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聂尘站在船厂空地边上,一片树荫里恰好罩在他的头顶,海风习习,非常舒服。
    他从箱笼里拿出几挂甲胄扔到地上,手里还提着一挂:“所以我们要搞事情,就得先有好的装备,这里有些铠甲,你们选一选,哪种合用,我就去买哪种。”
    施大喧、郑芝龙两人就坐在旁边树底下,正大口的喝着水,看到聂尘拿出甲胄来,都是眼前一亮。
    “这是倭人的铠甲,怎么可能拿得到?”施大喧一把将水葫芦甩到一边,扑过去抓起一领甲胄,看了又看,震惊的喊道:“倭人一向把甲胄看得比命还重要,民间私藏甲胄就是死罪,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
    “不错,我听别人说,以前有明国人过海而来,就因为带了甲胄被倭人拿了,死在牢里。倭人又有刀狩令,连普通大名保有甲胄都有数量限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衣甲在你这里?”郑芝龙也摸着一副甲胄上坚固的铁叶不住的惊叹。
    然后两人一起抬头,看向聂尘:“聂老大,你哪里来的这些?”
    “这只是样品,看中了哪一种,我就去买哪一种。”聂尘并不怎么觉得惊奇,很平淡的答道:“至于来源,自然是从平户藩的武库里选的。”
    “倭人的武库?”两个惊讶的人惊讶程度立刻乘二:“倭人会开武库让你去选?”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聂尘答道,像在商场里选衣服一样把一副胸甲在身前试来试去:“我觉得这个不错,你们觉得呢?”
    施大喧吞了一口口水:“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全都要!”
    他热情洋溢的把一个铁头盔戴在头上,头盔像个铁锅,两边宽中间矮,晃来晃去很滑稽,施大喧不以为意,反而喜滋滋的道:“甲胄可以防身,比刀剑还贵重,若是人手一副,聂老大,莫说打陈瞎子,打大明水师我都敢!”
    “大明水师我们不用去惹。”聂尘摆摆头:“全都要不可能,倭人虽然给我面子,却也不是拿我当主子,松浦诚之助只答应给我两百挂,多了就不行,所以我才要你们选。”
    “两百挂啊。”施大喧有些失落,不过立马又恢复了激动:“两百挂也行,我们一共三百多兄弟,两百挂能武装一大半人。”
    “别那么贪心,两百挂甲胄基本上要把平户藩武库搬空一半,松浦诚之助对聂大哥够意思。”郑芝龙在箱笼里挑挑拣拣:“不过倭人的甲胄大多数都是皮甲、竹甲,哦,看这个,居然还有木头片子甲!”
    “倭人缺铁,铁甲自然就少,不要那么挑剔,能有就不错了。”施大喧眼光很毒,其实早就瞧中了一副,他提溜起一副甲胄来,甲叶哗啦啦的响成一片:“这里头其实最好的,就是这一种了。”
    聂尘和郑芝龙都看过去,只听施大喧解释道:“这种甲叫腹卷,有些类似大明的胸甲,没有护肩和护裆,前后用皮带连接,胸腹和后背都有皮绳串起的铁叶护体,甲叶密实,可以抵御近距离射来的轻箭,距离够远的话,重箭也伤不了人,虽然没了护肩护臂,但减轻重量便于活动,穿戴也很方便,不是很魁梧的人穿起来也能跑跳。”
    他说得很透了,聂尘听着也觉得不错,但郑芝龙却拿起另一幅铠甲道:“这个也不错啊。”
    这副铠甲与施大喧手里的比起来就要沉重许多,连力大无穷的郑芝龙都必须用两只手全力用劲才堪堪提起来。
    甲是全身甲,除了腹卷的胸腹甲之外,护颈护裆护臂、前后裙甲外加手甲兜钵,一样不落,而那顶夸张到极致像一只牛脑袋的红色头盔,更是无比拉风。
    “这叫大铠,是倭人当中的高级武士才有资格穿的,全是铁家伙,很厚实也很贵。”施大喧摇摇头:“这玩意一副就有六七十斤重,防御力是很好,可惜太过笨重,普通人根本没必要穿这个,倭人武库里可能也只有这么几挂而已,想要多的都没有。”
    “哦,原来如此。”郑芝龙有些舍不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嘴里念念有词:“要是穿着这个出去打仗,刀砍枪刺都不用怕了,拿刀乱砍就是,可真是好东西啊。”
    他的手在甲胄上摸来摸去,爱不释手,聂尘看在眼里,拍了拍他的肩:“你若是喜欢,我就给你买一副。”
    “真的?!”郑芝龙大喜:“可这个很贵。”
    “贵又怎样,它能护着我兄弟的命。”聂尘慷慨解囊:“记下来,买两挂,郑芝龙一挂我一挂。”
    身后的洪升答应着,在纸上记下了大铠数量。
