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稍安勿躁?!!”
    洪旭眼珠子都红了,他就快要暴走了,危险的场面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但像今晚这样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他依然心虚。
    聂尘可以大刺刺的装逼,他不能啊。
    从倭国平户的地牢里被像狗一样买出来,洪旭跟着聂尘一步步的走到今天,深知得来的不容易,也格外珍惜今日的成就,更明白中华远洋商行的一切核心都在聂尘一人身上,龙头若倒下,巨大的海上帝国必定四分五裂。
    这是任何人也承受不起的代价,洪旭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他吩咐手下悄悄取来了水靠,就放在手边,万一有事,他打定了主意,第一时间就要套在聂龙头脖子上,拼得自己一条命,也要保护龙头的周全。
    偏偏四海龙头根本没有被救的觉悟,依旧逼力十足的站在船边,临风远眺,要是手里拿的不是千里镜,而是鹅毛扇,逼力还能上一个台阶。
    “再等等。”他一直重复着,任凭周围的炮弹一个接一个的溅起巨大的水花,带着咸味的风吹起他的头巾。
    不得不说,这个不顾生死毫无畏惧的姿态鼓舞了所有人,定远号上的水手没有一个害怕的,精神亢奋的做着自己的事,旗舰桅顶上的黑旗和灯笼一直在遥遥飘摇。
    定远号不动,其他的船没有人敢动,那道船只形成的墙牢不可破。
    “咻~”
    一发不知道是什么炮打出来的弹丸发出尖利的呼啸声,从幻想号的两根主桅之间穿过去,打断了两根绳索,划过天空,除了留下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儿,还带走了攀在绳子上的两个倒霉蛋。
    埃佛里仅仅瞟了两人消失的黑暗虚空一眼,眼皮都没眨一下。
    “四百码。”
    他估算着距离,表情越发狰狞:“继续直航,不能偏一个方位,我倒要看看,东方海盗是不是比伊比利亚人更有种!”
    幻想号的撞角是用铜铁合金制造的,坚固无比,足以撞碎任何木头制品,再厚的船板也禁不住这只撞角的强力一击。
    海浪起伏,视野里本来模糊的船影,越来越清晰,月光下的定远号,以及排列在它左右的船只,在闪耀的炮口焰中像一道墙一样竖在前方。
    “轰~”
    幻想的右侧,一只追逐而来的福船被不知道哪一条欧式船打出来的炮弹命中了,船中部发出一声闷响,弹丸打进船舱中间,船瞬间倾斜,大概有舱室进水了。
    要是换做一条盖伦船,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沉没,海水会在灌满船舱后,把它带进海底。
    但神奇的是,这条福船没有。
    船有限的倾斜了一个角度,旋即稳定下来,没有翻覆,反而继续漂在水面上,只是航速降到了极低,船上喧哗声一遍,人影奔走,落帆退出了炮战。
    埃佛里对此略有些奇怪,遭此重创,还能不沉,东方海盗的损管措施看来非常了不得。
    他却不知道,中式福船是有水密隔仓的,船身沿着龙骨分了若干个舱室,舱室之间可以密封隔断,一舱进水不会蔓延到相邻的舱室去,挨了一两炮只要动作够快,就能不沉。
    欧式船只没有这种隔仓概念,所以船板可以做得非常厚,能够抗击重磅炮弹的远距离炮击,但一旦被打破就全完了,这也是东西方造船的观念差异造成的。
    炮弹横飞的混战里,幻想号和跟在后头的胜利女神号、复仇号也挨了不少瞎打,幸运的是没有形成破坏性的损坏,仗着船坚炮利,继续前行。
    “三百码。”
    后方的约尔一直盯着前方,测算着距离,他的后方,炮火力连天,火光熊熊,猛烈的厮杀声中时不时的炸起一两声水雷的巨响。
    这都不算什么,只要冲出包围圈,再折返回来一个反冲击,反复碾压几次,把外围的明国炮船击溃,这场偷袭就能被颠倒过来,猎人反成猎物,就在这黑夜中一举奠定这次海战的胜负手。
    “两百多米了。”
    定远号的聂尘也在默念着,大手一挥:“放火船!”
