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就是蝴蝶效应,意思是世上万物都是有联系的,任何事件的发生都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发生的事件越大,引起的反应就会越强烈。
    如此引申到政治事件里,用中国的一句古话来说,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崇祯四年至五年间发生的吴桥兵变,正是这样的一件大事件。
    配置到登莱地区的辽兵作乱,攻陷登州,将辽东的大后方登莱地区变成战场,整个山东都在这场叛乱中变成泥沼,无数大员深深的陷了进去。
    首当其冲的登莱巡抚孙元化、山东巡抚余大成等地方官成了第一批被拿下的官员,崇祯皇帝盛怒之下,连下御旨,亲自过问,连续上任的两任巡抚、三任巡按,以及不计其数的知府、知县、总兵、参将、兵备道等等,统统受到波及,轻则贬官,重则下狱,甚至直接判了个斩立决,将山东登莱变成了第二个令官员闻之色变的辽东。
    相应的,在袁可立时代成为辽南方向可靠后方的登莱镇彻底糜烂之后,旅顺、皮岛等牵制后金的军事力量完全失去了支持,继承毛文龙皮岛总兵职位的黄龙根本没有驾驭皮岛那帮骄兵悍将的能力,只有尚可喜等寥寥数人听他的号令,东江镇在仅仅两三年以内,同样大乱,叛乱此起彼伏,大明朝在袁可立苦心经营下艰难建立起来的辽南战线,瞬间土崩瓦解。
    由于皇太极在这段时间里把目光转移到北方和西面的蒙古劲敌林丹汗身上,无暇南顾,所以这场大明内乱的祸端并没有立刻显现出来,纵然有人看破了这一巨大的隐患,惊而上疏,但在朝廷内部无数大乱子的衬托下,也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在北方都没有引发足够的重视,那么传到南方,就变成连浪花都没有的小波折了。
    歌照唱,舞照跳。
    在南方诸多封疆大吏眼里,司礼监随堂太监、兼督京营的当红人物曹化淳下福建,都比登莱叛军更为引人注目。
    若是能巴结好这位崇祯帝跟前的红人,今后的仕途势必能精进,将来在地方上任满了要进京做官,在宫里有人照拂绝对是好的。
    所以从北京到福州沿途,曹化淳将要路过的所有州县府,都把接待曹化淳当做一件大事,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
    以至于曹化淳那位在南京五军都督府当后军都督的哥哥曹化雨,也爱屋及乌的收礼收到手软,见官见到婆烦,门子接拜帖时都要神气活现的说一句:“我家老爷很忙,四品以下的官员恕不相见!”
    不过,这两股风,都吹不到隔海相望的夷州岛上。
    当熊文灿和郑芝龙的信函前后脚的递到聂尘手上时,他正在与从马尼拉来的郭怀一说话。
    那两封信,他随手瞄了一眼,就放到手边的桌子上,先说话。
    几年前还是个少年郎的郭怀一,肩头上不再随时蹲着一只鹰了,他穿上了得体的锦袍,精神焕发,英姿勃勃充满爆发力的身躯无时无刻不显露出一股蓬勃朝气,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透着精明,虽然他在聂尘面前毕恭毕敬丝毫不敢逾越,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依然令四海龙头直观的感受到了。
    “怎么样?”聂尘笑着问道:“在杨天生手下做事感觉如何?”
    “杨总督很沉稳,我跟他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郭怀一倒是谦虚:“跟着他,我觉得能学到很多东西,原本我以为总督只会打仗,却没料到理政也是极强的,马尼拉那么复杂的局面,他料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见纰漏。去年荷兰人在巴达维亚又蠢蠢欲动,他没派兵,光是控制香料产出就把荷兰人弄得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重新跟我们和谈。”
    聂尘哈哈大笑,非常高兴:“杨天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看起来是个铁憨憨,打起仗来不要命,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要细致,不然我会放心让他去做总督?”
    “龙头说的是。”郭怀一心悦诚服,眼热的道:“什么时候龙头也让我跟着你学学东西。”
    “你帮杨天生的忙就行了。”聂尘一口回绝:“我坐镇夷州,都是些琐碎商事,跟独当一面的马尼拉比起来实在乏味,你这样有冲劲的年轻人呆不住的,不如在马尼拉闯一闯,若是能开辟一块新的领地,你也可以过去当总督。”
    “真的?”郭怀一大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然是真的。”聂尘微笑:“今年我就会以中华远洋商行龙头令的形式颁发出去,今后任何人,只要是我麒麟社成员,都可以到处闯荡,商行可以提供船只、武装,只要夺下一处地盘,他就是那里的主子,当个总督为何不可以?”
