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随着族长来到制砖场。
    制砖、制瓦的族人都放下了活计,聚在了一起,群情汹涌,义愤填膺,大声高呼着……
    “抢回来!”
    “抢回来!”
    “……”
    呼声一声高过一声,震耳欲聋。
    即便是十来个外族人也在其中,一样高呼着,那气愤、痛恨的表情丝毫不弱于防风氏族人。
    怎么回事?
    叶青满脑子疑问。
    族长阴沉着脸,将人群中最为活跃、呼喊得最为大声的少康喊了过来,劈头盖脸,巴掌便挥了过去。
    少康不敢跑,只是原地躲闪着。
    他一边抬臂护住头脸,一边委屈地喊道:“为什么打我?”
    族长显是气得狠了,只是一个劲的打。
    “打不死你!打不死你!打不死你!”
    “为什么?”
    “为什么!还问为什么……打死你!”
    叶青连忙拉住族长。
    族长扶着叶青,气喘吁吁,痛心疾首地道:“凰风氏,是……是兄弟部落啊,怎么能抢?!”
    少康放下手臂,梗着脖子不忿地说道:
    “凰风氏偷了我们的牛,死活不还,难道不应该抢回来吗?”
    叶青奇道:“我们牛没少啊,凰风氏怎么偷了我们的牛?”
    少康气愤道:
    “上次飓风,走失的三头牛,是被凰风氏偷了去了!”
    哦?
    进一步询问,叶青明白了事情原委。
    部落走失的三头牛,原来是被凰风氏捡到了。
    凰风氏部落是离防风氏最近的一个部落,位置在渚水对面,风渚的西岸。
    刮台风时走失的三头牛游过渚水,跑到了凰风氏部落附近,凰风氏族人在野外发现了这三头牛。
    这三头牛都是穿了鼻环、系了缰绳的,牵着牛缰绳,凰风氏族人很容易就将牛制服了。
    发现牛如此听话,凰风氏族人兴奋极了,也不舍得杀了吃肉,便畜养起来。
    畜养中,他们慢慢地也琢磨出了一些牛的用途,比如:负重,骑乘。
    这次集会,他们便将三头牛也带上了。
    一头牛驮运的货物,顶得上好几个人呀。
    到达集会时,凰风氏比防风氏早。
    当凰风氏带着驮着货物的三头牛赶到汪芒国的集市上时,引起了轰动。
    各个参加集会的部落族人围着凰风氏的这三头牛看稀奇。
    水牛,身体这么壮硕、角这么尖锐的野兽,竟然如此乖顺,如此听话,还能驮运货物!
    没见过呀!
    狩猎水牛时,那红眼的牛群,低头冲撞、狂野践踏,令多少部落胆战心惊啊!
    凰风氏也大肆吹嘘起来,什么凰风氏得天神眷顾,天降神牛啥的。
    可不就是神牛吗!
    凰风氏向其他部落展示驭牛,让往左,牛就往左,让往右,牛就往右,让停就停,让走就走。
    比自小就畜养的狗还听话!
    看得各个部落的族人眼睛都直了。
    当防风氏到达的时候,引起的轰动更大了。
    防风氏的牛更多啊……足足二十头!
    看着围观的各个部落的族人,防风氏骄傲啊,不可避免地也吹嘘起来。
    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么淳朴,不懂得什么叫谦虚,什么叫涵养,有值得骄傲的事情,就要吹嘘、炫耀。
    他们开始吹嘘,怎么捕牛,怎么穿牛鼻环,怎么训牛,怎么驭牛耕田……
    对牛的使用,他们比凰风氏更有心得,可以吹嘘的地方就更多了。
    这一番吹嘘,将驭牛的一切技术细节都吹出来了。
    他们,可没有什么技术要保密的意识啊……
    各个部落中,除了几个有心人,大部分也都是没心没肺的,哪里会思考偷学驭牛的技术问题。
    他们的关注点偏了……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对啊!
    同样驭牛,凰风氏和防风氏说法不一样啊。
    他们纷纷将凰风氏的说法说了出来。
    什么?
    天神眷顾,天降神牛?
    防风氏族人一听,不对啊,这牛是自己亲自抓捕驯服的,怎么成了天神眷顾、天降神牛?
    一番鸡同鸭讲般的交流,族人最终搞清楚了原委。
    为什么是鸡同鸭讲呢?
