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夫的威士忌,果然够劲,约尔尝了一口,就乐得合不拢嘴,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喝到微醺,舌头也大了几分。
    “唔,不能再喝了。”他把最后一瓶威士忌的最后一点酒液倒进玻璃杯里,摇了摇,杯子里的琼浆在灯光下发出琥珀一样的颜色,约尔眯起眼嘀咕着,然后一口吞了:“喝多了误事,打仗呢。”
    格尔夫将见了底的大肚玻璃酒瓶随手从舷窗中丢进大海,喷着酒嗝道:“不用担心,今晚我们该靠岸了,在稳定的陆地上什么也不用怕。”
    “话是这么说,但那些布吉人可不是淳朴的老实人,得提防着他们上船来偷东西。”约尔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喝干了的杯子在桌面上随着船身的晃动而微微移动,摇摇脑袋说道:“我们也要和布吉人的酋长见见面,至少形式上要体现出我们的善意。”
    “这个没问题,之前我们就派人来打过招呼了。”格尔夫笑着说道,从地上捡起一个瓶子来,发现是空的之后又丢出窗外去:“布吉人和迂腐的柔佛人不一样,他们机灵得多,虽然也和亚齐国不大合得来,但一听说我们将来会以两倍的价格收购他们的锡矿,立马就答应了我们停靠补给的要求,不然的话,我们这段时间都只能在海上漂泊了。”
    “布吉人将来可以利用,我就喜欢这些见钱眼开的家伙。”约尔爽朗的大笑,拍着桌子:“不然光靠亚齐人,我可不大放心。”
    “这个当然的,扶持几个势均力敌的傀儡国家,保持力量均衡是我们的一贯手段,否则怎么能安心做他们的主人呢。”格尔夫附和道,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肆大笑,笑声嘹亮,穿透了木头舱壁。
    门外有人闻声探头进来,道:“约尔司令官,已经能望见陆地了,雪兰莪港就在前面,你要不要出来一下?”
    “这就来。”约尔笑意未消的站起来,醉醺醺的在地板上差点绊倒,格尔夫过来扶住他,两人勾肩搭背的来到了甲板上。
    天色已暗,夜幕笼罩苍穹,无边无际的大海一片乌泱泱的深沉,极目四望,远处白浪翻滚的天边,一道灰色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眼力很好的话,能够看出来,那是陆地的边缘。
    “风可真给力,这么快就到雪兰莪了。”约尔被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不少,他一把推开还在喷酒嗝的格尔夫,挺直了身板:“用灯火发信号吧,告诉后面的船,我们要靠岸了。”
    有人答应着去了,几分钟后,复仇号的主桅上亮起了明亮的风灯,风灯上下左右不停的舞动,将一个个字母变成灯光信号,向四面八方传递开来。
    格尔夫仰头看着上头的水手用杂技一样的动作发信号,说道:“雪兰莪是柔佛人的地盘,你说苏丹会不会因为布吉人给我们便利而生气?”
    他是用揶揄的语气说的,说完自己都发笑,约尔也笑道:“那正是我们所希望的,要是柔佛人因此和布吉人开打就更好了。”
    “这正是东印度公司一直以来在怂恿撺掇的。”格尔夫扯开衣襟,袒露出胸毛浓密的肌肉来,一边散发酒气一边道:“如果布吉人争气点,把柔佛国的国土夺下一半来重新立国,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好消息,一个分裂的柔佛国比一个统一的柔佛国好对付得多。”
    “慢慢来吧,会有那么一天的。”约尔凝视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陆地,现在已经能看到点点灯火照耀天际,看来雪兰莪港人烟稠密:“两个不同的民族只要认真的挑拨,一定能制造矛盾出来,现在布吉人能在柔佛国苏丹公然拒绝我们的情况下与我们合作,这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你说布吉人会用什么招待我们?”格尔夫鼓噪起来:“我第一次来这边,他们有牛肉吗?”
