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勇道:“队长,现在咋整?”
    魏大勇现在其实已经成长起来,足可以独当一面了,上次他单独率领一个战斗小组在青云镇配合一营打巷战,就打得挺好。
    但是在王野跟前,魏大勇就不爱动脑子。
    这就是习惯使然,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再改掉。
    王野不答反问道:“警卫连和炮兵连都通知了吗?”
    “都通知了。”这次回答的是吕常胜,“让他们都退守要塞核心。”
    说到这一顿,吕常胜又说道:“队长,现在要塞的地表阵地连个警戒哨都没有,万一鬼子突然投入步兵突入要塞怎么办?”
    “放心吧,鬼子不会那么快就攻入要塞。”
    “他们又不知道咱们没在要塞外层留人,对吧?”
    浮亮山要塞分核心层、外层,属于两个互相独立的防御体系。
    摆了摆手,王野又道:“何况就算鬼子突入要塞,那也没什么,这迷宫似的外层地道网足以成为埋葬他们的坟墓。”
    吕常胜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王野又道:“小灰灰,段鹏,你们跟我走,段鹏把炮队镜带上。”
    段鹏答应一声,赶紧回到战狼中队的宿舍把炮队镜给扛上,魏西来则只需要带上自己心爱的那杆狙击步枪。
    王野带着段鹏、魏西来来到浮亮山东坡顶。
    这是有讲究的,因为现在已经是下午四时,太阳已经西斜,把炮队镜架在浮亮山的东坡观察就不会有反光,也就不会对视线形成干扰。
    反而对于外围阵地上的鬼子狙击手们来说,他们在观察浮亮山东坡上的目标时,就需要迎着刺眼的太阳光,这不仅会影响他们的视线,而且他们的瞄准镜也会反射太阳光,很容易就会暴露在炮队镜的视野之中。
    不过即便如此,王野也只敢将炮队镜露出山体往上一点点,保证炮队镜的大半个视野能看到鬼子阵地就行。
    毕竟他们只有一架炮队镜。
    万一让鬼子狙击手给打掉就亏大了。
    不过如果只露出一点点那就没问题。
    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东坡的靠近坡顶的观察哨上,距离山脚下的封锁沟都至少有四百米以上距离,离鬼子战壕就更远。
    这么远的距离,要想打中炮队镜还是很困难的。
    即便是换成王野自己,也不敢说在这么远的距离保证命中。
    王野的目光透过炮队镜的视野,一寸一寸地在鬼子的阵地上搜索着。
    魏西来就有些闲不住,对段鹏说道:“鹏子,你拿刺刀顶着钢盔一点点往上举。”
    “干啥要用俺的钢盔?”段鹏说道,“你的不行吗?”
    “那就用我的,小气。”魏西来摘下自己的钢盔递过来。
    不过魏西来钢盔底下还戴了顶帽子,钢盔毕竟还是不常戴。
    段鹏接过钢盔,又拔出刺刀顶尖上,然后一点点地往上举。
    “小灰灰,这没有用。”王野哂然道,“你这招只能对付新手,遇到有经验的老手就不管用了,活人戴着的钢盔和刺刀顶着的钢盔,还是有所区别……”
    话音未落,观察哨上便陡然响起咻的一声尖啸,随即就是当的一声,段鹏拿刺刀顶着的钢盔便立刻翻飞到了空中。
    魏西来下意识地就翻身坐起,再出枪。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王野却突然之间探出手,一把就摁住魏西来。
    几乎是在王野摁住魏西来肩膀的那一瞬间,耳畔又是咻的一声尖啸,随即魏西来便感觉头顶一轻,头上的帽子也飞到空中。
    这一切说起来话长,其实发生在转瞬之间。
    段鹏、魏西来人都是懵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野却笑着说道:“好家伙,还真是狡猾呢,居然通假装上当来引诱我们上当,小灰灰你学着点,今天要不是有我在,你这会就已经被干掉了。”
    魏西来还懵着呢,木愣愣地把飞到几米外的帽子捡回来。
    定睛看时,只见帽子的顶部已经多了个弹孔,毫厘之差,他就真的被对方爆头。
    这时候段鹏也把刚才被打飞的钢盔捡了回来,只见钢盔的正面中心位置也多了一个筷子头大小的小洞,真准!
    好半晌后,魏西来才终于回过神来。
    “队长,你看见了吗?”魏西来道。
    王野嗯了一声,说道:“看见了,是伪军干的。”
    刚才出手摁住魏西来的一刹那间,王野的视线就没有移开过炮队镜,所以很清楚地看到了有两个伪军闪电般出枪。
    这两个伪军出枪真快,打枪真准!
    其中一个打飞段鹏刺刀上的钢盔。
    另一个则一枪打飞魏西来的帽子。
    王野毫不怀疑,如果刚才他出现误判,认为这是一个机会,那么绝对还会有第三个隐藏的伪军闪电般出枪,趁他射杀第二个伪军的一刹那,将他射杀。
    老实说,刚才如果真的出枪的话,王野也不知道能否躲过。
    但是好在,王野并没有出现误判,他不仅是自己没有出手,甚至还在间不容发之际把魏西来给摁住了。
    “伪军?不可能!”
