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章说道:“若说步军无法战胜骑军,那倒也未必!”
    “步军还能战胜骑军?”嘉佑帝道:“若是在南方不利于骑军纵横冲锋的山川地带,或许还有可能,可在北境······”
    嘉佑帝苦笑着摇头。
    徐章却道:“世事无绝对,陛下且听微臣慢慢道来!”
    步兵真的没法战胜骑兵吗?
    其实不然。
    光是宋朝,就有过无数起步军战胜骑兵的例子,不过每一次分明在开始交锋的时候,占据优势的是大宋的军队,可每次战役打到最后,败的往往也都是宋军。
    一方面和宋军的统帅指挥有关,另一方面,也和宋军的素质和纪律薄弱有关。
    不说别的,就说鼎鼎有名的岳家军,面对的可是驰骋北方,横扫天下,从未遇到过敌手的金国铁浮屠,骑兵之中的重甲铁骑,那可是冲锋起来真正堪比钢铁洪流的大杀器。
    绕是如此悍勇无敌,堪称恐怖的金国铁浮屠,遇上以背嵬为号的岳家军之后,却也是连战连败,只能饮恨。
    徐章给嘉佑帝分析了整整一个时辰,从步骑两军的优劣逐步讲解,层层剖析,
    说的是口干舌燥,直把随侍在侧的荣妃都说的心烦了,徐章才堪堪作罢。
    嘉佑帝却并没有立马给出答复,而是说要考虑一二,嘉佑帝素来谨慎,徐章也没有想他立马就答应。
    而且编练新军不同于以前的小打小闹,若是当真想要收复失地的话,势必要练出一支真正的强军。
    可想要练出一支真正的强军,至少也要三年的时间,而且练兵所耗,是寻常禁军的数倍。
    嘉佑帝若是当真想要重练新军的话,非得狠狠痛下一番决心不可。
    若是时间再往前倒推十年,说不定嘉佑帝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直接就拍板决定了。
    可现在。
    英雄迟暮,王者老矣。
    嘉佑帝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距离花甲也不远了。
    自古帝王,能够长寿的本就凤毛麟角。
    而且现在储位空悬,朝中人心浮动,满朝文武心思不定。
    若是值此之际忽然宣布要重练新军,筹措北伐。
    只怕最先反对的,就是现如今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
    有句俗话说得好,攘外必先安内。
    这话在外族入侵之时并不适用,可在当下这个目前区域安稳和平的老旧封建社会当中,还是颇为适用的。
    如今北方的契丹,西北的膝下,西面的吐蕃,西南的大理,皆和大宋交好,边境之上虽然偶有摩擦,但那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诸国之间大体还是没什么大动向的。
    各处边境已经承平了十数年之久,十数年未起战端,诸国之间和平发展,若是有哪一方贸然挑起站端的话,立即就会打破现如今诸国相安无事,和谐共处的平稳局面。
    说不定到时候挑事者便会被周边诸国群起而攻之。
    嘉佑帝的考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且北伐收复燕云失地这等军国大事,自然要和朝中文武大臣们商量过之后,才能做出决定。
    不过重练新军之事,嘉佑帝倒是颇为意动。
    自从太祖皇帝之后,军中冗沉之风越演越烈,禁军的战力也是每况愈下,太祖时期横扫天下的强横禁军早已成为过往。
    嘉佑帝是个有想法的皇帝,只怕心中老早就有过打算了。
    否则的话,庆历年间,又如何会全力支持范文正公推行新政,力行改革。
    出了皇宫,徐章没有回家,先是打发王破敌去打探顾二的性子,找到之后,立马请顾二去家里等着,有要事相商,至于徐章自己则立马去了殿前司。
    顾二的事情绝非偶然,殿前司负责皇宫的戍卫工作,王破敌的分量不够,徐章必须得亲自去殿前司,才能打探出蛛丝马迹来。
    徐章也懒得自己一个个去问,直接就去找了荣喜,拉着他去了樊楼,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酒菜,先是寒暄了半晌。
    又说今日在御前,多亏了荣妃仗义执言,在官家面前替自己说话,连连给荣喜敬酒。
    直到两人都喝的有的晕乎乎的了,徐章先是抱怨自己很是惶恐,老是被官家召入宫中,怕惹人眼红。
    然后才东绕西绕兜了一大圈子,绕到了他们这些勋爵人家每年如今进宫觐见陛下之事。
    又扯到了自己的出身,把自家和勇毅侯府那桩子陈年往事儿和荣喜兜了底,然后才和荣喜打听起新年时那些勋爵之家入宫朝见官家的事情。
    果不其然,徐章问到了一件颇有些奇怪的事情。
    寻常武勋人家,每年都只是在宫里赏下节礼的时候入宫叩谢官家和皇后的圣恩。
    可今年宁远侯府那个病秧子大公子,就在半月之前,竟一反常态,递了帖子进宫,想要求见官家。
    宁远侯府世代武勋,功勋卓著,宁远侯府大公子,便是日后的宁远侯,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官家自然不会避而不见。
    荣喜悄悄的告诉俆章,官家在召见了宁远侯府的那个病秧子之后,也不知那个病秧子对嘉佑帝说了些什么东西,嘉佑帝当时就发了一通好大的火气。
    听说当时在殿外伺候的内官宫女们,也都被官家的忽然发怒给吓到了。
    官家是什么脾气?
