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大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您要抓那刑部郎?”
    “对。”长生点头。
    “此人用心险恶,辱及先人,势必不能轻饶了他,”大头一边小跑儿跟随,一边出言劝谏,“但咱们现在连御史台在哪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咱们有多大权限,手下有多少官差,律法条陈咱们也不熟悉,况且抄家也是要有罪名的,他的罪名怎么定?他可是从五品的朝臣,抓他要不要请旨咱们也不知道。”
    “我又没说立刻就去,”长生说道。
    听得长生言语,大头暗暗松了口气,但未曾想长生的话还没有说完,紧接着就来了一句,“回去准备一下,下午动手。”
    眼见长生心意已决,大头也就不再劝谏,跟着长生和杨开快步出宫。
    沿途遇到不少退朝出宫的官员,众人看长生的眼神惊人的一致,都是震惊之带着疑惑,谁也搞不懂他为何能够青云直上,谁也弄不清他究竟是谁的人。
    三人不知道御史台在哪儿,但其他官员都知道,快出宫的时候随便喊住一个身穿淡红官服的从五品朝臣,后者不明所以,以为这个新上任的御史大夫要拿他开刀,吓的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只道自己真心拥护,先前在殿上也不曾反对诋毁。
    见对方吓的面色煞白,长生颇感意外,不至于吧,问个路就吓成这样?
    待得说明自己只是问路,后者如蒙大赦,急忙自报家门,只道自己名叫贾有道,现任礼部郎,然后大献殷勤,亲自引路。
    见长生等人对长安不很熟悉,贾有道便一路讲解,只道长安虽分东西两城,还分内外三城,内城便是皇宫,城俗称皇城,外城就是平民百姓居住之所。
    除了负责皇宫日常诸事的内府,只有书省,门下省,尚书省这三个核心机构是在皇宫里办公的,其他包括六部在内的各大衙门都分布在皇城周围,也有少数分布在外城,御史台位于皇城西侧,在东城和西城间偏北的位置。
    听此人提到三省,长生便打断了此人的话,“贾大人,在皇宫里议事公干的这三个省都是做什么的?”
    贾有道知道长生初入仕途,对朝廷官制不很熟悉,却没想到他对官制几乎一无所知,听他发问,急忙回答道,“回大人,此事说来话长,由于前朝丞相职权太重,故此篡国之事常有发生,曹丕篡汉,司马炎篡魏,刘裕篡晋,南朝萧衍篡齐,北朝杨坚篡周,类似种种,多不胜数,为了防微杜渐,故此大唐从未设过丞相一职,丞相职权由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分担。”
    趁贾有道暂停喘息之际,长生趁机问道,“大唐从未设过宰相吗?魏征不是宰相吗?”
    贾有道急忙答道,“宪台大人有所不知,丞相和宰相不是一回事,丞相乃是正式官职,统揽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宰相只是一种礼敬称谓,包括三省主官在内的一些重臣,只要分担了部分丞相职权,都可以被称为宰相,您所说的魏征大人就是门下省的主官侍,故此也可被称为宰相。””
    待贾有道说完,长生再度问道,“贾大人,这三省哪个权力最大?”
    贾有道没有正面回答长生的问题,因为长生的这个问题他也没法儿正面回答,只能耐心解释,“三省司职不尽相同,书省主管决策,负责草拟颁发皇上的诏令,其主官为书令。门下省主管审议,负责审核政令,驳正违失,其主官为侍。尚书省主管执行,所有政令都由尚书省落实执行,其主官为尚书令。”
    担心解释的不够清楚,贾有道又道,“魏征大人之所以敢于直谏,正是因为他是门下省侍,直言进谏既是他的权力,也是他的职事。先前自朝堂之上,最后关头为您说话的高大人亦是门下省侍,他的话就代表门下省,既然书省已经拟定您为御史大夫,而门下省又没有异议,武百官自然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听得贾有道解释,长生恍然大悟,转而又问,“如果没有书省的草拟推举,门下省能否选拔任用官吏?”