    魏西来道:“伪军哪有这么厉害的狙击手?”
    “我也觉得不可能。”王野笑道,“所以大概率是鬼子狙击手冒充的。”
    “鬼子冒充伪军?”段鹏讶然道,“鬼子闲的么?真狗子冒充二狗子?”
    “这恐怕不是闲。”王野道,“你别说,这还真是一个高招,一来可以迷惑我们,二来还可以打破我们跟伪军之间的默契。”
    魏西来一点即透:“鬼子还真是阴险呢。”
    段鹏的反应就稍稍慢了半拍,过了几秒钟才想明白。
    魏西来说道:“队长,那现在可麻烦了,鬼子狙击手隐藏在伪军中间,我们一时间很难分辨,除了你刚才看到的那两个,肯定还有别的狙击手。”
    “那是肯定的。”王野点头道,“绝对不止两个狙击手。”
    “这可咋办?”魏西来挠头道,“失了先手,露头就死。”
    说到这一顿,魏西来恨声说道:“要不然跟鬼子一换一?”
    所谓一换一,就是像刚才段鹏那样用钢盔引诱鬼子先开火。
    等鬼子开火,战狼中队的第一个狙击手就开火,在射杀率先开火的第一个鬼子狙击手的同时,也难免被相继开火的第二个鬼子狙击手射杀。
    然后战狼中队的第二个狙击手再把第二个鬼子狙击手干掉。
    然后第三个鬼子狙击手又把战狼中队的第二个狙击手干掉。
    一直这样循环往复下去,直到其中一方的狙击手死光为止。
    魏西来的这个提议却只换来王野的一个脑瓜蹦:“想什么呢?”
    “啊,疼。”魏西来捂着脑袋道,“队长,你能不能等下再弹?”
    “啥?”王野闻言也是愣了一下,问道,“为啥让我等下再弹?”
    魏西来将破了洞的军帽和钢盔先后戴上,笑道:“现在你可以弹了。”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王野笑骂一句,又道,“去抱一部电话机来。”
    魏西来便从安全通道返回到要塞,屁颠屁颠地抱来一部电话机搁在王野面前。
    “小鬼子跟咱们玩心眼,那就让他们看看高阶玩家是怎么玩心眼的。”王野笑笑,又一把抓起话筒,“小月?叫魏大勇听电话。”
    片刻之后电话那头传来魏大勇的声音:“队长,有啥吩咐?”
    “和尚,交给你一个任务。”王野说道,“马上到甲区巳排找一个狙击位,弄出一点动静来,但是记住千万不要露头啊。”
    浮亮山要塞表面分布着上千个狙击位。
    这些狙击位被王野划分为十个大分区,以天干命名,各个分区又分为十二排,以地支命名,每一排的狙击位又以阿拉伯数字标号。
    比如王野他们现在所在的就是甲区丑排5号狙击位。
    “是,队长你就瞧好吧。”魏大勇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魏西来这下就搞清楚王野的意图了,队长这次利用的是“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的思维定式,因为他们已经在这里露过脸,所以从习惯上就不太可能继续留在原地,而一定会选一个新的狙击位,而这就是思维定式。
    ……
    对面五百米外。
    小野田次郎藏身在几个伪军的中间,无论是从长相,还是着装,都很难把他和旁边的伪军区分开,甚至没办法通过步枪来区分。
    因为小野田次郎的狙击步枪用破布条做了包裹伪装。
    而且,这小鬼子还强迫旁边的伪军也做了同样伪装。
    尽管,伪军的步枪上只是用破布条包裹了一节竹筒,但是从五百米牙的距离,即便是借助八倍望远镜也很难分辨出两者的区别。
    小野田次郎有着一对鹰隼般的眸子。
    此时,正在对面山坡密如蜂巢的狙击位上来回扫视。
    “我感觉到了,是他!”小野田次郎低沉的声音传进另外两个狙击手的耳畔,这两个鬼子狙击手也伪装成了伪军,就在不远处。
    “他?”一个鬼子狙击手沉声问道,“谁?”
    小野田次郎道:“就是干掉江口君的那个家伙。”
    “嗦嘎。”另一个鬼子狙击手大喜道,“机会来了!”
    “此人能够射杀江口君,可见是一个真正的高手。”小野田次郎肃然道,“所以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哈依!”
    两个鬼子微微的一顿首。
    被迫趴在附近的几十个伪军却是簌簌发抖。
    他们虽然听不懂这三个鬼子具体在说什么,但是目前这样的局面就是傻子都看得出,对面肯定来了独立团的狙击手。
    当下一个个在心里默念:
    “八爷,你们可打准一些。”
    “千万莫要伤及我们这些弱小可怜又无助。”
    “喂,你们也听着。”小野田次郎却不想放过这些伪军,以生硬的汉语道,“待会我们开枪的时候,你们也必须做出射击的样子,否则,死啦死啦的!”
    几十个伪军顿时面露苦色,这不是拿咱们弟兄做挡箭牌吗?
