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听安哲这话,乔梁脑袋嗡地一下,身体不由晃了一下,嘴巴半张,吃惊地看着安哲。
    安哲突然做出的这决定,让乔梁太意外了。
    看乔梁一副懵逼的样子,安哲继续道:“离开我离开委办,但你不能留在市直单位,也不能留在三区,我打算让你去县里,平级下去……”
    乔梁目瞪口呆看着安哲,结结巴巴道:“老……老大……这……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树挪死,人挪活,你需要下去锻炼一下。”安哲干脆道。
    “可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让我下去锻炼?”乔梁怔怔道。
    “这个时候怎么了?”安哲反问乔梁。
    “这个时候……”乔梁此时有些冷静下来,直直看着安哲,“老大,我认为,这个时候是非常时期,你现在把我放下去,让我接受锻炼只是一个借口,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梁子,你想多了。”安哲道。
    “不不,我没有想多。”乔梁摇摇头,“这段时间,自从廖书.记突然离开江东,自从黄原高层人事巨变,我就隐隐约约感到了某些东西,这东西不仅只在黄原,而且也会波及到下面,波及到江州,特别是此次关领导来江州视察期间和他走后的某些异常迹象……”
    安哲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一时不语,乔梁这小子确实聪明,虽然他级别不高阅历不深,但他却在最近由上而下的某些迹象中感知判断出了什么,这说明他很注意观察细节,悟性很强。
    不错,安哲之所以在此时突然要把乔梁放下去,是出于对近期某些迹象的综合判断,和对自己仕途命运的强烈预感,结合最近发生的某些事情,凭着他多年在官场摸爬滚打的经验和跌宕起伏经历,他此时已经预感到,在关新民结束对江州的视察后,很可能会有一场巨变在江州发生,而这巨变,极大可能会和他密切相关,而这相关,不出意外,应该不会是好兆头。
    出于这种考虑,安哲决定未雨绸缪做一些事情,包括抓紧处理手头需要批阅的事项,让乔梁转告叶心仪不要回江州,今天他之所以通知乔梁把他放下去,锻炼确实是个借口,主要还是出于保护乔梁的考虑,让他远离江州高层中心,尽量避开下一步可能发生的巨变,尽量避免让他因为自己受到更大的牵连。
    看安哲沉默不语,乔梁寻思片刻:“老大,您突然做出这决定,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是不是为了保护我?”
    安哲抬头看着乔梁,表情一时很复杂。
    从安哲这表情里,凭着自己对安哲的了解,乔梁验证了自己的判断,心猛地一沉,如果安哲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么做,那么,他一定是预感到了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巨大危机,这危机极有可能和黄原高层的变动以及关新民来江州视察有关,这危机极有可能意味着江州要发生一次巨变,这巨变极有可能对安哲不利。
    如此,安哲上周五送走关新民后,突然要抓紧处理手头的文件,和让自己转告叶心仪的话,也应该和这有关。
    在这样的时候,安哲在自己仕途命运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却还能想着工作,想着别人,这是怎样一种强烈的责任和敬业?特别他想着保护自己,让自己远离斗争的旋涡,这又是怎样的一种爱护和呵护?又是怎样一种真挚的情感和情怀?
    如此想着,乔梁顿时感动,眼睛突然有些发潮。
    但同时,乔梁与生俱来的性格又让他涌出强烈的义气和倔强,安哲是自己在仕途内追随的老大,自己是安哲最贴心的身边人,在他遇到危机的时候,自己怎么能离开他?怎么能当逃兵呢?这太有违自己做人的准则和底线了,太对不住自己的良心了!
    作为下属,作为对上司忠心耿耿的下属,作为上司特别赏识、关心和爱护的下属,在上司遇到危机的时候,理应和上司一起同风雨共患难,临阵脱逃是可耻的,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是一种背叛,是一种令世人唾弃的卑鄙行为,不但世人鄙视,自己也难以心安。
    想到这里,乔梁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看着安哲,语气坚决道:“老大,您想把我放下去锻炼,我没有意见,但我下去,却不是现在,等过了这一阵子,您把我放到哪里都可以。
    但现在,我哪里都不去,我必须要呆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惊涛骇浪和天崩地裂,我都必须跟着你。所以,我强烈请求您收回这决定,如果您不收回,执意要这么做,那我坚决抗命,即使给我再严厉的处分,我也要抗命!”
