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义上讲,建州兵是一伙山贼。
    他们长于白山黑水之间,自然环境很差,生存条件恶劣,一直处于外界其他部落恶意环伺之中,屠杀与被屠杀往往贯穿于生命的整个过程。
    女真男子从年满十二岁开始,就要学习战斗技能,成为保卫族群和部落的战士,他们在还未成年的年纪,就必须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所以每一个建州男丁都能开弓拉箭、抡刀使枪,艰苦的岁月造就了强悍的人,而努尔哈赤里程碑式的创造了八旗制度,更为这个强悍的民族插上了飞天的翅膀。
    建州兵很强,擅长野战,因为他们没有城市。
    赫图阿拉虽然在名义上是努尔哈赤建立的后金国首都,但实际上那儿连大明朝的一个县城规模都不如,明朝的使者到了那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嫌弃的样子令每一个建州贵族都感到恼火。
    所以皇太极会迁都沈阳,一方面是为了窥视大明江山,另一方面,他在山里着实呆够了,需要换个好点的环境。
    皇帝都这么羡慕汉人的生活,下面的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汉人懂农耕,不用每天跋山涉水去渔猎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项技能让所有的后金旗人都很羡慕,于是他们沉迷于掠过汉人人口,把他们抢回来当家奴,替自己种地。
    可以说,女真嫉妒汉人拥有的一切,虽然他们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
    但有一样,他们看不起汉人。
    就是打仗,女真人把汉人成为尼堪,翻译过来就是蛮子,南蛮子,羸弱的南蛮子,是个贬义词。
    历次战争证实了这一点,当汉人与女真人数对等的时候,公平对打,女真绝对是占据压倒性优势。
    特别是当明朝能打的那一批军队被后金慢慢消耗光了之后,这种现象愈发明显。
    所以鳌拜跟着萨穆什喀光着膀子登上皮岛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害怕,毫无孤军陷入敌人包围的恐惧感。
    倒在地上流血快要流光了的准塔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他快死掉了,不知道有没有改变看法。
    “喝!”
    鳌拜身高体长,两腿更长,跑起来宛如一头奔腾的熊,他在瞬间超越了跑在前面的重甲披甲人,抢先近了前头那排明军步卒的身。
    明军步卒也是一身铁,定在那里根本没有动,刀锋拖在腰里。
    鳌拜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觉得一股子燥热从脊梁骨上窜起来,直冲大脑,令自己像打了鸡血般的莫名兴奋,他看到咫尺之外的明军铁面具底下,一双跟自己一样炙热的眼睛,同样也在喷火。
    “杀!”
    敌人越强,鳌拜越兴奋,他扬起了手里的大刀,纳头就砍。
    刀刃带起风声,在黑夜里闪过一道光。
    刹那间,明军的长柄大刀也扬了起来,令人错愕的是,那不是格挡的起手式,而是敌我俱灭的上撩。
    鳌拜的瞳孔一缩,他的刀要是继续这么砍下去,一定能劈开明军的脑袋,但自己从胯下到颈脖,同样也会被撩成两半。
    两道互不相让的刀锋在空中撕裂,然后彼此对撞,火星四溅,鳌拜的刀被对方的巨力荡得往回撞,连带着他的身体也退了两步。
    那一刻,鳌拜觉得惊诧和错愕。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明军竟然能把自己的刀劈了回来。
    虽然自己在最后一秒将刀势下劈的方向稍稍改了一下,目标从明军的头换成了上撩的长刀,但力道没有一点点的改变,依然用尽了全力,按照常例,明军的刀子应该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然后自己能够顺势把劈到明军胸口的刀锋横削,砍了他的头。
    这是以往无数次运用过的刀法,鳌拜很熟练了。也无数次取得了成功,今天却碰了铁。
    和他放对的夷州玄甲兵同样也很惊惧,与鳌拜不同的是,他的双臂正在发麻酥软,方才的那一次对刀令他如遭雷击,一时半会居然无法重新抬起刀来。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四周如雷般的厮杀对砍声仿佛在九霄天外。
    玄甲兵不可能使出横削退敌的刀法来了,他正在喘息。
    鳌拜也在评估,对面这块铁应该怎么才能干掉。
    他没耽搁多久,两个呼吸之后,他踏前一步,双手握刀,用一招简单而粗暴的下劈,再次砍了过去。
    他的身高比玄甲兵高,这一砍加上了全身的势能,霸道无比。动作简单而又有效,在战场上,有效比什么都强。
    玄甲兵明显还没有缓过来,勉强抬起来的刀轻易的被鳌拜压了下去,刀锋一寸寸的下去,在玄甲兵眼里宛如慢动作,但又无比绝望,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鳌拜的刀子从半空中压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还有那么一两寸,就切进了甲胄。
    玄甲兵的甲是上等精铁打造,牢固坚韧,内外两层甲叶层层叠叠,当鳌拜的刀刃接触到甲胄时,金铁交加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像催命符。
    刀刃大力的压着玄甲兵的刀,令他无法动弹,刀锋斜着刮过去,眼看就要从玄甲兵头盔与胸甲的缝隙里,割掉他的脖子。
    “铛!”