    让咱们也做出射击的样子,万一八路军误会是咱们开的枪,那不就完了吗?咱们跟八路军之间的默契不也得跟着完蛋?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在屋檐下哦。
    看到伪军纷纷点头,小野田次郎才满意地点点头。
    又道:“花田君,有马君,请重点注意下方左右的狙击位。”
    其中一个鬼子狙击手说道:“总教官,刚才的狙击位不用注意吗?”
    “这个没有必要。”小野田次郎自信地道,“对面的狙击手既然是个高手,就绝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蠢到在已经暴露的狙击位再开第二枪。”
    “哈依。”两个鬼子狙击手微微顿首。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原狙击位下方大约五十米的位置突然出现一顶钢盔。
    其中的一个鬼子狙击手迅即调整枪口,对着这顶钢盔扣下了扳机,无论这顶钢盔底下隐藏的是真脑袋还是假脑袋,他都必须开枪。
    如果钢盔下是真脑袋,这就是一次有效击杀。
    如果钢盔下是假脑袋,那么他的开枪就只是诱饵。
    这个诱饵只能他来当,因为伪军没有能力瞬间命中目标,装不来狙击手。
    枪声响应的一刹那间,小野田次郎和另一个鬼子狙击手便高度紧张起来,整个人的反应速度瞬间拉升到极限状态。
    随即就是一道流光划过。
    第二个鬼子狙击手迅即开枪。
    小野田次郎却仍旧没有开火,他在等。
    小野田次郎本能地觉得,对面“那个家伙”应该不会那么快开火,那家伙大概率会在第二顺序开火。
    “叭钩!”
    “叭钩!”
    两声枪声前后间隔不到一秒。
    同时还有一声闷哼响起,最先开枪的鬼子狙击手仰面倒在战壕中,小野田次郎等待的对面的第二次射击即没有出现。
    阵地一下又恢复了寂静。
    小野田次郎没有看到地的那个鬼子狙击手,而是问第二顺序开枪的鬼子狙击手:“有马君,打中了吗?”
    “没有,那家伙太快了。”
    有马正行低声道:“而且他在原来的狙击位!”
    “纳尼?”小野田次郎的脸色便瞬间垮下来,咬着牙道,“这家伙真是太嚣张了,居然还敢留在原来的狙击位!可恶!”
    有马正行道:“总教官,现在怎么办?”
    “等!”小野田次郎咬牙切齿的道,“他还会再次出手!”
    稍稍停顿,又道:“而且大概率还是原来的那个狙击位,这次我做诱饵!”
    “哈依!”有马正行微微一顿首,枪口瞄准原来狙击位,对于小野田次郎下的命令没有丝毫的质疑。
    ……
    甲区丑排5号狙击位。
    王野开完一枪便迅即缩回到战壕。
    “咻!”一声子弹尖啸几乎擦着他头顶掠过。
    但就是这毫厘之差,反映到战场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段鹏急切地问道:“队长,打着了吗?”
    魏西来鄙夷的道:“你这不是废话么,队长出手还能落空?”
    “这次我们让鬼子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玩心眼。”王野微微一笑,又道,“段鹏,你去抓一个鬼子战俘来。”
    ……
    前方五百米开外,鬼子的防御阵地。
    小野田次郎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盯着最先那个狙击位。
    这次,小野田次郎无比确信,那个家伙一定还会在这里,因为这是一个嚣张的家伙,也是一个自信到近乎于盲目的家伙。
    某一刻,一顶钢盔突然间升起。
    “八嘎,就不能换个新的套路吗?”
    小野田次郎腹诽之际,耳畔响起枪声。
    不用回头,就能猜到是有马正行开枪了。
    下一刹那,视野中那顶钢盔便立刻被打飞。
    看到钢盔被打飞,小野田次郎瞬间就感到肾上腺素飙升。
    说时迟,那时候,一个身影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小野田次郎稍稍调整了一下枪口,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然而就在他扣下扳机的瞬间,忽然感觉不对,这不是个活人!
    再然后,小野田次郎就吃惊地看到,
    从那个身影的底下突然间又冒出一个人。
    这个人的出枪速度好快,几乎是刚一探头便完成了瞄准,射击。
    只不过,对方瞄准的不是他小野田次郎,而是有马正行,因为这个时候小野田次郎才扣下扳机不久,子弹虽然已经飞到了对面阵地,并且准确的命中了刚才那具“尸体”,但是枪声并未传到,所以对方不能够通过枪声来判定他的准确方位。
    但是有马正行的枪声已经传到对面阵地,可供判定方位。
    在那一瞬间,小野田次郎仿佛能看见对方打过来的子弹!
    “有马……”小野田次郎下意识地大吼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连“君”字都还没出口,离他二十多米远的有马正行就闷哼一声,仰面倒下,跟刚才的花田晃一样,也是一枪毙命。
    这一切说起来似乎很长,其实发生在刹那间。
    看着先后倒毙在战壕里的花田晃和有马正行,小野田次郎瞬间感觉如堕冰窟。
    太强了!对面的八路狙击手实在是太强大了,而且这个家伙不只是强大而已,除了强大还无比狡猾,这让他怎么玩?
    小野田次郎感到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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