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公失笑道:“陛下已经为姑娘备好了。”
    钟念月由一顶软轿,径直抬向了一处比惠妃宫中还要巍峨许多的宫殿。
    这里不是勤政殿,也不是武英殿。
    “姑娘请。”孟公公卷起帘子,道。
    殿门外把守着无数守卫,还有侍卫来回巡逻。不少宫人微微躬身,立在门口。他们小心翼翼地朝钟念月看过来,似是想要记住这位“贵人”的面容。
    这一瞧,他们脸上便闪过了惊讶之色。
    是个从不曾见过的贵主儿!
    钟念月对旁人的打量倒是没什么感觉,她缓缓走进了眼前的大殿,拐过一个弯儿,便见到了一张长长的桌案。桌案上摆了些食物,正散发着香气,也还混着点药香。
    而那桌案后便是晋朔帝,他坐在那里,背脊笔直,气质从容而高雅。
    晋朔帝扫了一眼小太监怀中的包袱。
    他其实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了。
    惠妃的举止并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晋朔帝还是低声问:“这是何物?”
    他不大擅长养孩子,自然是寻着一个话茬,便算一个。
    钟念月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道:“打秋风打来的。……今日见了陛下,也是有缘分。不如分一半给陛下吧?”
    晋朔帝闻声忍不住笑了。
    本该都是他的。
    倒好,从她手里过一遍,便只有一半分给他了。
    晋朔帝权当不知。
    他倒是要看看,等到了他生辰那日,她又该要拿什么来做他生辰的贺礼。难不成还从里头选一样出来么?
    晋朔帝也并不想要惠妃宫里的东西。
    那不是钟念月亲手备下的,又有何意义?只是眼前的小姑娘年纪尚小,懂得亲手为他准备礼物么?
    罢了。他每年生辰,不知要收多少东西。无数人为此绞尽脑汁。堆放在那里也不过如此,连打开来一瞧的心思也提不起。
    可见礼物本身便没有多大的意义与趣味。
    晋朔帝淡淡道:“你且收着罢,朕就不要了。”
    等钟念月落了座,宫人便在一旁悄无声息地布下了碗碟。
    晋朔帝示意她动筷。
    钟念月却是扬起脸来,甜甜笑道:“那不成,自然要分陛下一半的。”这样惠妃日后想起来,想寻她麻烦也来不及了。谁叫陛下与她“同流合污”呢?
    说罢,钟念月便叫书容将那包袱拿过来,打开。
    她从里头往外取东西。
    “陛下一个,我一个。”
    “陛下一个,我一个。”
    她分“赃”分得认真。
    晋朔帝顿时觉得这极有意思。
    他有三个儿子,身上的富贵、权势,莫不是来自于他。可从未有谁将手里的东西分一半给他。反倒是他们大都惦记着,想要从他手里拿走更多的东西。
    儿子是,妃嫔是,便连他的生母也是。
    他们要也就罢了,还总要矫揉做作一番,表述一下自己不想要,再加之以总总暗示,口口声声是“情”,父子之情、母子之情。
    可以此作筏子,索要东西时,便是将这种种情摆在了与物件同等的天平之上。又值什么价呢?
    不如似钟念月这样坦荡些。
    要什么,张嘴要了便是。
    更甚者……
    晋朔帝垂下目光,看着那许多推到他跟前来的物件。
    钟念月是从别人那里要了东西来分给他。
    晋朔帝微微笑了。
    唯独孟公公暗自嘀咕。
    好像哪里不大对劲……陛下跟前的是墨条,姑娘面前的是玉如意。陛下跟前的是刺绣,姑娘面前的是玉貔貅。陛下跟前的是一匣子香料,姑娘面前的是玉壶……?
    第30章 赠礼(二更(补)...)
    钟念月分完了“赃”, 方才用起了膳。
    宫中的御厨果真是法子多、花样多,比较起钟家府上做的,摆在她跟前的着实要好吃多了。
    因而钟念月低下头吃得极为认真。
    孟公公见了模样, 不由暗暗嘀咕, 刚才怕是自己想多了。
    姑娘都分了东西给陛下了,哪里还有什么多的心思呢?没准儿是真当陛下就喜欢那些个风雅之物呢?
