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记得卢忠。
    更明白当皇太子把前任指挥使摆出来的时候,意味着什么东西。
    因为他就那么一次喝醉酒漏了口风,而这么私密的对话,八成也是卢忠自己告诉太子的。
    那自己之前编造的一切话语,都只是在给朱见济说单口相声。
    “算了,不跟你浪费时间了。”
    朱见济笑完,跳下凳子绕着卢忠走了两圈,然后才对他说道,“孤今天来找你,也是听说了你看相的本事,特意来实验实验的。”
    “仝寅,你要是能说准孤的事,那孤就给你法外开恩,放你一条生路。”
    真材实料的算命大师也是珍惜保护动物,朱见济并不想破坏生物的多样性。
    而且他也没说仝寅的下半辈子是怎样的安排。
    仝寅激动的嘴皮子抖动。
    “可,可是……罪人看相都是要摸脸判断的。”
    “太子殿下一定要保重龙体,要是出了点差子,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啊!”
    阮伯山也迅速跪下来,求他的小主人别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如果仝寅真的摸上了皇太子的小胖脸,那不仅仅是触碰到了皇家龙体,还很有可能抓着小太子当人质的!
    “无妨,让人拿火铳指着他的脑袋,孤不怕被溅上脑浆子。”朱见济无所谓的摆手说道。
    东厂的宦官们手里也是有火器的,毕竟在宫中十二府里还有个兵杖局,负责的就是宫廷铁器和火药制造,只是比不上工部的军器局而言。
    阮伯山说服不了太子,只能好泪命令旁边的宦官一人举着把火铳对准了仝寅的左右太阳穴,自己更是站在仝寅身后,只要他一有过分动作就立刻饿虎扑食。
    对此,
    仝寅只想哭泣。
    但是脑袋左右各有根火铳,让仝寅根本没有力气去哭,只是在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用东厂珍贵罕见的命根子滴了几滴水出来。
    “来吧!”
    “不让觉得孤是太子就不敢动了?”
    连石亨都敢摸,自己这个可爱的小孩难不成还能比石亨更可怕?
    “再不动,孤就让旁边的人蹦了你!”
    于是仝寅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触碰到了朱见济的脸。
    “如何?”
    朱见济等着他将自己的五官大体顺了一遍,又飘飘然开口。
    “……太子的脸,有些大。”
    仝寅沉默了一下,随后才缓慢的开口。
    朱见济听完就愤怒的含笑不语,“给孤开火吧,嘴巴不会用那就下辈子投胎当苍蝇去!”
    嗡嗡嗡的就是没个人话!
    “此乃罪人肺腑之言!”
    仝寅紧张的大喊大叫。
    这让朱见济根本无法保持冷静,浑身的肉都在颤抖。
    “你脸才大呢!”
    “孤让你说面相,你给孤说这话,简直是在跟孤开玩笑!”
    要不是因为力气太小,朱见济自己就开枪把仝寅爆头了。
    “你是不敢说?还是不会说?”
    “石亨养了你这么多年,总不能总是被你骗着吧?”
    仝寅继续辩解,“罪人是不敢说……”
    “太子殿下的相……明明是早夭之态啊!”
    仝寅学了一辈子相术,还没见过朱见济这样的人。
    小太子的脸是真的大,但五官也有些返祖,跟太祖太宗长的类似,都是英挺明朗的那种。
    仝寅摸上去就觉得手感很好,跟摸猪……不对,是跟摸龙头似的。
    但他的毕生所学却告诉他,自己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太子,长了一副早死的相儿!
    他哪里敢说啊!
    “大胆,你竟然敢诅咒太子!”
    阮伯山愤怒的护主,就要抢过火铳把仝寅一枪崩了。
    但朱见济拦住了他,
    并且让仝寅再给自己摸一遍脸。
    “孤看你是当真看相看疯了,再给你个机会,想好该说些什么!”
