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忍着头皮发麻的冲动。
    她试探着问:“我不是很熟悉这段历史,莫非建立武国的国主是公西仇旳先祖?武国的王室族纹是公西一族的族纹?”
    按照一般的套路,应该是这样了。
    但顾池显然不喜欢按照套路来。
    “武国王室仅传承了一代,国主复姓季孙,无人知晓他的原籍、家庭、背景、出身,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有史记载,他是修建王陵的刑徒苦力,因不满监工滥杀无辜,于是聚众起义,一路高歌猛进,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横扫西北全境……”
    仅仅八年便将西北全境、西南全境以及过半东北地域收入囊中,距离大陆一统仅一步之遥。剩下那块地方的小国在大魔王的威势下瑟瑟发抖,情绪消极的都做好躺平的心理准备,谁料偌大武国会一夜之间崩溃。
    至此四分五裂,天下重归战乱。
    沈棠抓住了什么:“季孙?这个复姓也有来头啊,这位复姓季孙的武国国主应该有不低的出身背景,说起来——公西似乎就是季孙支系,莫非二者真有什么关系?”
    在更早之前,不是人人都有姓氏。
    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
    氏者,别其子孙之所自分。
    庶民无姓无氏,只有一个名。
    这位季孙氏出身应该不简单。
    顾池道:“池也有这个怀疑。”
    此前没有想过二者会有什么联系,但公西一族手中居然有武国蛊祸的线索,还因此惹来觊觎和灭族,二者不可能毫无关联。公西一族隐居两百多年,武国却是百年前。
    顾池忍不住猜测,这位季孙氏可能是公西一族跑出来的族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在外招摇,便化姓氏季孙。作证这一猜测的,还有武国王室族纹,是一雌一雄两条蛇。
    而公西仇身上的族纹则是单条雌蛇,考虑到公西一族遵从母系秩序,倒也不意外。
    一次巧合可能是巧合。
    两次甚至三次呢?
    那就不只是巧合那名简单了。
    也就是说——
    公西一族的灭族根源早已埋下。
    即便不是庚国、辛国,公西一族跟当年武国的关系暴露,同样会招致杀身之祸。
    沈棠感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从热情开朗单纯的公西仇身上也看得出来,公西一族并无多少野心,不然也不能举族避世隐居两百多年……哎,人心可怖。
    顾·被迫听心声·池:“……”
    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家主公是否是在说笑。公西一族野心是不大,这点他不否认,但他好奇了——主公是从哪看出来公西仇热情开朗单纯的?从那诡异的乐理审美?
    马车行驶缓慢,慢悠悠地摇。
    “哎,先不管那些了。”沈棠自己还有一堆的麻烦事情等着处理,最头疼的还是药材进口,回想方才讲价场景,她蛋都疼了,“咱就一亩三分地,家底稀薄,章永庆也下得了这个狠手,一张口就要割韭菜……”
    章贺的报价不是承担不起。
    只是,有些肉疼???
    这大半年的贫穷生活下来,沈棠已经习惯性将一文钱掰成四瓣花_(:з)∠?)_章贺的报价,在她这里等同于乘以四:“望潮,你说咱们何时能实现财务自由?”
    顾池:“主公不妨再做个白日梦?”
    他笑着揶揄沈棠。
    沈棠恨不得抓起什么拍他。
    淦,这些文心文士越来越坏了!
    顾池:“倒也不是没办法。”
    沈棠立马支起耳朵:“快说!”
    顾池道:“吴昭德先前不是将酒水卖到邑汝境内?生意做得不错,咱们不妨用酒跟章永庆换药材,不一定非得用银钱。”
    简单来说就是以物换物。
    河尹没有银钱,但有的是掺了酒的水!
    只看章贺买不买账!既然一个两个都是奸商,不妨看看谁更奸!沈棠听闻此话,眸子骤亮:“可以可以,这样我能接受。”
    当天晚上章贺就收到了沈棠回信。
    看到信中的交易方式,他蹙眉。
    对着烛火沉思良久。
    久到幕僚过来好一会儿都没察觉。
    幕僚问:“主公为何事烦忧?”
    章贺将信推到幕僚跟前。
    “河尹使者欲以灵酒交换药材,所需药材还不是个小数目。明明白日黑着脸出去,不满价格,怎得晚上就答应了?此间必有诈。不知该不该拒绝,又该如何拒绝。”
    幕僚仔细看了那封龙飞凤舞的信。
    “灵酒?便是当下引众家争抢的灵酒?”
