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宗本质上是一个以朝云掌门为主,各方门派取出一部分弟子汇集出来的宗门。
    每个门派选来朝云宗的弟子都不尽相同,变化最大的当属合欢宗。
    如今的合欢宗与当初的合欢宗已经完全不同,在进行大融合后,借着被掌门信任与指点,合欢宗探索出了一条更广阔、没有那么多限制的道路,现在更是完全摒弃了关于媚功、女子六艺相关的功法。
    以祝平娘最为典型,她修炼到如今竟然还要入青楼炼心,足以见得媚功修炼的局限性。
    于是一部分曾经修炼古法的弟子就变成了暮雨峰大多数的管事、司时。
    而当初那群被选来进入朝云宗的“狐媚子”们,知道这个宗门叫朝云后,不约而同、相视一笑就定下了属于合欢宗弟子峰的名字。
    ……
    十二巫山见九峰,船头彩翠满秋空。
    朝云暮雨浑虚语,一夜轻啼明月中。
    ……
    朝云暮雨一词,在大多数姑娘们心中代表的就是“阴”与“阳”交汇的阴影。
    很可惜的是,因为合欢宗的特殊情况,宗里只有姑娘家,便是阴极阳衰。
    于是暮雨峰这个名字,既符合了当时那些媚子的喜好、也彰显了她们修行的本质、甚至还能提醒这些姑娘不要忘了自己是出自合欢宗的异类。
    而这个名字之所以能定下来,还是因为当初的石青君神秘冷漠,对除了整合修行资源之外的事情完全不管。
    其实如今的石青君虽然被暮雨峰的姑娘们摆了一道,给“朝云”二字的高洁、清傲之意染上了一抹颜色,但是她依旧不在意。
    但是……当这种话从徐长安口中问出来了的时候,已经逐渐找回情感的朝云掌门忽然就意识到,此时是一个男子在问“石青君”朝云暮雨之事。
    她不是一个姑娘。
    但是被丢下的名字,名叫“石青君”的人的确是一个姑娘。
    这种感觉极其的怪异,若是放在尘世里,他这种询问未婚女子朝云暮雨的行为,与登徒子一般无二。
    可石青君还真的解释了。
    只能说,她不是正常的姑娘家,徐长安也是无心之言。
    “……”
    东偏殿里,雨后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徐长安的身上,映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鲜明的阴影。
    徐长安眼里充满了呆滞。
    这种事情真的是意外。
    任谁也很难在仙门里将朝云暮雨联系到男女之事上,他在暮雨峰上待了一年多都完全没有考虑过。
    “……师姐,我没想过这种事情。”徐长安面露尴尬:“失、失礼了。”
    “不碍事。”石青君摇摇头,她既然和徐长安解释,便不觉得有什么。
    就如她所说的,徐长安只要知道先有朝云宗,后有暮雨峰就行。
    “石师姐,那我就先走了。”徐长安说道。
    他这也算不上是逃离,只是的确该做完的事情都做完了,再留下着实没有什么意义。
    “嗯,你去忙吧,这灵液和食灵虫,我会给你传去天明峰。”石青君点头。
    徐长安躬身对着石青君行了一礼,拂袖下楼去了。
    “……”
    石青君搁着窗子,远远看着徐长安离开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轻轻叹息。
    他是提醒了自己,不要忘记朝云二字。
    朝云的本意,可不是这种云雨之事。
    朝云浮四海。
    日暮归故山。
    青州以石青君为名,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快到了归故里的时候,却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奇怪的仙人转世,心态就又年轻了很多。
    “若是早些遇见便好了。”石青君呼吸浮动脸侧的长发。
    她不会有男女之情,只是单纯在说修行路上,能有人以之为镜,这当真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
    所以,温梨也好、暮雨峰那些姑娘也好,都是很幸运的人。
    当然,最幸运的还是要数早早就把徐长安给“吃”了的云浅,那位云姑娘。
    “若是我重新开始修行……”石青君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随后轻轻摇头。
    青州并非是朝云一家独大,还有魔门在一旁觊觎,容不得她任性。
    现在自己修为蒸发了两成,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让魔门发现,这青州只怕又不安定了。
    “……”石青君。
    话说。
    若是想个办法,让徐长安和魔门扯上因果,最好是恶果,会怎么样?