    “不能,”贾有道摇头说道,“五品以下官员由吏部甄选推举,五品以上官员必须由皇上钦定,交书省草拟,然后再交由门下省审议,门下省只有反对驳回的权力,没有任用官吏的权力。”
    长生缓缓点头,原来朝局如此复杂,目前来看书省是在皇帝的掌控之下,而门下省的权力则落到了宦官手里,只要他们不同意,皇上的很多政令就无法实行,同样,如果宦官想提拔谁,没有皇上的同意他们也做不到,双方是彼此对立,互相挟制的关系。
    宫里的情况大致搞清楚了,随后长生又问御史台的情况。
    贾有道虽然不是御史台的官吏,却是礼部的郎,对御史台的情况也很了解,据其所说御史台虽然没有户,兵,刑,吏,礼,工六部那么大,却也是个很大的衙门,除了御史台本身,下面还有三院,分别为台院,殿院,察院,台院负责督察弹劾朝廷百官,审理大案要案。殿院负责巡查京都并监督朝仪,朝会,祭祀诸事。察院主要对州县等地方官员进行监督弹劾。
    一语概之,御史台的官吏就是管官儿的官儿,御史大夫就是管官儿的官儿的官儿。
    表面上看御史台比六部要低半级,实则六部都要忌惮御史台三分,因为他们全在御史台的督察之下,只要御史台认为有必要,随时可以喊他们来问话。
    御史台与大理寺和刑部并称三法司,三法司都有缉拿,审讯,判决的权力,但彼此之间的职权又不怎么冲突,大理寺主要负责处理一些常见的案件,可能判处流放以上刑罚的大案刑部就会出面,而御史台虽然也可以抓人审判,其主要职责却是督察弹劾百官,故此,除非一些特别重要的案件,或是牵扯到官员的案件,否则御史台一般不会轻易出手。
    不过单就刑狱职权而言,三法司权力最大的还是御史台,因为御史台有督察之权,督察过程如果发现刑部和大理寺审判有误,可以直接发回重审或是干脆自己亲自接手。
    知道了自己的职权范围,离御史台也不远了,好不容易与长生搭上话,贾有道竭力攀交示好,善意提醒御史大夫一职虽然空缺已久,御史台却有一名御史丞,由副职代行主官职责,而且此人先前还在殿上反对皇上任命他为御史大夫。
    眼见前方就是御史台,贾有道不愿继续往前走了,躬身告退。
    长生出言道谢,贾有道点头哈腰,连道荣幸之至,转而三步一回头,五步一作揖的去了。
    三人继续西行,到得御史台的大门外,大部分的衙门都是面南背北,御史台亦不例外,御史台有一主两副三个门,正的大门高一丈二,宽一丈八,门匾上是御史台三个烫金大字,大门左右各有一尊五尺多高寓意公正的獬豸石兽。
    由于有七层台阶,故此大门是走不得车马的,在小门的两侧各有一处可供车马进出的宽敞通道。
    大门前有十几名本部官差值守,眼见门前来了几名年轻官员,其一人急忙上前见礼,“见过诸位大人,请问诸位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不等长生接话,一旁的大头便抢过了话头,“我们二人是新任的侍御史,这位是钦点的御史大夫。”
    大头虽然长的小,声音却很洪亮,门前的官差闻言急忙跑过来冲三人见礼,“拜见宪台大人,见过二位御史大人。”
    御史台主管宪令律法,刑狱诸事,故此御史台又被称为宪台,身为主政官员,御史大夫又被尊称为宪台。
    “带我们前去验印交接。”大头高声说道。
    如果没有这身官服,自然没人看得眼前这个不眼的侏儒,但官服在身,顿生威严,听得大头言语,为首的领班校尉急忙恭敬的将三人引入御史台。
    作为监察百官,提典刑狱的律法衙司,御史台可比县衙和府衙要大多了,分院几十,房间数百,东西衔接,南北牵连,好大一片。
    衙门给人的感觉都是庄严肃穆的,御史台更是如此,虽然院落很大,房子也很高,但整个衙司给人的感觉非常严肃,很是压抑,身为主人都有这种感觉,外人来到此处更是心惊胆战。
    “丞回来没有?”长生随口问道。
    “回大人,丞大人已经先您一步回来了。”校尉恭声回答。
    “他姓什么?”长生又问。
    “回大人,丞大人姓冯。”校尉回答。
    “他现在何处?”长生再问。
    “回大人,卑职不知。”校尉摇头。
    长生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御史台虽然大,但是跟皇宫相比还是小的,不多时三人便在校尉的引带之下来到御史大堂。
    御史大堂足有两丈多高,横宽十丈有余,着实气派,不过刚从宫出来,也就不感觉御史大堂很大了,大堂的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有不少人,此时正在高声谈论着什么。
    “大人,堂上有人。”校尉说道。
    长生闻言转头看了校尉一眼。
    校尉被长生看的发虚,急忙忐忑低头,“可要小的前去知会?”