    章贺点头:“所谓灵酒吾也喝过,确实有些奇效,但邑汝粮食也不宽裕,酒这种奢靡之物……此等歪风邪气不可助长。”
    他曾在辛国王庭医署当太医令。
    太清楚权贵吃喝玩乐那一套。
    庶民饿得啃树皮、吃泥巴,丝毫不影响那些人浪费粮食酿酒,只为口腹之欲。
    章贺对治下贩酒管理严格。
    民间酿酒工具都要没收。
    酒只能官方或者官方允许的机构酿造,庶民私下酿酒是要被问罪的,至于邑汝之外的酒水流入市场,也要严格管控。
    但,章贺在庶民中间名声达到巅峰,不意味着邑汝境内那些传承多年的家族也买账。事实上,他们跟章贺多不对付。人家有自己的渠道偷偷摸摸做小动作,只要不过分,章贺知道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幕僚道:“确实有疑点……”
    他又道:“但不能拒绝。”
    章贺不解:“为何?”
    “主公要这灵酒有何用?”
    “无用。”章贺摇头。
    “主公不用,但有的是人用。”
    章贺受其提点,隐约抓到什么。
    “你是说……”
    幕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邑汝各家私下经营,主公也有耳闻吧?不妨借着这次机会,修缮关系,您牵线搭桥,河尹方面出灵酒,邑汝各家出药材,各取所需。”
    章贺诧异。
    他知道自家这位幕僚跟邑汝几个家族不对付,不对付到什么程度?
    真要是好事,轮到狗都不会轮到那几家!若是哪家家长被绑架,绑匪索要赎金,幕僚可以友情捐赠一捆木柴。
    所以,这其实还是一个坑?
    借着河尹一事,给几家修理枝桠?
    章贺思忖良久才拍板定钉。
    “行,先这么着吧。”
    河尹虽是穷乡僻壤,但沈棠入主河尹之后的手段,他也有耳闻,对这位少年郡守相当欣赏。现在还不成气候,未来难说。
    若能交好,总好过结仇。
    决定这件事,章贺想起来另一桩麻烦,眸光冷意闪烁:“你回头调查上南谷仁,他那一堆结义兄弟里面有个叫少冲的。”
    幕僚隐约听过少冲名讳。
    “此人有何特殊?”
    “未来的心腹大患。”
    章贺对少冲是有愧疚。
    若无他当年奉命研究蛊虫,也许就没有那庶民试验,辛国遗毒遍地撒蛊玩儿。
    但愧疚归愧疚,威胁还是要除掉。
    不趁着人家还弱的时候欺负,难道要等人家发育成熟了再正面去送死吗?
    “悄悄的,办了他。”
    幕僚淡声应下。
    章贺又补充:“若失手,便撤回。”
    他现在还不想过于暴露自己。
    医者身份、好名声,全是他迷惑敌人的保护色。章贺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不缺蛰伏的耐心,他也在等待一个机会。
    幕僚心下一转:“那个公西仇怎么办?”
    “人家十五等少上造,办不了。”章贺看着点燃的油灯火苗,哂笑连连,“而且为什么要办了他?留着这么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复仇之人,不正好牵制庚国那群人?”
    公西仇,迟早要反的。
    章贺需要的时机,水越浑浊越好。
    岁月静好可不是他的追求。
    在此之前,他需要更深的蛰伏。
    直到三更半夜,公西仇才披着月色回到下榻处。刚迈入大堂便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玛玛在等我。”
    他用的是笃定口吻。
    沈棠道:“嗯,践行宴。”
    公西仇大步上前:“给谁践行?”
    沈棠指指自己:“我呀。”
    她前不久收到章贺回复。
    此行目的全部达成。
    自然不能多做逗留,明儿白天搞定这一单生意契卷,傍晚就要启程回去。
    她也不知公西仇何时走。
    思来想去便让店家备了一桌酒菜。
    公西仇喝酒,她吃菜。
    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也许再见就是在战场。
    好奇心害死猫,沈棠忍不住内心抓心挠肺的好奇折磨,打了个笔直笔直的直球:“圣物的下落,打探得如何了?”