    “那太好了,商行中有不少年轻人早就想出去闯一闯了,就缺一个机遇。”郭怀一喜道。
    “当然了,麒麟社和商行的规矩,是要谨守的。”聂尘喝了一口茶,不快不慢的补充道:“任何时候,都不能乱了规矩。”
    “这个自然,商业开发归商行所有,贸易路线由商行管理,这是起码的,大家都明白。”郭怀一点头如捣蒜:“谁也不敢逾越。”
    “说正事吧,你说荷兰人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具体是怎样的?”聂尘收敛笑容,变得认真起来。
    郭怀一赶忙把半个屁股重新悬空,用一种极正式的坐态,恭声说道:“是这样,荷兰人在上次被我们打跑后,老实了很久,听说他们不敢再折返巴达维亚,担心被当地的土著驱赶,一直在果阿附近和葡萄牙人较劲,一直到最近占了大便宜,把葡萄牙人打得妈都不认识了,才敢躲躲闪闪的重新回来。”
    “他们回来是意料中事,毕竟那么大的利润。”聂尘点点头。
    “可是他们暗中去和当地的土著国王联系,要重新建立起香料收购脉络,跟我们争地盘。”郭怀一道。
    “土著人不会理睬他们的。”聂尘轻松的微笑。
    “龙头英明,的确是这样。”郭怀一叹道:“我们收购香料的价格高于荷兰红毛鬼,加上以前红毛鬼压榨土著居民,双方关系并不好,土著们都不愿意把香料卖给荷兰人,于是他们就用老办法,采用武力抢夺。”
    “红毛鬼都喜欢来硬的。”聂尘评价,紧跟着问:“杨天生怎么处理的?”
    “杨总督按照龙头的意思,没有大张旗鼓的开战,毕竟马尼拉百废待兴,很多地方都需要精力,开战对我们不利。”郭怀一答道:“他派出了大批使者,去到各处土著邦国,合纵连横,讲明道理,那些土邦国贪图我们的价格,都愿意和我们合作,一起与荷兰红毛鬼抗争。”
    “结果呢?”聂尘其实知道结果,但还是问了一句。
    “我们派了十条船,联合各地土邦国,还有恨荷兰人入骨的葡萄牙战船,组成了一只超过两百条船的庞大舰队,在巴达维亚外海跟荷兰红毛鬼干了一次,击毁了他们派来的八条船,一战将他们的海上力量打回了姥姥家。”
    “荷兰鬼就是不吸取教训,上次还没吃够亏啊。”聂尘嗤了一声:“不过不奇怪,西方人都是这般百折不挠的,不把他们的屎打出来,他们不知道痛。”
    “龙头说得对!”郭怀一也不是什么斯文人,对这种粗鄙的字眼不能的觉得兴奋:“指挥海战的,依旧是杨总督,他采用了龙头擅长的火船战术,那八条荷兰船,大部分都是被火船烧毁的。”
    “看看,西方红毛鬼不但不知道痛,还特别健忘。”聂尘哈哈大笑:“不过没关系,想必吃了两次亏,他们的记性会好一点。”
    “确实如此,正如龙头所言,荷兰鬼这次真的被打焉了,头都抬不起来,如果不是我们宽宏大量,他们会饿死在海上,那些土邦主不会卖一粒粮食给他们。”
    “荷兰人可以打,但不能真的与他们断绝联系,贩卖香料去欧洲,我们最后是离不开他们的。因为葡萄牙人在印度洋上争不过他们,若是关系断了,荷兰人在果阿以北截断贸易航线,我们也没法把货物送到欧洲去盈利,所以最好的结局,是我们控制原产地的香料、瓷器和丝绸价格,他们控制这些东西在欧洲的售卖价格,相互不矛盾,大家一齐发财。”
    “杨总督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龙头用高价收购香料的原产地供应,长久下去的话,我们划不来啊。”
    面对郭怀一担忧的眼神,聂尘哈哈一笑:“用高价收购,是为了垄断,让那些土邦主形成对我们的依赖,今后除了我们,再也没有其他买家去收购他们的香料,到了那时,价格就由我们说了算。现在的高价,将来我们会连本带利一起拿回来,不过是暂时放到那些见钱眼开的土邦主手里罢了,无须担心。”
    “这样也行?”郭怀一眨着眼睛,有些懵逼。
    “当然可以,我让杨天生在马尼拉和棉农老岛划出基本农田区域,在这些区域内严禁种植香料,只能种粮,他落实得怎样?”聂尘催问道。
    “杨总督不折不扣的落实了,为此动用了军队。”郭怀一道:“当地人都不理解,认为粮食价格没有香料价格高,为什么不准他们种香料赚钱?还有人趁机作乱,杨总督杀了几百人才镇压下去。”
    “要镇压,杀多少人都无所谓。”聂尘加重语气:“你转告杨天生,马尼拉岛和棉农老岛只能种粮食,不能种一株香料,这是我们亲自掌握的地盘,谁敢不服,坚决镇压,绝不容情!”
    “是!”聂尘眼里的坚定决绝令郭怀一打了个冷战:“我一定转告。”
    “你可能也想不明白吧?”聂尘笑着盯着郭怀一:“明明香料要赚钱得多,我还逼着杨天生种粮食。”
    “这……呵呵。”郭怀一难堪的挠头。
    “其实原因很简单,土地都去种香料了,粮食从何而来?”聂尘问道。
    “那……为什么龙头任由那些土邦主随意种香料呢?”郭怀一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他们可以随便种,种的越多越好,最好把他们所有的土地都种满了香料。”聂尘奸笑道:“这样我们就可以拿捏他们的粮食供应了。”
    “粮食供应……”郭怀一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击掌惊叫道:“原来如此!龙头深谋远虑啊,这是要捏着那些土邦主的脖子!”
    “我们种粮食,供应那些专门种植香料的土邦主,我们卖给他们粮食,再去收购他们的香料,分工合作,很和谐。”聂尘摊摊手:“今后若是有哪个土邦主看穿了,我们还得用点手段,把他弄下去,就是这么回事,郭怀一,这就是政治,国际政治,你学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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