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国璋想了一会答道,“昱明公,杨兄,我暂时只想到三个办法。”
    杨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居然想出三个解决办法,还只有。好吧,我洗耳恭听,听你到底能讲出什么花来。
    王云淡淡一笑:“益之只管说。”
    “第一个办法,嗯,按照章回小说的说法,算是下策。就是把那块地,就是天桥艺人最集中,最热闹的那块地,有数百亩,全部圈了,挖个大池塘,请能工巧匠,按照江南园林的风格修成一个漂亮的大园子,再卖给某位大富大贵之人。”
    听完岑国璋的下策,杨谨下巴都要掉了,连王云的脸上都忍不住惊讶之色。倒是跟他相熟,知道他一定套路的曾葆华噗嗤一声笑了。
    薛昆林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看来师弟明白益之这个方法的精要,不妨说来听听。”
    曾葆华毫不谦虚地开口,“岑国璋这个解决办法的思路,此前跟我聊起过,叫做没法解决问题,就把产生问题的人解决掉。修成大园子卖给富贵人家,天桥就不能再是三教九流混迹的地方,而艺人们失去了撂地的地方,只能去其它地方混饭吃。那些附在他们身上吸血的混混们肯定也会跟着走。”
    最后曾葆华双手一摊道,“可能这些坏事转到其它地方去了,但天桥确实变太平了。”
    杨谨和薛昆林神情复杂地看着岑国璋,这是个馊主意,但不可否认,这对于应付清议,用于交差却是一个好办法。
    王云沉思了一会,开口道:“继续往下说。”
    “中策就是展开专项整治行动。当然我知道,什么南霸天、雄把头、老猫头,背后都有权贵撑腰。只要稍微有点动静,说情的条子,阻扰的手段就会络绎不绝地来。这时顶住压力,从快从重从严打击一批混混和胥吏,事态就会得到扭转。毕竟天桥对于那些幕后的权贵而言,只是一处来钱的源头,说不定还比不上三四处当街的商铺盈利多,又脏名声。他们权衡利弊以后,不会涉及太深。”
    “这一策既然只是中策,应该有后患和缺陷,一起说来听听。”王云说道。
    “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过几年肯定会死灰复燃。”
    “那你的上策是什么?”
    “以利诱之。让很多人在天桥这里赚到大钱,那他们就肯定不舍得让这里变乱。”
    王云没有做声,只是示意岑国璋继续。
    “还是圈地,做规划。找几家有后台的商家,在天桥修两到三座戏园子,再去各地方请豫戏、梆子戏、黄梅调、昆曲、徽戏、秦腔等戏曲名角班子,来戏园子里唱大戏。想必会大受欢迎。”
    王云终于微微点头。要是这些戏班子入京,有专门的戏园子唱戏,那些官宦子弟、士林文人们会乐疯掉。
    肯定大受欢迎,现在这年头,娱乐活动太匮乏了。除了部分人可以去青楼勾栏风花雪月,其余的人只能憋在家里。有家室的还好,可以造人玩,没家室的怎么办?
    戏园子听戏,老幼咸宜,还可以开女眷专场,通杀!
    所以岑国璋十分自信。
    “等到戏园子唱火了,再在周围开茶楼酒馆和露天的戏场。茶楼酒馆给那些说书、耍口技、说单口笑话、弹词唱小曲、唱大鼓说快板的提供场所,一边听这些,一边喝茶饮酒。露天戏场地方宽敞,就给耍戏法、舞刀弄枪、训狗耍猴的用。我相信戏园子茶馆挣到的钱,是街头路边的数十上百倍。”
    “这一套下来,相信天桥这块会成为日进斗金的繁华商业区。虽然可能无法避免混混和胥吏勾结,敲诈勒索的事情发生。但是对于这些戏园子茶馆的幕后老板来说,他们最迫切的就是希望这里太太平平。只有太平安宁了,才会有更多的人来玩,才能让他们挣到更多的钱。”
    “到那时,谁在这里犯案,寻滋闹事,就是跟他们的钱过不去。敢跟他们的钱过不去,相信那些混帐玩意是会得到应有的下场。”
    听到这里,王云忍不住抚掌赞叹道:“妙哉!益之这个办法,真是把人心世故都琢磨透了,难怪观澜和茂明对你赞不绝口。”
    杨谨也是一脸兴奋地说道:“益之这一个办法,跟你在富口码头区的做法如出一辙。没错,只有让那些人挣到大钱了,他们才愿意去维护那里的安宁和秩序。你在富口县那个叫‘码头搭台,经济唱戏。’天桥这个,该叫什么?”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岑国璋补充了一句。
    “薛某看益之所言,都是以利驱之,少说天理大义,与圣贤教诲的以德为首,教化为上截然不同。”薛昆林突然开口道。
    曾葆华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出口辩护几句,岑国璋笑着答道:“薛兄,大多数百姓只顾得上眼皮底下那点小事,对天理大义根本无动于衷。在他们明白和遵行圣贤道理之前,先以利驱之,帮他们从蒙昧愚钝中挣脱出来,点燃他们心中那点向明之火。这样教化,总比一边给他们念圣人道理,一边坐视他们因为肚子饿去行不端之事要强吧。”
    薛昆林笑了,“原来益之也是信‘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岑国璋淡淡一笑,“我信得更极端,我觉得经济是一切的基础。在老百姓没有吃饱饭、穿暖衣之前,讲什么忠孝仁义的大道理,都是对牛弹琴。”
    一直在低头沉思的王云猛地抬头问道:“益之是信荀子性恶论的?”
    “回昱明公,晚辈倒也不全信。晚辈觉得,人生下来是浑浑噩噩,无恶无善,只有求温饱、活下去的天性。顺从这个天性,教之以善,就会为善;不顺从这个天性,教之以恶,就会为恶。”
    杨谨马上摇头道:“非也非也,人生而贪婪。有些人出生富贵之家,衣食无忧,却依然贪婪无比。所以必须教以圣贤道理,才能抑恶扬善。”
    “杨兄说得对。”岑国璋干净利索地承认道,引起杨谨和薛昆林的愕然。
    你小子太没原则了吧。
    曾葆华在一边解释道:“益之自己说过,他最不喜欢跟人争论,因为说服一个人是很难的的,尤其对方的想法根深蒂固,就难上加难。他喜欢用事实去说服对方。”
    王云突然开口问道,“要是没有合适的事实,又急需说服他,该怎么办?”
    “打到他心服口服。”
    听了岑国璋的话,王云莞尔一笑,起身道:“我还有公务,先走一步了。”
    说罢扬长而去。杨谨和薛昆林也相继告辞。还没等岑国璋反应过来,曾葆华也遛了。
    怎么回事?考试过没过,给个准话啊!
    打着哑迷匡自己过来,又三堂会审似的考自己。我讲得口干舌燥,连杯茶都没喝上,你们一句没说,扬长就走。
    当我是天桥下的猴,耍着好玩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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