    公西仇一口饮下酒。
    摇头:“仍无那几个倒斗的下落。”
    如今兵荒马乱的,几个从事被抓住就会被打死职业的小人物,还真不好找。
    也不知他们将圣物丢了,还是转手了。
    “莫丧气,圣物总会找到的。只是——问一句有些冒昧的话。”沈棠迟疑几息还是问了出来,“那件圣物有什么特殊的,值得你冒着风险,跑出来大海捞针得找?”
    公西一族如今仅剩公西仇一人,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振兴家族人口吧?
    家族没有人怎么行?
    老大不小了,趁着身体好努力造娃啊。
    “咳咳,要是冒犯就当我没问。”
    公西仇倒是没觉得冒犯。
    也不觉得沈棠是在觊觎族中秘密。
    因为——
    “没什么特殊的。”
    沈棠啊了一声,脑袋梆梆梆仨问号。
    公西仇呷了一口酒水:“我也是看了族中记载才知道,公西一族原先犯了重罪,全族流放路上碰见一位恩人。这位恩人救下先祖,还带着先祖找到后来的族地。”
    “然后呢?”沈棠听得津津有味。
    公西仇回忆族中记载:“然后某一日,恩人算出某地有贼星降落,出了一趟远门,再回来的时候,恩人带回圣物,也就是那一口棺材,并委托先祖代为看管……”
    他顿了顿。
    “再之后,恩人便坐地羽化神隐,临终前交代先祖要将其尸体焚烧,火葬也成了我族代代相传的丧葬习俗。先祖在整理恩人遗物的时候,发现一封恩人的亲笔信。”
    “信里写了什么?”
    “恩人说会回来取走托管的圣物,只是如今族人仅剩我一个,圣物还丢了……”
    沈棠:“……你相信恩人会回来?”
    粗估死了两百年了啊。
    公西一族也太实诚了吧???
    公西仇却道:“会!”
    沈棠语气幽幽:“你要相信科学。”
    “科学是谁?”公西仇没多计较,继续分享八卦,“根据族里记载,恩人是神仙,从天上飞下来的!要知道那时候既没贼星也没言灵,拥有如此非人之力,能是普通人?”
    “恩人不仅救了先祖。”
    “还传授先祖安身立命的本事。”
    “蛊术就是恩人传授的。”
    不过——
    公西仇郁闷道:“若非当年那名叛徒偷窃蛊书,在外建立了一个劳什子的武国,公西一族也不会有如今的下场……”
    沈棠震惊:“武国国主真是你族人?”
    公西仇强调:“不是,他被除族了。”
    那位季孙氏其实是那一代族长的另一个儿子,自小受尽宠溺,他不满软弱无能的兄长继承族长之位,也不忿自己一辈子被困在族地,他想去外头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于是心生歹意,偷窃蛊书,焚烧族中秘藏。
    公西一族传承残缺。
    在此之前,每一名族人出生就会被种蛊,蛊与人相辅相成,不管是修炼还是其他都能事半功倍。若他们虔诚向供奉的神早晚祝祷,冥冥中还能获得神的垂青……
    所以,公西一族虽然隐居。
    但那会儿是真的能打。
    结果出了这么一个叛徒。
    为了在最短时间获得最强大的武力,将魔爪伸向普通人,酿造遗臭万年的惨案。
    公西一族也从那之后一蹶不振。
    小心翼翼,夹紧尾巴。
    没想到才平静了几十年又碰到麻烦。
    公西仇现在的心结,除了给族人报仇便是找回圣物,等待恩人的转世。
    沈棠:“……”
    她真心想劝小伙伴相信科学。
    这世上是没有转世这……
    欸,等等!
    沈棠注意到一个问题。
    “你们族的圣物存在两百多年了?”
    “对啊。”
    “期间有没有开棺放点东西进去?”
    例如二次利用,塞一具新鲜的尸体?
    公西仇隐约有些醉意了。
    “这怎么可能?一直埋着的……”
    沈棠闻言哑然,呆住。
    “埋了两百多年,尸体还能新鲜?”
    公西仇见怪不怪地道:“既是圣物,恩人又是神仙,总有保存尸身不腐的手段,这有甚好奇怪的?莫说两百年,两千年也正常。”
    ------题外话------
    ヾ(?■_■)
    剩下秋收剧情,棠妹可以去干十乌了。
    新的卷名叫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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