    因为口音不太相同啊!
    年纪大一些的族人,参加集会的次数多,还能正常交流,年轻一些的很少走出过部落的族人,对各个部落的话语就不是很能听得懂。
    比比划划,连蒙带猜,弄清楚了原委之后,防风氏族人极其惊讶。
    什么?
    凰风氏也有三头牛?
    他们也学会了驭牛?
    防风氏族人立马寻找凰风氏,要搞个明白。
    待寻着凰风氏,看到三头牛后,防风氏族人立马激动了。
    天降神牛?
    这三头牛,明明是自己部落走失的三头牛嘛!
    于是立刻要求凰风氏归还这三头牛。
    归还?
    凰风氏怎么肯干!
    这么听话的牛,这是天神赐给凰风氏的啊。
    你看,雷泽沼泽中那么多牛,没见有自带鼻环和缰绳的呀?
    就这三头牛有,这就是神牛啊!这是天神赐予的啊!
    这怎么能够还给防风氏呢?
    不能够啊!
    于是,双方脸红脖子粗地吵了起来。
    其实,吵到最后,凰风氏也明白了这三头牛的来历了。
    但是,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叫面子不是?
    凰风氏已经吹嘘出去了,这是天降神牛,不好改口了啊。
    再加上,这三头牛是他们在野外正儿八经捕捉的,没偷没抢,争论起来,他们也是理直气壮得很,没有任何心虚。
    凭自己本事捕捉的水牛,为什么要还?
    于是,他们死咬着是天身眷顾,天降神牛,就是不还。
    双方还算克制,毕竟是兄弟部落,没有打起来。
    最终,在围观的各部落的调解下,族长放弃了索回三头牛。
    还能怎么办呢?
    牛在凰风氏手上,难道还能抢吗?
    抢,就要打起来了呀……凰风氏是兄弟部落啊,怎么能因为三头牛,打生打死呢?
    可少康这些年轻人,火气重,怎么也不服气。
    族长只能强压着,才没有在聚会上出事。
    这一回到部落,少康将这事一说,仿佛火上泼油,族人一下子炸开了,立马嚷嚷着要去凰风氏部落将牛抢回来!
    族人还是年轻人多啊,火气都重。
    叶青感叹:都是直肠子,都不考虑后果啊。
    真要去抢回三头牛,必然要发生争斗,搞不好就要产生伤亡。
    为了三头牛,不值得啊!
    这就是眼界问题了。
    在叶青眼中,这三头牛的价值,不算什么,可是对财富匮乏的防风氏族人来说,价值却是大过天去了。
    同样的,对凰风氏也是如此。
    幸好族长是明白人。
    他换上他的祭祀套装,爬上一个砖垛。
    高高地站在砖垛上,族长神情肃穆,开始抖动手上的权杖。
    叮叮当当!
    哗啦啦啦!
    权杖上装饰的骨、石,发出有节凑的撞击声。
    这声音既不清脆,也不悦耳,更不嘹亮,却带着莫名的厚重、喑哑、神秘。
    场地中,声音嘈杂、高亢,却无法将其掩盖。
    这声音,仿佛自心底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高呼的族人,慢慢停了下来,表情变得神圣,围到砖垛边上。
    待所有族人都围了过来,静默地注视着自己时,族长停下抖动权杖。
    他严肃地说道:“凰风氏,兄弟部落,不可抢!”
    不可抢的原因、利弊,他明白。
    但他没有对族人讲道理,分析、劝说……
    只是简单粗暴地宣布自己的决定。
    这个决定,所有人都要遵守,不理解要遵守,不服气也要遵守。
    他是族长,他是巫,部落中……他说了算!
    族人垂头丧气,三三俩俩散去,各自干起自己的活计。
    沉默没有多久,他们又讨论起了这次集会的收获来,心情变得开心起来。
    少康气鼓鼓地站了一会,忽然眉开眼笑,去寻随队伍而来的两个女孩。
    叶青:“……”
    前一刻,气愤填膺、打生打死,下一刻,,便心平气和、海阔天空了!?
    没心没肺!
    真好唬弄!
    这些族人真是单纯得可爱啊!
    叶青看看族长,这个老头子,威武啊!
    他对族长的佩服、敬仰,犹如滔滔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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