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打开识人篇,宁夏就知道自己捡着宝了。
    “……识人者制人,不识人者制于人……”
    “……笑骂由人,好坏我自为之……”
    “……一切的肮脏的行径,总要裹一层冠冕堂皇的借口,才好大行其道……”
    “……术由人控,奸邪手段操于良善之主,亦为济世良方……”
    “……正义往往需要披上邪恶的外衣,才能行走世间……”
    整本青萍术,关于洞彻识人篇,不止是各种离经叛道的论断,还提出了宁夏也深以为然的真知灼见。
    其严密的解析和逻辑,让其自圆其说,无懈可击。
    若是在穿入此界前,宁夏得遇此书,定会弃之如敝履,认为其不过又是贩卖厚黑学那套。
    但今时不同往日,人奸遍地,好坏难明,处处都是叵测人心,容不得他再骄矜自持。
    半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宁夏苦读青萍术,细细揣摩,闲暇也操控几个纸人,熔炼那几个字符。
    为了尽可能地节省时间,读书也好,操控纸人也罢,只要体内灵力不竭,他都是坐在停云毯上完成。
    日操夜练,他对阴谋篇有了不浅的理解,纸人操控却还是难窥门径,倒是停云毯已被操控得得心应手了。
    等到凤凰胆内的紫纹恢复两道后,宁夏跨上停云毯,开始返程。
    宁夏的归来,引起不小的轰动。
    因为根据同行小队唯一幸存者江高的陈述,宁夏是自知遇敌,不得已拼死引爆了两张奇符。
    后来,陈坤回归后,也证实了这个说法。
    虽然二人都没亲见宁夏的死亡,但那等情况下引爆奇符,必定是遇敌了。
    不管是被敌所害,还是在没有任何防御条件的情况下,引爆极雷符,都是必死之道。
    听说宁夏遭遇不测,程老头悲愤欲绝,精神立时委顿下来,先行离开,留下岑夫子在那边接替他的工作。
    高英明经过多番考虑,给宁夏请功,请封号,亲自主持衣冠冢葬礼,宁夏若真死了,也算是备极哀荣了。
    宁夏成功回归,高英明表现得极为欣慰,召集了高层,问询宁夏当时境况。
    陈坤也立在人群中,冲着宁夏微笑,仿佛由衷高兴。
    宁夏将得救的主因,推给了秦可清。
    通报会前,他问过岑夫子,秦可清没有返回前线,他本来还担心,后来从谢亭丰处,知道秦可清已经安然无恙。
    秦可清的强大,众人皆知,宁夏将缘由推给秦可清自然解释得通。
    即便如此,会后反奸部门还是找他做了详细谈话,并录下笔录,要他按了手印。
    不管怎样,宁夏是有功之臣,高英明给他补了二十功点。
    当时说好的是十个功点,和一枚勇武勋章,因为宁夏有了更高端的宝鼎勋章,就没有颁发勇武勋章,改为多奖励十个功点。
    但他此行的功劳,也被详细地录入了宝鼎勋章中。
    录完功后,岑夫子接走了宁夏,返回大帐,岑夫子取出一个阵盘,布下结界禁制,悄声道,“你能回来,真是再好不过。
    听说你遇难,师兄立时吐了血,差点昏死过去,道心都不稳了。我也没想到他对你的感情竟然这么深,我记得他当年修为被废,都没有现在这般消沉……”
    宁夏大为感动,心里还真觉亏欠程前辈。。
    末了,岑夫子又道,“世情险恶,以后遇事不要强出头。有件事你怕还不知道,这次虽是你完成的任务,但陈坤得了首功,也得了一枚一等宝鼎勋章。
    有人表示不服,高英明给出的理由是你死了,必须有人认领这桩大功。
    如今你活了,这大功百分百不会还给你,世情如此,又能奈何?”
    宁夏道,“大阵布成,百姓得安就成,功劳什么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吧。”
    他这段时间没白看青萍术,这种场面话,他已经可以张口就来了。
    倒不是他要故意对岑夫子虚伪,而是事实如此,既无法扭转,不如坦然接受。
    至于陈坤,他已恨之入骨,苦无证据,他不想打草惊蛇,就只能先暂寄陈坤狗头。
    岑夫子道,“我说世情险恶,非指此一件事。
    你以为高英明真的将炸毁地脉,布置大阵的任务交给了你们?
