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口】
    陈卯卯感到自己的生活被撕扯出一个裂口。
    她的生活原本是平淡的、一潭静水般无波无澜的。
    自从陈宵寅出现后,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无法控制地把这些改变归咎于陈宵寅,尽管他其实对此并不该负任何责任。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仍旧会想,如果他从未出现。
    或者他从未存在。
    王璐冰离开中国后,陈卯卯时常会陷入一种沉默的思考里。
    他们在山城又停留了叁天,这期间她陪着陈宵寅去了山城大部分值得去的景点。她总是在看手机消息,看王璐冰有没有从大洋彼岸发过来什么消息。
    她收到过王璐冰发过来的定位,他们在香港转机,转机的几个小时去尖沙咀的街口逛了一圈,给她买了一堆东西。
    王璐冰说已经给她寄过去了,寄到了榕城的那个新家。她特意打电话给陈卯卯,说可能会被海关抽检。
    为了早点收到快递,陈卯卯只好跟陈宵寅说想去榕城了。
    陈宵寅当然是乐见其成。τχτyμzⒽáIщμ.℃òм(txtyuzhaiwu.com)
    搬家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为了提高效率,陈宵寅要求她列一个清单给他,哪些需要邮寄,哪些随身携带,哪些留在山城。
    为此他们又吵了一架,陈卯卯两个小时都没和他说话,并将他赶出房间。
    最后认错的是陈宵寅,但他道歉的方式和所有的中国式家长一样,做好了她喜欢的饭菜,敲门叫她吃饭。
    坐在饭桌上的时候,陈卯卯的脸看起来很疲惫。
    她被巨大的工作量弄得身心俱疲,心头烦躁。
    陈卯卯夹了一筷子空心菜,说:“哥,东西太多了,我不想收拾了,你来帮我收吧。”
    陈宵寅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我之前不是让你列一个清单?”
    “我什么都不想带了,我带着自己去可以吗?”
    陈卯卯说话的语气有点冲,她原本是赌气,谁知道这句话触到了陈宵寅哪根弦,他又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起她来。
    “阿卯,虽然家里并不差钱,但是节约也是一种美德。列清单,是为了让你做到心中有数,这是一种提前计划的方式。”
    陈卯卯烦躁地用筷子搅动碗里的粥,心想,他下一句是不是要让她写一份详尽的高叁学习计划来。
    果不其然。
    “人生的规划要提前做,以后想去哪所大学,想读哪个专业要尽量早做打算,定下目标,这样就不会在需要做大决定的时候手忙脚乱……你马上高叁了,我给你报了辅导班,去榕城的时候我会和你的辅导老师沟通一下,我们共同去探讨一下以后你的方向……”
    她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哥,不用收拾打包了,我决定好了,大学就回山城。”
    “满打满算我也就只在榕城借读一年,所以我是不是不用再列清单了?”
    陈宵寅愣住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窗外是冗长的蝉鸣。
    陈卯卯想起以前看的读者文摘里有一段关于蝉的描写。
    蝉的幼虫生活在土中,它们有一对强劲的开掘前足。它们有着漫长的生命,有几年也有十几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在蝉的生命周期的四个阶段中,除了最后一年的夏天以外,前叁个阶段都是蛰伏在地下。
    所以蝉的鸣叫其实也是它们生命终结的尾音。
    因为这一段描写,陈卯卯并不讨厌蝉。
    陈卯卯烦躁的内心在此起彼伏的蝉声中奇异地安定下来。
    她埋头吃饭,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陈宵寅。他吃饭是用左手吃的,她记得他说小时候右手受过伤。
    陈卯卯准备向他妥协。
    其实她并非不能感觉出他对她的好,只是他真的太过于唠叨,让青春期的她不耐烦。
    他的唠叨也许和夏日的蝉鸣有种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
    雄蝉是为了求偶,他是为了促她上进。
    “我吃完饭就去弄。”她小声咕哝着,但陈宵寅没听清楚,问了她一句“什么”。
    陈宵寅以为她又在抱怨,于是说:“那就不收了吧,我们直接去榕城,缺什么哥哥给你买。”
    她的目光从饭桌上的苦瓜炒鸡蛋转移到他的脸上。
    刚好他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陈卯卯能从他脸上看出显而易见的失落,但她来不及思考什么,陈宵寅就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在瓷砖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我以后懒得管你了,随便你吧。”他嗤笑一声,开门离去,也没说要去哪。
    泥人也有叁分火气,更何况热脸去贴冷屁股。
    陈卯卯莫名其妙。
    在她对他的印象里,他应该不是这样动不动就放下筷子冲动走人的类型。
    他的话和脸色都清楚明白地写着他生气了。
    但是陈卯卯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谁叫你管的宽。
    她心中默默吐槽,吃完饭之后也没收拾碗筷,自己回到房间里收拾完登机箱就躺着玩手机,直到第二天陈宵寅过来敲门,提醒她该出发了。
    陈卯卯故意穿着短袖和超短裤,耀武扬威般只拿了一个20寸的行李箱。
    他冷着脸,没有再多管她。
    陈卯卯在这之前从未坐过飞机。
    尽管高空的光线刺眼,她仍是将遮光板全部打开,看像棉花一样一小团一小团的云朵。
    陈宵寅一言不发地坐在她旁边。
    他们坐的是商务舱,一上飞机陈宵寅就换上了拖鞋,披着毯子,带上眼罩睡觉。
    他被她气得狠了,一路上都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
    陈卯卯也赌气没跟他说话,就连放登机箱也都是空少帮的忙。
    两个半小时的行程,陈卯卯把一份报纸从头到尾看完,连广告都没有放过。
    飞机开始下降,陈卯卯从舷窗中看见碧蓝的海,还有海中的那个岛屿。
    她第一次看见海,看得目不转睛。
    陈卯卯甚至忘记了她正在和陈宵寅冷战,主动开始和他搭话:“哥,你看,那里有个岛诶!”
    陈宵寅摘下眼罩,目光先是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才看向窗外。
    “是平潭岛。”他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又开始闭目养神。
    她本以为他下一句话就会说,带她去平潭岛玩。
    等了好久,他也没有再开尊口。
    “哥哥,我错了。”
    陈卯卯只好低声下气地认错,双手扶着他手臂开始撒娇。
    “哪里错了?”陈宵寅仍板着脸。
    “我应该听你的话的。”她装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来,她知道他吃这一套。
    “我应该听你的建议列个清单,应该早睡早起,应该少吃油腻辛辣,少喝碳酸饮料……”
    她把自己的缺点一一罗列出来,而陈宵寅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哥,你带我去平潭岛玩好不好?”她说了一大堆话,终于说出了这次道歉的真实目的。
    听完她阴阳怪气的“罪己论”,陈宵寅沉吟半晌后才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回答她:“这些都是小毛病。阿卯,我希望你把榕城当作自己的家,而不仅仅只是借读一年。”
    陈卯卯松了一口气,总算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里了。
    她立即认错:“哥,我错了,我只是气话。”
    “嗯,明天我开车带你去平潭。”
    陈宵寅垂目敛眉,冷不丁又看到她那双晃动着的细白的腿。一时间他心下烦躁,扯下披在身上的毛毯,盖在她腿上。
    “还有,以后不许穿这么短的短裤。”
    毛毯上还有他身体的余温,从腿部的皮肤传递到骨骼,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陈卯卯心中有着微妙的悸动。
    但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错的离谱,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还不如喜欢一条狗。
    狗才不会管这么宽。
    但她表面上还是装乖卖巧地回答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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