    “放火船!”
    洪旭大吼起来,冲着甲板上扯起了喉咙。
    一串黄纸包裹的灯笼立刻升上了桅顶,以此为信号,一排密密的小船,从大船身后冒了出来,像一群过江之鲫,冲向了疾驰而来的欧式船。
    这些小船都是单桅的舢板,或者没有桅杆的舢板,乌蓬遮顶,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上面的火油味儿,船头有长钉,那是用来冲到纵火的大船底下后固定用的,一条船上有两三人的敢死队,一人操舵,两人划桨,将小船的速度发挥到极致。
    这些小船密密麻麻,朝着打头的幻想号就去了。
    埃佛里的瞳孔猛地一缩。
    “来了!火船来了!”
    火船攻击战术,在欧洲海战中有悠久的历史,纵火烧船并不是东方的专利,埃佛里对此早有准备。
    “果然来了。”他甚至狞笑起来,成竹在胸,高声吩咐道:“集中火力,别让那些小船靠近!”
    一直没有全力开火的幻想号,应声而动,两侧的火炮连珠射击,火力全开,火光闪烁,在夜晚的海面上如同一面巨大的霓虹灯。
    这个时候,埃佛里的先见之明就显现出来了,幻想号的火炮没有因为持续开火而降低了射击效率,高频率的炮击在三百码的距离上爆裂般的展示出来,一片弹雨倾斜,暴雨一样泼向火船群。
    火船虽小,缥缈如飞,但也架不住这样的轰击。
    在近距离上,也没法躲避,船再灵活,也没有炮弹来得快。
    短短的时间里,冲出去的差不多二十来只火船就全军覆没,要么被直接命中,沉入海底,要么被水柱掀翻,覆没在海上,船上的人纷纷跳海,一时间水上都是人头浮动。
    “哈哈哈,跟我玩这一套,太嫩了!”
    埃佛里得意的大笑,心情非常愉悦。
    但下一刻,他就不笑了。
    黑暗中,远处的东方大船身后,又一批小船摇了出来,这一次的数量,比刚才更多。
    “东方海盗火船挺多。”他皱皱眉头,颇为不悦:“来再多,也是炮灰!”
    幻想号的下两层甲板里,汗流浃背的炮手们快速的洗膛、降温、擦干、重新装药填弹,用娴熟的专业技能,做好了再次发射的准备。
    一个训练有素的炮手,可以在五分钟的时间里,操炮发射一发,如果是小口径的鹰炮及以下的小炮,这个速度可以提高到三分钟,这是很恐怖的效率了,足以独步世界。
    但是按照规章,九磅以上的火炮连射五次,就必须停火冷却一小时,否则有炸膛的危险,九磅以下的连射二十次,也要停火,所以爆发式的射击并不能持久。
    “轰轰轰~”
    又是一轮自由射击,炮弹在水面上激起浪涛,火船在波峰浪底之间沉浮,船上的人在拼命的左右操舟,企图躲过下雨一样的炮击。
    这太难了。
    幻想号后面的所有船只都在全力射击,各种大小火炮一齐发威,在海面上形成了一道道封锁线,靠得越近,炮火越猛。
    但是这没有让埃佛里轻松下来,他反而更紧张了。
    因为他看到,在前面,在左右,东方船的阴影里,数不清的第三波火船又冒了出来,这次的火船数量更多,当它们铺开来在海面上,几乎遮蔽了水波。
    “这是饱和攻击,乱拳打死老师傅。”
    聂尘点点头,一拳砸在舷墙上:“我把整个菲律宾以南能够收购的小船都带来了,现在外面连打渔的船都在这里了,你怎么打?尝尝佛祖的无业之火吧,烧你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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