    借刀杀人兴许是个好法子。
    不过,还是要从长计议。
    他有可能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刀子,使用不好,就是先给她肚子一下了。
    ——
    ——
    天明峰上。
    整个朝云宗都落了雨,可云浅门前的院子干燥,阳光轻扬,浮土迷眼,暖洋洋的令人无法提起一丝一毫的干劲。
    云浅醒着。
    正常。
    徐长安可唤不来什么天劫。
    不过是她在一旁瞧着,偷听他说话罢了。
    ……
    竹椅摆在院子里,云浅躺在那竹椅上小憩,眯着眼睛,感受暖风混合着些许青草泥土芬芳拂面。
    吃下手边的蜜饯,云浅抿嘴勾去唇角糖霜,侧过苗条的腰肢,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娘单手扶额,脑袋隐隐作痛。
    她有许多应该忘掉的事情。
    可惜,因为某个做相公的清早吓唬她说要走,让她想起了一些本该忘记、不甚愉快的事情,以至于至今没有在有一丝一毫的困意。
    不过,在偷窥了一会了相公后,她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将不该记住的事情全部丢到了万丈深渊、藏在星海之下,不允许任何人翻阅。
    此时,云浅眼睛微微睁大就可以见得不远处天边那直插入云的暮雨峰。
    “朝云暮雨。”
    她勾起嘴角。
    与一般姑娘认为不正经不同,云浅在知晓还有这种含义后,对暮雨峰的态度好了不少。
    那还真是讨人喜欢。
    和夫君一起在朝云,一起登暮雨,只是想想就觉得,这名字起得是真的好。
    讨人喜欢,她也喜欢。
    云雨的云,搁浅的浅。
    她一直搁浅在徐长安身上,可是最喜欢这种事情了。
    拍了拍自己平坦的小腹,云浅又开始想孩子的事情。
    此时,云浅似是一只猫儿躺在竹椅上,头上有一片阴云遮挡阳光,她轻轻扬着身子,美妙的身躯在云下舒展着。
    门前忽然起了一阵敲门声,云浅眼睫一颤,抬起手说了一句:“进来吧。”
    随着小门打开,温梨一袭黑色长裙,撑着一把遮阳伞跨过门槛。
    温梨进门后,瞧着侧卧于庭院的美好风景,眼里闪过了一抹掩饰不住的惊艳。
    阴影将云浅遮挡,风带来了一股香甜的味道,那是一种令人沉醉的气息。
    云师妹……
    真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人。
    “师妹,我来教你修行了。”温梨停在云浅面前,不过让她意外的是,云浅没有一丝一毫要从竹椅上起来的意思,只见躺着的云浅转过头,捏下温梨长裙上的一根猫毛丢到地上,旋即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张竹椅,对着温梨勾了勾手指。
    这十分的无礼,但是刚刚教训了狸花猫的温梨,面对这样平静的云浅,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
    不过她还是不解的说道:“师妹?咱们可以开始修行了。”
    “不急的。”
    云浅眯着眼睛:“躺下歇息歇息吧,那张椅子是他平日里用的。”
    温梨:“……”
    云浅不按套路出牌,打了温梨一个措手不及,她轻轻叹息后,在云浅身旁的竹椅上躺下,随后看着高天之上悬挂的云彩,正要说话,便见到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云浅将小块蜜饯果脯直接送到温梨嘴边。
    嗅着香甜,温梨一怔,随后接过蜜饯。
    “味道还算不错,可以尝尝。”云浅平静的说道。
    “……还可以。”温梨吃下了蜜饯,并没有尝出什么味道来。
    她此时忽然发现,从一开始,眼前这位没有修为的云姑娘便一直压着她一头。
    ……
    “师妹,你可是不想修炼?”
    “没有,我只是想要歇一会儿,毕竟躺着有些累了。”
    “躺着也能累?”
    “嗯。”
    云浅点点头,随后说道:“朝云暮雨,是什么意思?”