    早夭?
    从他在床榻上睁开眼的那一刻,别说“朱见济”早夭了,就连景泰帝和杭皇后等人都不会壮年而卒!
    于是仝寅心惊胆颤的再抚摸了一遍太子的胖脸,丰富的油脂之下,也难掩挺拔俊俏的眉目。
    “变了……变了!”
    仝寅突然再次大叫出声。
    不像先前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发出的恐惧,而是一种世界观崩溃的无力之感。
    “为何会变成了一副真龙天子之相?!”
    仝寅的声音尖锐到类似于宦官的程度,随后就被旁边的东厂督公给打了一巴掌,“莫要发疯!惊扰了太子殿下怎么办?”
    “太子本就是当今储君,皇帝陛下的唯一子嗣,太宗庇佑之子孙,他如何不会是真龙天子?”
    仝寅蜷缩在地上,一身冷汗湿透衣背。
    朱见济忽然笑了。
    “你相术学得再好,也见不得真龙天子样!”
    “当年孔子问礼于老子,也曾感叹过龙有九变,何况于孤?”
    “那太子要如何处置这人?”阮伯山拍着马屁问道。
    “留他一条命吧,能把达官贵人忽悠的团团转,奉为上宾大师,这人的嘴皮子想来很厉害……会说话的,也算是种人才。”
    趴在地上,听到这句话的仝寅微微松了口气。
    他确实没有见过同一副相貌,命格却南辕北辙的情况。
    想来的确是小太子说得对,“真龙”不是他一个学了点相术的天瞎可以窥探的。
    “仝寅,孤给你一个任务,只要做得好,过完之事孤既往不咎,刚刚那些足够治你死罪的话,孤也当做没听过,如何?”
    “请太子吩咐!”
    仝寅手忙脚乱的爬过来,对着朱见济叩首。
    “你替孤传出去个消息,就说太上皇——并非孙太后亲生之子!”
    大家都爱朱祁镇,
    不就是因为他是“嫡长子”吗?
    可如果这人作为皇家血脉的身份存疑了呢?
    那景泰帝不就成了宣德皇帝“唯一”的儿子?
    那他们这一脉不就成了所谓的正统?
    朱见济蹲下去,挤出浑身的肉,笑得跟个福娃似的,问发愣的仝寅,“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吗?”
    “这种故事该怎么编,想来不需要孤告诉你。”
    仝寅碰碰的磕头,为了自己的小命,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太上皇,“遵命!遵命!”
    阮伯山凑上来大胆发问,“可是因为近来从会昌伯家中传出来的那些风言风语?”
    就在朱见济弄了个整风运动之后,孙家那些做恶的家奴就受到了皇太子的重点照顾,受到了锦衣卫和以徐永宁为首的勋贵拽少的围攻。
    前者不说,
    后者作为天然的上流社会贵公子,耍横怎么可能比不上一群家奴?
    特别是在徐永宁的暗示下,他们知道自己这是在“合法”的耍横,更加针对起了孙家人。
    于是不止习惯于狗仗人势的家奴,就连孙继宗的孙子孙铭都被徐永宁亲自上手揍了一顿。
    据说孙铭被摁在地上摩擦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叫嚣,“我姑奶奶是太后,我舅舅是太上皇,我是皇亲国戚,你怎么敢打我?!”
    结果徐永宁一抬脚踩他脸上,一点都不带怕的同样叙述起自己家的故事。
    徐达这位老祖宗就不用多费口舌了,至今都有不少人在传颂他的事迹。
    既然孙铭这么喜欢炫耀他们家靠个女人光耀门楣的事,那徐永宁就要在这个方面碾压他。
    “我太姑奶奶是太宗皇帝的皇后,是你那位姑奶奶的奶奶了!”
    “我都没有到处嚷嚷,你竟然有脸跟我炫耀?!”
    于是徐永宁更加不留情面的带着人把孙铭揍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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