    “不用,你先下去吧。”长生冷声说道。
    校尉惶恐应声,转身退走。
    待校尉离开,长生说道,“他们知道我们要来,所以才会故意虚掩房门,自堂上高谈阔论,这个校尉事先也得到了他们的授意,故意不高喊惊扰,旨在让我们听到他们都在里面说了什么。”
    杨开和大头尽皆点头。
    “他们既然想让咱们听,那咱们就听听。”长生说道。
    “冯大人,您身为朝臣,理应直言进谏,对公不对私,对事不对人,宪台大人绝不会记恨报复,打压排挤。”
    “是啊,冯大人,您太悲观了,这些年您恪尽职守,日夜操劳,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冯大人,过几日就是侍大人的寿辰,您还要费心操办,就不要为此事费神了。”
    “倪家这些年囤积居奇,牟利聚财,多有违法之处,咱们虽已查证坐实,却也没有为难他们。”
    “蒋大人说的是,宪台大人乃倪家女婿,自不会让倪家家丑外扬,名声扫地。”
    “冯大人,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咱们这些人办差多年,宪台大人初来乍到,总要咱们帮扶效力,他不会耿耿于怀,伺机报复的。”
    “冯大人,您多虑了,皇上高瞻远瞩,慧眼如炬,所选之人绝不会小肚鸡肠,卑鄙下作。”
    听得殿内众人的高声议论,大头仰头看向长生,“大人,他们知道咱们在门外,故意说给咱听的。”
    长生点了点头,如果众人不知道他在门外,说话绝不会这么大声,也绝不会称呼他为宪台大人,估计喊黄毛孺子都算是客气的。
    “他们这是软硬兼施,试图让您自重身份且投鼠忌器,既想保全自身,又想挫您锐气。”大头说道。
    “他们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想。”长生迈步走向北面的御史大堂。
    大堂的房门是虚掩的,大头和杨开先行几步,推开了虚掩的大门,堂内众人闻声转头,故作惊慌的看向长生。
    长生迈过门槛,率先进入大堂,此时堂下聚集了二十多位官员,多为不入流的小吏,身穿红色朝服的只有坐在堂上的年男子,此人长着两撇小胡子,长生对他有印象,之前在朝堂之上此人对其多有诋毁。
    就在众人迟疑该不该冲长生见礼之时,长生径直朝着坐在堂上的冯丞走了过去。
    眼见长生脸色阴沉,冯丞心惊慌,撑臂身。
    不等对方开口,长生已经怒目抬手,给了冯丞一记响亮的耳光。
    冯丞没想到长生竟然会当众殴打他,震惊错愕,愣在当场。
    “你以为拿话别我,我就能轻饶了你?”长生说着反手又是一巴掌。
    “我,我,我…...”
    不等对方说完,长生回手又是一巴掌,“这位子是你坐的吗,给我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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