    一把长刀横着插进来,荡开了鳌拜的刀,把已经被压制得跪在了地上的玄甲兵解救出来。
    没等鳌拜看清是谁在关键时刻替明兵解了围,下一秒那把刀又带着劲风劈了过来,他抄刀连续铛铛铛的格挡三下,退后两步,才重新定住了身形。
    “好劲道啊!”鳌拜狞笑着,看向了从后面冲上来的汪承祖,用左手揉了揉了拿刀的右手虎口:“老子手都有点麻了。”
    汪承祖腾出一只手把力脱而瘫软的玄甲兵拉起来,一把推向后方。
    “要是个个明军都像你们这样,这仗也不用打了,我们守住大凌河都费劲。”鳌拜没有去追踉跄着退后的那个玄甲兵,而是拄刀看向四周。
    后金重步兵已经冲破了玄甲兵的战线,笨拙的铁甲人挤在了一起,彼此用刀子戳着对方的铁叶。
    鳌拜的笑容很兴奋:“真他妈费劲!”
    “笑你娘的比!”汪承祖怒吼着,将长刀高举,迈步上前全力砍下。
    鳌拜浑身发热,举刀迎上,海盗和山贼像火星撞地球一样撞在一起,刀光乱翻,不时有刀子砍在铁上发出锵然作响的声音。
    玄甲兵的阵列已经乱了,原本的两条横线荡然无存,所有的人混战在一起,所谓的临阵三刀根本不能再整齐划一的使出来,清军重甲兵和玄甲兵相互交织,彼此对砍,人影晃动难分敌我。
    双方的人数基本相近,混成一团基本是单挑放对为主,很少出现几人围攻一人的情况,光线昏暗,远处近处的火光闪烁不明,站得稍微远一点就只能瞧见一群人砍成一团。
    郑芝龙被十来个鸟铳手护着,站在战团后方,面色开始慢慢发白。
    他没有想到,引以为自豪的玄甲重步兵,竟然和人数相近的建州兵打得不相上下。
    哦,并不是不相上下,已经有好些玄甲兵被砍翻在地,隐隐有处于下风的迹象。
    反倒是两翼的鸟铳手和建州轻甲兵的战斗占据着优势,女真轻甲兵开弓射箭能和鸟铳手打个平手,双方都被对方射倒了不少人,但一旦近战,使用刀子的女真人就不是鸟铳上装刺刀的夷州兵对手了。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鸟铳本就有五尺五寸的长度,加上一尺长的刺刀,鸟铳手手里等于握着一把六尺五寸长的矛,建州兵连近身都很困难,被夷州兵隔得老远刺得哇哇叫。还得提防被鸟铳手抽冷子放一枪,这仗打得很憋屈。
    “这就是建州鞑子的精锐战力吗?果然厉害!”郑芝龙的手心开始冒汗,喋血多年,他头一回感觉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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