地斥责着,眼中的泪不觉流了出来。
    那两行清泪,沿着鼻翼淌下,浸湿了嘴唇上的胡子,然后,从胡子上一滴滴滴落。
    自从听到女儿去世的消息之后,他一直郁积在心中的悲伤,此时一起彻底爆发了出来。
    有狐氏巫只是一个劲地哭喊:
    “我该死啊,我该死啊!”
    看着两个苍老的老头子这么相拥着哭泣,叶青心里很不好受。
    他揉了揉鼻子。
    大江?
    有狐氏巫是族长爷爷从大江之北背回来的?
    当年大江之北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老家伙的关系不简单哪!
    叶青转头看了看就餐区的两个部落的族人。
    咦?
    尽管这种场合不该开心,但他心里依然有些欣喜。
    两个部落的族人,原先一个鄙夷一个愤怒的表情全都消失了,他们互相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上一样的惊疑。
    显然,两个部落的最高长者之间的关系,也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两族之间,亲密如斯!
    而因为两个老头演的这么一出,两个部落的族人之间的隔阂,竟然神奇地消弭了。
    即便还存在一些隔膜,似乎也不再能影响大局了。
    虽然知道族长不是故意演戏,叶青也要给族长一个点赞!
    难怪,当初讨论救援的问题时,族长那么的笃定!
    果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姜,还是老的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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