    安哲默默看着乔梁,眼里闪过感动,心潮起伏,这小子太讲义气了,跟着李有为就是如此,宁可错失副处面试也不配合调查,现在自己遇到了危机,他又表现出了这种倔强和硬骨头。乔梁的这种性格,在体制内是一把双刃剑,遇到伯乐会平步青云,反之,则会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作为自己,安哲本以为是可以做乔梁的伯乐的,但在目前的态势下,他似乎很难有进一步的作为,所以首先想到的是保护好乔梁,让他尽量避开可能会到来的风暴,尽量减少因为自己受到牵连的可能。
    但乔梁此刻的话,显然表明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用意,意识到自己即将要面临巨大的危机,他的表态如此坚决,看来是很难改变的了,如果自己采取措施硬压把他放下去,以自己对他性格的了解,说不定这小子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一旦如此,后果会更加难以收拾。
    想到这里,安哲重重呼了口气:“梁子,做出这决定,你不后悔?”
    “不后悔,一辈子都不会后悔!”乔梁毫不犹豫道,“老大,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刀山火海,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会为自己的决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后悔,人生无悔,仕途无悔!”
    乔梁这话让安哲再次感动,又发自内心对乔梁充满赏识,这是一块好料,如果加以捶打磨练,今后定当大有一番作为。此次既然他决意要留下和自己在一起,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对他的一次严峻考验和摔打,虽然可能要面临着巨大的风险,但对他的成长,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想到这里,安哲点点头:“好,梁子,我答应你,你不用下去了,继续呆在我身边。”
    乔梁松了口气,心里涌出一股悲壮,同时又感到紧张。
    从安哲今天的举动里,乔梁分明感到了山雨欲来的迹象,他现在无法判断下一步将要迎来什么样的风暴和巨变。
    安哲看出了乔梁的悲壮和紧张,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递给他一支烟,乔梁接过来点着,深深吸了两口,心情略微有些放松。
    安哲此时想,既然自己已经和乔梁说了这么多,既然乔梁已经预感到了什么,那不妨和他流露某些东西,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于是安哲道:“梁子,其实自从廖书.记离开江东,我心里就有了某种预感,随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随着关书.记结束对江州的视察,我的这种预感愈发强烈和明确,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奇我的这种预感到底是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乔梁紧紧盯住安哲。
    安哲缓缓道:“这预感就是,江州极有可能很快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变,这巨变在江州高层,这巨变和我息息相关……”
    乔梁的心不由颤动:“老大,既然你已经有了这预感,难道你就没有想到采取某些措施去改变?”
    安哲抽了一口烟,沉默片刻道:“其实改变的机会是有的,而且不止一次,但我主动放弃了,不想也不愿去做。”
    “为什么?”乔梁道。
    安哲道:“因为我明清知道,有些东西,改变一时,改变不了永远,暂时的改变,并不会彻底改变最终结果,而且,一旦改变,会违背自己多年内心里一直根深蒂固坚持的东西,一旦这根深蒂固的东西没有了,那奋斗还有什么意义?存在还有什么价值?岂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在某些时候某些事情上,人是可以妥协的,但这妥协任何时候都不能背离了自己的初心和信仰,一个人在体制内做人做事,必须要坚持自己应该坚持的东西,即使这坚持意味着失去,也决不能轻易折腰,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有种气有骨气,一旦违心折腰,就意味着丧失了底线,逾越了红线……”
    乔梁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安哲,心里暗道,这样的领导值得自己付出一切追随,值得自己在今后的漫漫征途中效仿。
    安哲接着郑重道:“梁子,在目前的态势下,既然你决意不肯离开我,那你就要有迎接前所未有变局的足够心理准备,我有,你同样也要有。”
    乔梁不由点点头,似乎安哲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坏打算的准备。
    这让乔梁感到了空前紧张的气氛,这气氛让人窒息,又让人不安。
    在这窒息和不安下,乔梁又感到了空前的严峻。
    这严峻让他再次紧张。
    似乎,在目前的态势下,一切都只能在被动中等待。
    这等待显得无力而又无奈,似乎,这就是小人物,或者虽然是相对的大人物,但在更牛的大人物面前做下属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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