    以仁善著称,昔日蔡大相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早朝之上,生拉硬拽抓着官家的龙袍,就是不肯放手,非逼着官家早立储君。
    这样官家都没有生气,而是绘声绘色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和蔡大相公诉起了苦,说起了自己的委屈。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官家逆鳞并不多,杨无端之事却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这事当时可是惊动了不少人,最后还是皇后出面,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这才没有传出宫去。
    否则的话,只怕整个东京城早就风言风语了。
    宁远侯府那个病秧子大公子,顾二的大哥顾廷煜,未来的宁远侯。
    整日就是呆在宁远侯府里头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能有什么事情,要亲自入宫求见官家?
    总不会是叫官家替他看病吧!
    徐章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如既往的和荣喜喝酒聊天,说着天南地北的事情。
    还把今日在御花园里头,官家召见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了荣喜。
    毕竟当时荣妃也在现场,荣喜是荣妃的大哥,时常入宫看望荣妃的,这事儿想要瞒他是绝对没有可能的,索性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的打听。
    对于自己和顾二的关系,徐章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荣喜。
    荣喜知道之后只大笑了几声,抬手拍了拍徐章的肩膀,拉着徐章狠狠又灌了几杯。
    荣喜这人虽然出身不高,可性子却也不似那些累世官宦的王公贵族,心比天高,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相反,荣喜这个市井之徒出身的‘暴发户’身上倒是有几分洒脱大气,性子颇有些类似于书上所说的慷慨豪迈的燕赵之士。
    不说别的,就说殿前司里头的一干兄弟,对荣喜这个指挥使可是打心底里头佩服的。
    荣喜叫他们往东,他们就绝对不会往西,让他们撵狗,他们就绝不会去抓鸡。
    可就是这么一个颇具人格魅力的汉子,却在一众皇亲贵族之中不怎么受待见,那些个生来高贵的勋贵子弟,都不怎么看得起荣喜这个出身市井的富昌侯。
    都认为荣家不过是个‘暴发户’,是凭借着荣妃受到官家的恩宠,这才被封了侯,被官家委以重任,执掌了殿前司。
    殊不知,若是荣喜自身没有本事的话,官家便是把他提拔到殿前司都指挥使的位置,他也会被手底下的人架空,成为一个光杆司令。
    只看现在荣喜把殿前司经营的有声有色,叫殿前司里头从上到下,那么多的兄弟信服,足见其能力。
    酒过三巡,两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出了樊楼,走到大街之上。
    荣喜见王破敌不在,徐章身边只带了个孙平寇,便非要把徐章送到家去,两人喝的醉醺醺的,自然骑不了马。
    便只能搀扶着走在大街上,朝着梨园而去。
    荣喜一直把徐章送到了梨园大门外,拒绝了徐章邀他进府小坐喝茶的邀请,目送着徐章进了家门,这才领着随从亲卫离开。
    顾二早已在花厅里头等候多时了。
    翠莲赶忙端来一碗早已煮好的醒酒汤,给徐章喝了,翠莲则端来干净的毛巾和水,简单的替徐章擦洗了一番。
    “酒量不行,叫仲怀见笑了!”徐章拱手说道。
    顾二却看着徐章,开门见山的说:“辛苦谨言了,为了我的事情,还喝了这么多酒!”
    徐章拉着荣喜去喝酒,究竟是为了省,顾二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看到现在徐章醉醺醺的模样,顾二有些不好意思。
    徐章却笑着道:“你我兄弟,何须说这些!”
    顾二看着徐章,郑重的点下了头。
    徐章脸上神情忽然一变,变得无比郑重,看着顾二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今日官家召我入宫,先是问我是不是与你相熟,然后又问平日有没有听你提起过杨无端,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出了宫便连去寻了荣指使,果不其然,就在半个月前,你那个病秧子大哥递了帖子进宫,官家在御书房召见了他,也不知他和官家说了些什么,当时官家就发了一通好大的火,连镇纸都摔了好几个!”
    “我大哥?”顾二一脸诧异。
    可顾二是何等的聪明,徐章话说的虽然东一句西一句的,可意思他却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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