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护”
    当他勒停战马,静静站在离他只有约莫百丈远的呼延谷时,阴山那庞大的身躯遮挡了一切,也静谧了一切,大风遇到阴山时也似乎变得温柔起来,原本尖啸着的声音便成了打着旋子的轻啸。
    阴山,东西纵横上千里,谷口众多,不过能通过大队人马的只有三处,分别在后世呼和浩特、包头、巴彦淖尔附近,眼下这处正是中间的这处,称为阳道,又称呼延谷是也。
    既然是大道,自然是兵家必争之地,千百年来,发生在呼延谷的战事自然不少,轻啸的北风也似乎在倾诉着往日的金戈铁马。
    此时,由于同罗叛军北上,阴山以南的同罗等突厥余部呼应,加上大量党项部落趁着大唐内乱四处劫掠,吐蕃人大踏步蚕食河西的领土,区区一个朔方军自然看顾不过来。
    他孙秀荣也不会突然面临有大队人马从谷道那头杀过来的大队人马。
    一路上,他还是在想着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在阴山北面的昆都仑河畔静静地站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他一直紧绷着的面颊终于松弛下来了,他扭转了马头,一甩马鞭,头也不回地北去了。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既然最终的目标十分宏大,那自然要直面回鹘人、契丹人的压力,与其左右逢源,不如一战而定乾坤!”
    当决心下定之后,郁结的内心终于完全释放了,“驾!”,他又加了一鞭子......
    此时,他们离开呼延谷不过两三里,阴山庞大的背影依旧笼罩着他们。
    “大都护”
    断后的史泰染缅的声音响起了。
    孙秀荣有些不乐意地再次勒停了战马,随着他停下来,刚才席卷着沙尘滚滚而前的人马戛然而止。
    但马蹄声依旧没有停歇。
    “有人从呼延谷那里过来了?”
    半晌,随着大风将他们卷起的沙尘渐渐吹散,一队人马从远处冒了出来!
    孙孝恪心里一凛,他对着史泰染缅、贾耽说道:“你俩人护送大都护回去,我带一些人马前去会一会他们......”
    在这种情形下,孙秀荣自然不会逞能,他点点头,带着贾耽、史泰染缅继续向北奔驰,从碎叶军的营地到呼延谷只有五十里,没多久他就会见到自己布置的侦骑,有了侦骑,就能快速回去招呼值守兵马南下。
    约莫过了十里,正在这日值守的阿布思带着一千骑兵赶到了,而后面的孙孝恪也回来了。
    在孙孝恪的后面还有大约百余骑衣衫褴褛的骑兵。
    当阿布思见到那队起兵时,眼睛不禁亮了。
    说起来这位历史上鼎鼎有名,勇悍无比,但却被李隆基、安禄山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同罗大酋眼下的年纪与孙秀荣差不多,他的人生轨迹也完全不同于历史上了。
    但一个相差不多的情形是,当时他跟着孙秀荣西去时,只带了以同罗人为核心的三千敕勒营以及家眷,大量的同罗牧户还留在当地,自然被安禄山全部拿下了,这才有了安禄山以同罗骑兵为主的“曳落河”。
    阿布思的神态自然引起了孙秀荣的注意。
    这时阿布思赶紧催马来到他的跟前。
    “大都护,前面的破落骑兵里有一人叫阿瑞斯,是职部的亲弟弟,当时我西去时他还小,没想到十年过去之后,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孙秀荣这才见到前面一位隐隐是首领的年轻人,披头散发,皮肤白皙,高鼻深目,左脸颊还有一道刀疤,似乎也发现了阿布思,正张头向这里望着。
    孙秀荣招了招手,阿瑞斯赶紧催马过来了,刚才他见到阿布思时自然欢喜不跌,而得知前面就是闻名天下的碎叶军首领孙秀荣时,他连忙下马单膝跪下了。
    孙秀荣并没有立即让他起来。
    所谓的同罗叛军,他们能从长安城一路北上,肯定是在烧杀劫掠中渡过的,这样的军队就算再剽悍,他也不想用,何况按照他的记忆,从长安北上的同罗骑兵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从邺城北上的,当他们北上时整个河北真正成了十室九空。
    藩镇兴起,河北残破,与安禄山、史思明自然有关系,但并不是直接关系,而是间接关系,以同罗骑兵为主的突厥、回鹘联军关系最大!
    “你等为何到此?”
    孙秀荣问道,声音十分冷峻。
    在刚才的路上,阿瑞斯已经将来龙去脉同孙孝恪讲了,不过在孙秀荣面前,他只能一五一十再讲一遍。
    “拿下长安后,西王......,安禄山任命孙孝恪为西王,带着张通儒、安守忠等人镇守长安,孙孝恪残暴无度,原本许诺拿下长安后任由我部大掠几日的,最后又食言了......”
    孙秀荣一听就明白了缘由,暗忖:“孙孝哲自然是残暴无度,特别看不起突厥余部出身的军将,但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允许你等大肆劫掠造成的”
    阿瑞斯继续说道:“于是阿史那从礼将军便带着我等北上了......”
    “哼”,孙秀荣突然哼了一声,“你的话没有说完,此时北面是否也发生了变故?否则你等敢于越过渭水北上?!”
