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太后稍有犹豫,朱翊镠忙问道:“母后是有难处吗?”
    “难处倒没难处,而是担心两个问题。”陈太后回道。
    “母后担心什么?”
    “这个镠儿与淑嫔已经沟通过对吗?”
    “嗯,之前想着不麻烦母后,淑嫔也说自己行,但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有些事儿还是不能亲力亲为,孩儿交给下人又不放心,只好请母后了。”
    “哦,那就好,她点头了就行。”陈太后松了口气,“淑嫔不像皇后,她是一个强势的女人,母后是担心去了,别只是镠儿愿意,淑嫔不高兴。”
    “母后放心,不会的。”朱翊镠为郑妙谨辩护道,“淑嫔虽然强势,但那是对外人的,对孩儿、对母后哪能强势?她又不是不明事理。”
    “那倒是,是母后多虑了。”
    “母后还担心什么问题呢?”
    “首先申明,母后非常愿意去,但镠儿也清楚,我这辈子膝下无儿无女,从来没有过照顾别人或孩子的经验,母后怕料理不好人呀,加上我口直心快,又没有你娘那么细心能说会道。”
    “母后,想多了。”朱翊镠十分坦诚地道,“孩儿也不怕与母后说心里话,娘对淑嫔一直有些偏见,淑嫔也一直有点怕娘,倒是觉得与母后更谈得来。”
    “好,好。”陈太后欣然答应,“母后答应去,明天就搬去,只要你们不嫌弃母后粗手粗脚笨嘴笨舌就行。”
    “怎么会呢?多谢母后体谅!那接下来这阵子就麻烦母后费心了。”
    “好说,好说。”
    “那就这样说定,孩儿先行告退,母后接着玩儿。”朱翊镠起身。
    “母后不送。”陈太后高兴得不行。她这一生与孩子无缘,虽然视朱翊钧、朱翊镠如己出,但毕竟还是有区别。
    所以当日朱翊镠请李太后照顾李之怿时,她还想着朱翊镠会请她照顾郑妙谨呢,结果等了又等也不见开口。
    为此内心还有点不舒服,后来想着郑妙谨如此强势,或许不需人照顾,别人也照顾不好,才觉得舒服了。
    像天下母亲一样,要是儿子不请她照顾媳妇儿与孙子孙女,她会觉得是不是自己不受欢迎或不称职?
    今儿个朱翊镠来请,她当然开心。
    而请她原本就是朱翊镠的意思,只是时间推后了而已。
    朱翊镠刚一走出棋牌室,便见慈庆宫掌作黄锋凑过来,躬身喊了一声:“万岁爷!”
    朱翊镠鉴貌辨色地问道:“有事儿?”
    黄锋微微颔首,陪笑着小声道:“刚在棋牌室太后娘娘的面前,奴婢也没敢开口。万岁爷说在棋盘街买了一只窑变的均瓷,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奴婢怀疑万岁爷是不是被人骗了?”
    黄锋的声音很低。
    因为他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儿,所以没看见旁边周佐焦急地冲他使眼色。
    “黄公公几个意思?”朱翊镠微微一滞忙问道。
    “奴婢是担心万岁爷被黑心的商家给蒙骗了。”
    “此话怎讲?”
    “因为奴婢发现,那只均瓷并非神垕出土,只是作坊的高仿品而已。”
    “是吗?”
    “万岁爷请随我来。”黄锋一抬手。
    朱翊镠立马儿去了。
    周佐的心已经慌乱,但因为有朱翊镠在,他也不敢出声呵斥黄锋,只好尾随先看看情况再说。
    “万岁爷请看。”黄锋指着那均瓷花盆说道,“这只花盆,按其猩红的颜色,该是郎窑红。而郎窑红的特点是色彩绚丽红艳鲜明,具有强烈的光泽。由于釉汁厚,在高温下产生流淌,故而成品的郎窑红往往于口沿露出白胎,呈现旋状白线,俗称`灯草边`,而底部边缘釉汁流垂凝聚,近于黑红色。”
    听黄锋这口气,就感觉是内行,对均瓷有所了解。
    只听他接着说道:
    “正宗的郎窑红其釉面光洁透亮,开纹片,并有牛毛纹,釉色深浅不一。色深者红艳,素有`明如镜、润如玉、赤如血`的特征,其釉色莹澈浓艳,仿佛初凝的牛血一般猩红,光彩夺目。色浓者泛黑,色浅者粉红,色淡者暗褐,可奴婢还从未见过泛蓝。”
    “所以呢?”朱翊镠道。
    “所以奴婢才说万岁爷被黑心的商家骗了。依奴婢之见,写并不是真正的宋朝均瓷,只不过是本朝人仿造制作出来的高仿品而已。看起来虽然也养眼,可与宋朝的均瓷还是有差距。”
    “那这只花盆价格应该如何?”
    “万岁爷,如果奴婢去买,一定能识破,最多给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银?”朱翊镠疑虑地道,“黄公公不会看走眼吧?”
    “奴婢其它方面或许不擅长,但识别均、汝、官、哥、定窑瓷器,还是很有信心的。再说了,奴婢岂敢在万岁爷面前说大话、假话?”
    “明白。”
    “奴婢猜想万岁爷或许也不太懂,外行人一般看不出来,只觉得好看,其实价值却相去甚远……”
    “周,佐——”
    黄锋话还没说完,便听朱翊镠冷冷地喊了一声,抬头一看,见朱翊镠眼神犀利如同刀子一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听见周佐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万岁爷”,然后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再然后便是周佐战战兢兢的磕头求饶声:“万岁爷恕罪!万岁爷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黄锋这才反应过来,坏了……
    “滚起来,回东暖阁朕再与你慢慢算账。”朱翊镠恼怒地拂袖而去。
    周佐吓得浑身冷汗直冒,慌忙爬起来跟在朱翊镠后面,也来不及戟指怒目旁边多嘴多舌的黄锋。
    黄锋傻眼了,杵在原地怔愣半晌。
    回到东暖阁,朱翊镠坐下。
    周佐心乱如麻地跪着。
    “那只花盆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又到底花了多少银子?”朱翊镠呵斥道,“倘若有半句谎言,朕打断你的腿。”
    “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花盆的确是,是奴婢从棋盘街上买来的,可只花了花了十,十五两银子……”
    “这么说你也识得那根本不是正宗的均瓷,而只是高仿品了?”
    “奴婢并不能识别真假,但知道那不是行货,因为价格摆在那儿。”
    啪!
    朱翊镠猛地一拍御案,“你好大的狗胆子,居然连朕都敢欺骗!”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是不是看朕平常对你们太仁慈,花钱又大手大脚的,所以就来欺骗朕,忽悠朕的钱。朕给你一百六十两银子,你却只花十五两银子,若非黄锋发现,让你办一件小事儿,便贪污一百四十五两银子,你口味很好呀,来人——”
    朱翊镠大喝一声。
    “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啊……”
    当即有两名内侍跑进来。
    “朕还没想杀你,不必求朕饶命,但朕今天非得扒了你一层皮不可。”朱翊镠怒不可遏地一抬手,“给朕拖到午门,杖责六十大板。”
    两名内侍也不知为何朱翊镠龙颜大怒,想必是周佐犯了什么大错。
    “周公公,得罪了!”
    两名内侍将周佐拖走了。
    很快,午门广场便传来了周佐嘶声裂肺的喊叫声。
    坐在东暖阁的朱翊镠沉吟半晌,深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地道:“也该到了整顿内廷的时候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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