    你们不过是几支疑兵之一,最后七厌禁火大阵布成,是第三路人马的功劳,他们也领了奇功。
    当时,高英明的做派,连我也给蒙在了鼓里。
    虽说,兵者诡道,但莫名其妙被当作小卒子推向死地,这种情况,以后必须避免。”
    宁夏这才醒悟过来,为何当初他临行前,秦可清要嘱咐他,此行就当一次历练,任务成不成的不打紧,不要生出执念。
    如此看来,秦可清早就猜到高英明的布局。
    两军对垒,用些虚虚实实,尔虞我诈的套路,本来无可厚非。
    但被人充作小卒子去送死布阵,宁夏难免心里不痛快。
    可当初的眼力不够,见识不够,有此劫难,他也怨不得别人。
    岑夫子说的不错,今后,这样的愚蠢必须竭力避免。
    宁夏去后,岑夫子并解开禁制,而是取出讯珏,意念才沉入,就要被各种消息淹没。
    岑夫子传出意念,“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我有消息会立即告诉你,你催催什么,要不是我把讯珏放进识海空间,早就露馅了。”
    讯珏中立时又有消息返回,“怎么说,到底怎么说,岑友倩,你不要不把师兄当长辈,快说,急死老子了。”
    消息正是程老头传来的。
    宁夏遇害,他伤心不假,无法视事也不假,但他并没有远离牵线,而是在最近的城池中修整,想着怎么报仇。
    当岑夫子传来消息说,宁夏安然回返后,程老头立时来了精神。
    他本打算立时返回前线,转念一想,这大好机会,不套路一把,实在太可惜了。
    因此,他才传讯岑夫子,记得渲染自己的哀伤,说得越惨越好。
    岑夫子正和宁夏交流,程老头早忍不住了,一个劲儿地信息轰炸。
    岑夫子传消息道,“说了,小子很感动,老家伙用这种手段,真不知羞。”
    “怎么个感动法,哭没哭?”
    程老头得意洋洋。
    岑夫子怒了,“你有完没完,过分了啊。”
    程老头传意念道,“别特么肛门擦口红,装的哪门子纯。主意我出的,事儿你办的,搞得跟你多高尚似的。”
    岑夫子一张脸羞得通红,他比程老头有节操多了。
    若不是实在想将宁夏招入门下,他真做不出这种事。
    本来做下此事后,他心里一直犯膈应,程老头还一个劲儿问细节,还语出讥讽,他受不了。
    啪的一下,他闭了讯珏,将之丢进了识海空间。
    夜色已深,晚风凛冽,一路踏着月光,宁夏心潮起伏,他脑子里一直在琢磨,如何解决陈坤。
    不知不觉行到军帐前,有杂役来报,说有人持陈了坤的请柬请他赴宴。
    宁夏猜到必是陈坤做贼心虚,来探自己虚实。
    他招来陈坤家丁,收了请柬,随他一同返回。
    到底是顶级公子,陈坤独居一座军帐,内部陈设典雅而不奢华。
    正遇一场倒春寒,军帐内烧着东海无烟碳,备了南极月明珠,不仅温暖如春,还亮如白昼。
    宁夏到时,酒席已经置办好了,除了陈坤在座外,江高也在座。
    江高是当初陈坤自言断后,众逃生队员的唯一幸存者。
    见宁夏到来,陈坤和江高同时起身,迎他入座。
    双方见礼罢,作为东道主的陈坤率先举杯,“第一杯,敬死难的袍泽。此次行动,仅你我三人幸免,其余袍泽尽皆遇难,我心实痛。第一杯敬他们,愿他们的英灵安息。”
    宁夏心中冷笑,面容悲戚,和陈坤,江高,同时将杯中酒捋在地上。
    陈坤举起第二杯酒,“这杯酒敬活着吧,一场劫难,死者当奠,生者当哭,活着不易,我辈当珍惜。”
    三人各进一杯后,陈坤又举起第三杯酒,“这一杯,我单独敬宁兄。此行,累和苦都让宁兄受了,名和利都让我得了,陈某心中实在惭愧,这一杯向宁兄赔罪。”
    说完,先干为敬。
    世家子弟的教养,和人情世故上的训练,宁夏拍马也赶不上。
    此时,陈坤眼含饱满的真诚,一脸的歉意。
    若不是宁夏早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定要真心交他这个朋友了。
    与此同时,宁夏也暗暗动用青萍术,体察细微。
    这是验证青萍术的大好机会。
    陈坤各方面的表演都堪称完美,唯一的破绽,在于歉意在脸上堆得太久了。
    若没习得青萍术,此点根本算不得破绽。
    按体察篇的说法,情久则伪,意思是感谢,感激,愧疚,高兴等情绪,都是随心而发,刹那而灭。
    按正常人的心理活动和情绪的不可持续性,各种情绪在脸上的体现,就不可能长久。
    久则必伪。
    陈坤愧疚的表情,持续得太久了,脸都要僵了,这怎么可能是真情流露?
    “陈兄言重了,此行陈兄身为领队,任务成功,陈兄自然是首功。”
    宁夏感慨道,“其实能活着回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说着他一杯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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