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落荒而逃,令刘协大感意外。
    他第一次看到杨修这么狼狈,像是被人捅了肺管子似的。
    他很好奇,本想问问蔡琰袁氏被屠满门的内幕,蔡琰却躬身一拜,退回了小帐。
    刘协无奈,转头去了贾诩的帐篷。
    贾诩还没睡,正在案前读书,见刘协进帐,起身相邀。
    “先生吃得还好?”
    刘协本打算邀贾诩一起去庆功,却被贾诩婉拒了,最后派人送了一些酒肉来。
    贾诩含笑说道:“谢陛下挂念,臣诗书下酒,吃得极好。”
    “先生雅致。”刘协笑了两声。“本当与先生秉烛夜谈,奈何明日还要练兵,就不打扰了。我只是想打听一件事,不知先生能否告知。”
    贾诩眼神微闪。“陛下莫非是想问刚才蔡夫人所提之事?”
    刘协点点头。
    袁氏被杀时,他知道一点消息,只当是董卓下令,却不想这背后还有故事。
    “袁氏被杀时,臣在陕县,具体详情,不得而知。”
    “啊……”刘协有些失望,却不好勉强,只好打了个哈哈,准备告辞。
    “仔细说起来,臣与陛下一般,有些许不解,存疑至今。”
    “先生有何不解?”
    “陛下还记得袁氏被戮时,董卓在哪里?”
    刘协在记忆中仔细搜索了一番,忽然有所领悟。
    具体细节他记不清,但他记得袁氏被灭门的时候,董卓不在长安。
    当时主事的人是司徒王允。
    难道说,蔡琰认为是王允在这件事中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倒是有可能,蔡邕就是被王允杀掉的,蔡琰恨王允,情有可原。
    可是看杨修的反应,以及此刻贾诩的态度,蔡琰的指责又似乎并非凭空捏造。
    “莫非此事与故司徒王允有关?”
    “臣不清楚其中细节,不敢断言。”贾诩淡淡地说道:“只是臣以为,以王允与袁氏的亲近,若是想放走几个人,应该是轻而易举。这满门屠灭,小儿也不能幸免,着实不合情理。”
    贾诩出神了片刻,又道:“对了,杨侍郎的阿舅袁基时任太仆,亦被其祸。”
    刘协想了想,突然问了一句。“王允亲近的袁氏,不包括袁术吧?”
    贾诩笑笑。“路中悍鬼袁公路的名声一向不太好,与他亲近的人的确不多。”
    刘协明白了,没有再问,拱手道别。
    逻辑链通了。
    要杀袁氏的是董卓没错,但杀得这么干净,这里面绝对有王允的功劳。
    亲舅舅一家被杀,杨修再袒护士人,也不可能为王允辩护。
    面对蔡琰的质问,他只能醉遁。
    至于王允为什么这么做,那就说不准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否则也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杀了老朋友蔡邕。
    刘协对王允的印象不深,那时候他不小,和王允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他只记得王允很忙。
    仔细说起来,当时王允这个司徒倒是个真司徒,除了兵权,什么都管,大权在握。
    忙一点也是正常的。
    ——
    回到御帐,刘协还没从王允的事情中抽离出来,神不守舍。
    伏寿心中怯怯,命人准备了水,侍候刘协洗漱。
    刘协上了床,看着伏寿忙碌完毕,上了床,像小猫一般卧在身旁,突然说道:“皇后,你说王允为什么要杀袁氏满门?”
    伏寿愣住了,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刘协。
    “陛……陛下?”
    “被杀的那些袁氏族人中,没有袁绍一脉的吧?”
    伏寿想了想。“应该没有。袁绍本是过继到长房的,他的姊妹早就出嫁了,他自己的家人随他去了冀州,没有留在洛阳的,自然也不会有人跟着到长安。”
    “这么说,这些人被杀光后,袁氏的门生故吏就只剩下一个宗主,也就是袁绍?”
    “按理说,袁术也算吧。他还是嫡子呢,只不过他既不是长房,也不是长子。”
    刘协笑了两声,没有再说。
    袁术是嫡子,可是没几个人认他啊。
    王允这一招顺水推舟够狠,借董卓的刀,杀袁氏满门,将袁氏四世三公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送给袁绍一人。那些痛恨董卓,想为袁氏报仇的人全都投奔袁绍去了,损失最大的袁术却连点汤都没喝着。
    怪不得袁术那么生气,骂天下人瞎了眼。
    可惜他骂得越狠,越不得人心。
    “真黑啊。”刘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真黑?”伏寿不解的问道。
    “人心。”刘协钻进被子。“只可惜,你要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阴谋就是阴谋,纵使别人看不见,自己难道也不清楚么。”
    伏寿疑惑地看着刘协,心中不安。
    今天的刘协很不正常,说话奇奇怪怪的,让人害怕。
    “陛下……”伏寿声音发颤。
    “睡觉。”刘协的心情莫名的低落,甚至没注意到伏寿的神情异样,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两天为了迎战李式,他就没好好睡过觉,困得很。
    伏寿却睡不着。
    她越想越怕,忍不住抽泣起来,最后竟浑身颤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后,你这是怎么了?”刘协被她的哭声惊醒,诧异地坐了起来。
    “陛……陛下,臣妾有罪。”伏寿下了床,跪在床前,连连叩头。“臣妾无状,犯了妒忌之罪,请陛下惩处……”
    “皇后,你在说什么?”刘协哭笑不得,伸手将伏寿拽了上来,搂在怀中,用袖子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你这几天做得很好啊,不少大臣都夸你以身作则,是朕的贤内助。”
    “可是……可是臣妾待嫂嫂不够好。”
    “嫂嫂?”刘协有点明白了。“你怎么待嫂嫂了?”
    “晚宴时,臣妾一时不慎,夸蔡夫人守礼,怕是嫂嫂误会了。”伏寿伏在刘协怀中,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刘协哑然失笑。“你啊,就是放不下你皇后的身份,几个人吃饭,也这么讲究。行了,没事了,以后注意就是了。明天找个机会,朕向嫂嫂解释一下。”
    “陛下不降罪臣妾?”
    “这有什么好降罪的?”刘协拍拍伏寿的肩膀。“你啊,就是太紧张了。”
    “那……”伏寿红了脸,声如蚊蚋。“陛下为何……不临……幸臣妾?”
    刘协很无语。“朕累了,没……”话音未落,忽然意识到身体某个部位不仅不累,而且超级精神。更要命的事,这个超级精神的部位已经落在伏寿的纤纤柔荑之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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