    “味道如何?”晋朔帝问。
    钟念月吃得头也不抬:“若是能借我一个厨子回家便好了。”
    孟公公听了一笑, 心下都不由生出三分成就感。
    宫里头的御厨再如何厉害, 他跟着陛下倒也有幸得了几回赏赐, 吃来吃去, 便也习惯了,觉不出什么新鲜花样了。
    他觑了觑晋朔帝的神色, 扬起笑脸道:“这借是不能外借的, 不合规矩。但姑娘可以日日来吃啊。”
    钟念月心道皇宫又不是菜市场,还日日来?
    到底还是食量不大, 纵使胃口再好,钟念月吃了没多久, 便也还是缓缓放下了筷子。“有些撑着了。”钟念月恹恹道。
    “不妨事,姑娘在殿里走一走。此处比惠妃宫中宽敞许多。”孟公公忙道。
    这就是将用膳的地点, 改到这么陌生的地方来的原因吗?
    钟念月迷惑地抬起头。
    钟念月用完膳,那厢书容才得以被放进殿门。
    沾了姑娘的光,她这辈子不仅跨进了皇宫的大门,竟然还在里头蹭了一顿晚膳。怕是她全家人做梦也想不到的。
    原本战战兢兢,畏惧得要命的书容,这会儿倒也只剩下了激动了。
    等跨进门,书容仍旧是不敢看陛下和那孟公公的, 但无妨,她低着头, 小心翼翼地扶住钟念月,便陪着自家姑娘在殿内走动了起来。
    钟念月一边走一边问孟公公:“什么时辰了?”
    孟公公道:“戌时……该要亥时了。”
    钟念月惊了一跳:“这么晚了?”“轿子可备好了?”
    孟公公又笑了起来:“惠妃娘娘一早便遣了人去钟府,说是姑娘今个儿不回去了。”
    钟念月张张嘴。
    可真有你的惠妃!
    就这样想演一个好姨母?
    孟公公都打了一肚子的腹稿了,什么外头风雪大啊,什么今日陛下还叫御膳房备下了宵夜啊……
    还不等他开口呢。
    钟念月便爽快地一点头:“那我今日宿在何处?此处么?”她舔了舔,歪头看着孟公公,笑得一派天真无邪:“今日陛下也要将床榻让给我睡么?”
    往日在清水县时,便是钟念月睡晋朔帝的床,而晋朔帝屈于那张窄窄的榻上。
    今个儿……今个儿摆在殿里的可是正儿八经的龙床。
    孟公公哭笑不得,心道便也只有钟家姑娘敢这样问了。
    “那自是不成的,但陛下命我等将暖阁收拾出来了。姑娘在暖阁里睡好不好?里头一早就暖好了,那被子还染了香,安神用的。姑娘一觉饱饱地睡到天亮……”
    暖阁听着就挺暖的。
    钟念月自然也不挑剔。
    那厢宫人们将残羹冷炙都收拾了,钟念月便也有些累了。她随意挑了处软榻,倚坐下来,懒洋洋地,怀里还扣了只靠枕。
    再抬眸往晋朔帝那边望去,他那桌案前已经又堆起奏折书本了,灯火点在一旁,闪烁跃动。
    钟念月都禁不住咂嘴感叹。
    这样忙的么?
    也不知原着里,祁瀚身为太子,又哪里来的那样多的功夫,一会儿为女主出这个头,一会儿又为女主出那个头,还要费心思铲除这个敌手,那个敌手。
    钟念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瞧着瞧着便忍不住生了困意。
    她忙唤来了宫人。
    这殿内伺候的宫人都是第一回 见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打来了水,服侍着她洗漱了,连拆头发时都生怕扯落半根似的。
    宫人低声问:“姑娘沐浴么?”
    孟公公一拍掌心,道:“倒是疏漏了,这宫里没有姑娘能穿的衣裳。”
    钟念月摇摇头:“忍一日也无妨。”
    何况这样冷,倒也不曾出什么汗。
    钟念月心下不喜太子,但这会儿倒也不想打搅了晋朔帝,便也不同他说话了,只自个儿拎了拎裙摆,便要往外走:“暖阁在哪里?”
    “姑娘走错了,是这面。姑娘随奴婢来。”宫人连忙领路在前,心里暗自嘀咕这位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却是好大的脸面!走时都不必同陛下说一声“告退”。
    那暖阁里果真已经布置得温暖如春了,被子也是又轻又软的,与钟府上的大不相同。与清水县时的艰苦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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