    施大喧不以为意,翻了翻其他的甲胄,抬头道:“聂老大,我看就要腹卷得了,这种甲有防护,重量又轻,最适合步卒作战。其他的皮甲、竹甲跟它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只是价格要贵一些。”
    聂尘拍板:“那就选它了,洪升,记下来两百挂,等会把账单送到李老爷府上去,让他去付账。”
    洪升点点头,仔细的写下来,施大喧和郑芝龙得了甲胄,都是满心欢喜,寻常跑船海上斗殴从来都是刀枪到肉,没有听说过有海商海匪拥有甲胄护体的,这回居然能有了好东西,两人都是满心高兴。
    “聂老大,我俩去换李德下来,让他也来听听好消息。”施大喧屁颠屁颠的说着,高高兴兴的去到空地上,把正舞着鞭子训练麾下水手的李德换了下来。
    空地上,两百多水手分成数队,一排排的用长绳串了,在练习横队前进,这些一辈子都在船上厮混的大老粗头一回被操练,在太阳底下累得浑身是汗,训练了好几天,依然不能保持共进共退,聂尘没奈何,想出了这个笨办法,把大家捆在一起,闻鼓而进闻金而退,天天练,虽然初初开始时众人南辕北辙,鼓响朝后退锣鸣朝前冲,你前冲我后跑,最后摔倒在地吃一嘴的土,连最基本的队列常识都没有,但几天下来,总算有些一点样子了。
    李德和施大喧这一刻才明白手底下这些家伙有多笨,吃肉喝酒操舟火并靠的都是一时血性,真要认真打一仗和经过训练的队伍绝不是一个级别,两人扬起鞭子认真训练,恨不得一夕间就把他们练成懂得军旅常识的汉子。
    空地的另一边角落里,一队鸟铳手由聂尘亲自训练,这些人都是从水手里挑出来的,眼明手快,性子稳脚下沉,专练鸟铳。
    鸟铳的来源不是来自倭人武库,而是从葡萄牙人手里来的,聂尘几乎掏空了平户葡萄牙商馆的库存,一共二十来只鸟铳全拿走了,顺带的,还有几十斤火药。
    火绳枪射击靠的就是一个熟练度,越熟练的铳手开枪的速度就越快,一套完整的流程下来熟练的铳手可以比生疏的铳手快出一倍以上,至于射击的精准度,那就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才能靠谱,聂尘暂时没有考虑,只是先训练铳手能沉稳的站住了,把铅弹在可控的距离上射出去。
    训练的方法也很让施大喧等人开了眼界,他让鸟铳手站成松散的两排,静止不动,左右间隔可容两马并驰,然后令另外的人骑马从远处奔驰而来,从两人之间穿过去,过去时马不停人不动,只要铳手有人畏惧逃走或是站立不稳就要受到惩罚。
    说白了就是练胆子。
    “鸟铳贵在射击距离,距离远了打出去没用,必须把对方放近了打,只要没死,就要站住了一枪枪的放,死掉了也要拉一个垫背,这就是鸟铳手的命!”
    聂尘总是这样教育铳手们,语气严厉得没有一丝感情,并首先展示了一场表演。
    他手持短铳,一手一只,独自站在空地中间,对面两马并行,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持有两面木牌,大若门扇,横在马侧,相向而举,像两扇门扉一样对着聂尘横扫而来。
    马奔如飞,快速的逼近站在中间的聂尘,虽然只有两匹马但由于木牌横空,同样很有气势,如果被木牌扫中,一定会被当场扇飞。
    只见聂尘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等到马儿逼近到三十步的距离时,才举枪瞄准,轰然发了两枪,枪响马过,两块木牌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扇起的风几乎把人都吹走。
    但他依然没动,虽然浑身的衣服在那一刻猎猎作响,脚底下地面颤动,聂尘还是稳稳的端枪打出了铅弹。
    等马转回来,那两块木牌上,两个弹孔赫然在目,一颗击中了中间靠下,一颗击中了边缘,差一点打中了骑手。
    对滑膛枪来说,这算是不错的射击成绩了,这一场令铳手们暗暗咂舌,都说这个书生样的老大着实是个人物。
    这样的训练持续了近十天,一直到了三艘船的改装全部完毕,方才结束。
    改装后的船与之前比起来,不同之处在于船身的加固,几根粗大的建木将龙骨和肋骨加强了不少,足以应对深海浪涛,也可以承受火炮射击后坐力的力量;船身侧面的炮位都装设完毕,福船每侧五门臼炮,鸟船每侧三门,一共十六门炮,花出去的银子令聂尘心痛不已,几乎破产;鸟船第二层甲板两边增加了十来支长桨,供短距离手摇爆出速度,船尾加了一根橹,使船更加灵活。
    松浦诚之助卖出的铁甲也送来了,半夜送来的,唯恐被人瞧见。
    有刀有枪,有船有甲,诸事齐备,只欠西风。
    又等了两天,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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