    温梨一怔,心想姑娘家到底是姑娘家,云浅立刻就意识到了朝云暮雨所蕴含的含义。
    云浅毕竟是在以青楼出名的北桑城住了那么久的人,加上早早嫁为人妻,当然会很懂。
    丈夫在这种以云雨为名的地方生活,哪个妻子能不担心?
    温梨不想让云浅误会暮雨峰,将暮雨峰看做是贪婪媚欢之处,便说道:“师妹莫要误会,山上并非是混乱、不正经的地方,只是应了这个名字,小师弟他在山上,处处做的都很好。”
    她可不愿意看见因为暮雨峰的事情影响了徐长安和云浅的夫妻感情,至少目前为止,暮雨峰的师姐们都觉得是她们污了徐长安的名声……众所周知暮雨峰的名声本就不好。
    “误会?我没有误会。”云浅看着温梨,“我是说暮雨峰以后可以带我一个。”
    “……师妹,你……真是奇怪。”温梨闻言眼角一抽,她走过来轻轻抓住云浅的手,在云浅有些惊诧的视线中将她从竹椅上拽了起来。
    “师妹,我答应了要做你的引路人,便不许偷懒了。”温梨认真的说道。
    要成为暮雨峰的弟子,不努力可是不行的。
    “……不许?”云浅此时想起了徐长安的话,她答应会尽量将眼前的姑娘当成人看,便可以给她一些地位。
    不就是修炼?
    她学就是了。
    还有一件事。
    若是算她一个,等她进入暮雨峰,那么这个有着朝云暮雨称号的弟子峰,以后便绝对不可以再收其他男弟子。
    进都不可以进。
    ——
    ——
    暮雨峰,清早过后,一片祥和,风卷云舒,碧空如洗,暖光落照在阁楼庭草出映着摇曳的阴影。
    许多姑娘在晴空处儿玩闹,时不时有人被推搡,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徐长安快步行走在暮雨峰上,他视线略过山门那些正在玩乐的师姐们,嘴角轻轻抽搐。
    他现在算是明白吕师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全是姑娘家,只有虚龙假凤,没有朝云暮雨。
    “小师弟,早。”
    “早。”
    “师弟,今早的天劫你瞧见了吗?可骇人?”
    “小公子,你瞧见温师姐了没?”
    “小花呢?怎么没瞧见那小家伙。”
    徐长安不过在暮雨峰上转了一圈,就已经有许多人对他打招呼。
    一一回应后,他迅速离开了人群,朝着偏僻处走过去。
    “……”
    树下,徐长安停下脚步,轻轻叹息。
    他如今总算是知道,当初他一个男子入暮雨峰,为何会引起师姐们那样的排斥和针对了。
    这无关于暮雨峰的规矩。
    有着这样怪异的山名,忽然在一群追求朝云暮雨的姑娘家里扔一个男子进来?
    即便是一个少年人,让外人怎么看。
    虽然暮雨峰上有的姑娘不在意,但是那些后来进入暮雨峰的、会在意名节的姑娘还是一抓一大把的。
    徐长安内心一阵后怕,只觉得这些师姐原来一个个都是很温柔的人,并没有采取什么极端的手段赶他走。
    再一次体会到了祝平娘在暮雨峰上的地位,徐长安心想吕师姐说的很对。
    等他和云浅这一对货真价实的夫妻上山,还真就是符合了朝云暮雨的山名。
    如今再去想他和云姑娘一起去朝云暮雨,味道就完全变了。
    不过他们本就是夫妻,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所以不值得在意。
    话说。
    看了一眼时辰,徐长安心想温梨应当已经去天明峰了。
    云姑娘……会听话好好学习修行的吧。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徐长安没有急着回去。
    他很聪颖。
    他若是回去了,云浅一定会满心挂在他身上,哪里还有心情去听温梨讲课?
    所以虽然归心似箭,但是徐长安还是忍住了回家监督云浅修炼的念头。
    她在认真修炼,自己也得好好赚钱养家。
    徐长安想了一下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先去体验一下进入内门的试练塔的难度,然后再去选择自己修行的功法。
    “试练塔……还是外门会武?”
    先去瞧哪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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