    阿瑞斯心里一凛,赶紧答道:“是的,北面迁到庆州、延州的党项人得知大唐内乱后,也纷纷叛乱,整个长安以北都是乱作一团,于是我等便想从延州回到夏州、丰州,我等的家小还在那里”
    (庆州,后世庆阳,延州,后世延安,夏州,后世鄂尔多斯一带,丰州,后世阴山南麓,孙秀荣西去后,安禄山将同罗部迁到了阴山、鄂尔多斯一带,并从中大量抽兵,成了曳落河的核心,而以怒皆部为主的契丹部、早就在幽州的熟契丹,成了另一精锐银鞍契丹直的核心)
    “你等离开时有多少人?”
    “离开时有三千骑左右,抵达夏州时只剩下两千骑,抵达丰州时便只有一千五百骑了,不过在夏州、丰州又得到了补充,又恢复到三千骑”
    “此时驻扎在中受降城附近的是唐将安抱玉,一开始我等与其交战不分胜败,不过随着驻扎在单于都护府附近仆固部的加入,我部便不敌了,仆固部那边是早已投靠大唐的仆固怀恩的长子仆固玚,十分凶悍,在安抱玉、仆固玚的夹击之下,我等连败几场”
    “昨日是最后一战,阿史那从礼将军战死,我带着少数人马提前窜到呼延谷里才躲过一劫,于是......”
    这么一说,孙秀荣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是还有几千同罗骑兵,他可不愿意接收,但若是将其全部杀死或者放到矿上作为奴隶他又做不到,眼下这个局面倒是最好。
    “家眷呢?”
    “不知”
    孙秀荣点点头,此战过后,同罗部作为一个部落,就像后世的准噶尔部一样自然消失了,多半会并入仆固怀恩的仆固部。
    “你等暂时跟着阿布思吧”
    阿瑞斯一听大喜,赶紧大声说道:“多谢大汗”
    “不过你等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碎叶军规制之严,远在安禄山、唐军之上,待会儿阿布思会仔细与你等分说,若是有违军令,一样会严惩不贷!”
    ......
    不提阿瑞斯等,回到营地后,孙秀荣赶紧将各营头目招到他的大帐。
    “......”
    “诸位,眼下的情形就是这样,以你等来看,我军该如何行事最好?”
    刚才,贾耽将契丹人、回鹘人的事情都说了,当然了,此时的孙秀荣并不知道叶护可汗亲自带着两万大军南下了,只知道骨啜的五千精骑。
    诸人中,南弓熏、苏哈年岁与孙秀荣相仿,几年下来也练得差不多了,特别是出身于弓月部的苏哈,在孙秀荣眼里,已经与后世大夏国与朱克图齐名的那位苏哈相差无几了。
    果然,见众人还在犹豫,苏哈率先说话了。
    “大都护,按照您之前的说法,我等这一次并不是要在漠北扎根,而是还要回到西域去的,如此一来,回鹘人始终会成为横亘在我军路上的一道障碍,眼下唐军都被叛军吸引在河北、河东、关中,不足为虑”
    “若是能将回鹘人一战打服,将来我军再回去时,阻碍就会少很多,故此,我建议,就依托怀朔镇与其大战一场”
    “那契丹人呢?白孝德还等着我的答复呢”
    “这......”
    在苏哈眼里,若是能依托着六个营头将回鹘人的主力击败就不错了,还要分兵去攻打契丹,实在不敢想象。
    几人中,最了解回鹘人战力的阿布思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苏哈、阿布思这么想,剩余的人也不会有特殊的建议。
    因为在孙秀荣回到西域的这十年,回鹘人已经发展到一个户口二十万的大部落,若是充分动员的话,是极有可能带领二十万大军南下邀击他们这支只有两万余人的队伍的。
    当然了,其前提自然是“充分动员”,那需要很长的时间。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孙秀荣便说道:“已经到了这里了,我就不隐瞒了,这次为何将两个山地营带上?自然不是为了漠北草原诸部,正是为了呼应辽东的白孝德,而想要呼应白孝德,就必须跨越茫茫燕山”
    “眼下既然已经与契丹人闹僵,南弓熙!”
    “职部在”
    “你与康孝荣的山地营就先行一步,反正你等山地营没有五百斤重炮的拖累,速度本就比等快得多,尽快沿着驿道东去,按照白孝德的汇报,此时耶律涅里的大军应该还在靠近辽东的地方”
    “你等昼夜兼程,抵达郁雨陵时稍作歇息,然后尽快了解情况,若是契丹人的情况依旧如此,便沿着饶乐水东进,以最快的速度占据迭剌部大帐红叶山所在,将其贵酋一网打尽,然后胁迫涅里交换其俘获的辽东部众”
    “若是彼等已经探听到你等到来的消息,已经回到红叶山附近,便南下到赤城,注意,一定要隐蔽南下,最好假装还在郁雨陵,目标,歼灭东侧的涅剌部,占据涅剌部的草场”
    “然后以一个营头占据涅剌部的大帐,一个营头四处游击,袭扰契丹诸部,吸引涅里前来涅剌部与你等决战......”
    南弓熙点点头,“大都护,若是涅里不管涅剌部,而是径直沿着饶乐水西进,抵近郁雨陵一带威胁我侧后又该如何?”
    孙秀荣答道:“我会让阿布思的敕勒营先一步抵达檀石槐台附近,聚集那里的突厥余部,然后向郁雨陵靠近,同时,留在郁雨陵附近的霫部余部也应该动员起来了”
    “涅里若是得到这的消息,是绝对不敢西进的,契丹人依仗的还是大山,依着涅里一贯的做法,依托大山成功击败、驱逐你等两个山地营,就算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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