    “当然有,不但有牛肉,还有酒和女人。”约尔转过身,面向甲板上挤在船舷边眺望海岸的水手们,高声道:“各位绅士,靠岸之后,除了值班的人,其余的都可以上岸,也可以喝酒,但得看紧你们的老二,岸上的土著娘们会吞了你们的命根子。更不能和当地人起冲突,记着这里不是新大陆,也不是印度,我们是以客人的身份到这里来的。”
    水手们哄笑起来,怪叫着吹口哨,在海上呆久了的人看到陆地会本能的兴奋,岸上有酒馆,有妓院,还有松软的床,他们憧憬着脚踏实地的安稳,以及纵情声色的疯狂。
    “把小子们都放出去会不会出事?”格尔夫问,他倒不是担心打架之类,闹点乱子出来布吉人也不能怎么样,毕竟上百条的船队人多势众,他只是担心喝多了水手们明天起不来。
    “让他们放松放松,在雪兰莪港内应该很安全,布吉人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出卖我们。”约尔道,冲狂欢的水手们挥舞双手:“要是东方海盗在淡马锡等着我们,那将会是一场恶战,放松一下,有利于更好的作战。”
    格尔夫听了,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他也觉得有道理。
    黑沉沉的船队驶向港口,港口里的人也发现了船队。
    雪兰莪港是布吉人控制的一处柔佛港口,作为从加里曼丹岛移民过来的异族,布吉人和柔佛人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关系,表面上布吉人以柔佛苏丹的子民自居,但实际上自成一派,在雪兰莪地区享有很大的自治权,很多时候牵扯到利益的时候会跟柔佛人阴一套阳一套,随着布吉人人口数量的发展,这种迹象越来越明显。
    特别是柔佛国在雪兰莪港方圆百里内没有驻军,这处小小的商港更成为了布吉人的势力范围,就连柔佛权臣天猛公的爱将阿里过来,都必须事先通知布吉人的酋长才行,否则不得随便带兵入内。
    不过今晚,阿里没有通知。
    他改头换面,扮成普通商人的样子,在雪兰莪港的一个小旅馆里已经住了好几天了。
    他带了几个随从,这些人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分白天黑夜,守在码头上吹风钓鱼。
    吹风钓鱼只是表面,实际上的任务,是观察港口内的动静。
    约尔的船队庞大无比,还没靠岸就惊动了码头上的人,人们奔走相告,很多做酒水皮肉生意的商人为即将到来的大买卖高兴不已,街上一下热闹了起来,灯火愈加通明。
    阿里的随从,就在这个时候跑进了他的屋子,告知了这个消息。
    阿里眼里闪着阴晴不定的光彩,表情数变,从最开始的吃惊,到中间的紧张凝重,最后变成钦佩服气。
    “这个聂龙头,真的被他料到了!”他赫然起身,在屋内走了几步:“亚齐人和欧洲人真的到雪兰莪来了,他怎么料到的?他是先知吗?!”
    “大人,要通知明国人吗?”有随从问道。
    “当然要通知,不然我们呆在这里做什么?”阿里大手一挥,示意手下人提过一只竹篓来。
    竹篓很大,外面罩着黑布,当黑布揭开,里面关着的一只雪白海鹰露出了身影。
    海鹰平时似乎吃得很好,皮毛铮亮,尖尖的嘴灵动的眼,隔着竹篓空隙歪着头看阿里。
    “这只鸟真的能送信?”随从们看稀奇一样围着竹篓,纷纷咂嘴:“这玩意通人性?”
    “聂龙头驯养的畜生,你们当然没见过了。”阿里匆匆写就了一张纸条,卷成管状,伸手塞进海鹰腿上的一只竹管里,海鹰没有抓他,很安静的四处看。
    阿里用蜡油封了竹管,防止路途中被海水雾气打湿,然后小心的提溜着这只大鸟,走到窗边。
    把手里的几根肉条喂它吃下之后,阿里提起手臂,伸入窗外的空中,海鹰不用他说什么,伸展翅膀扇了两下,爪子一蹬,鸟头高抬振翅高飞,眨眼的功夫,就闪入高空中,不见了踪迹。
    阿里凝视着海鹰消失的方向,望了一阵,这处窗口地势很高,距离港口也很近,海上那片逐渐接近的桅顶风灯如同一片摇曳的大萤火虫,清晰可见。
    “亚齐人……”阿里哼了一声,不屑的用力挥了手臂。
    “搬家,我们换个地方住!”
    手下人一惊:“布吉人发现我们了?”
    “不是防备布吉人,是防备误伤。”阿里头也不回的答道:“聂龙头的炮火很凶猛的,我们这里离战场太近,被误伤了可不值得,我们走远一点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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