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笃定荣华一定会接住她。
    然而,此刻,这个曾经一次次将她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男人却在带着她奔赴死亡。大概曾被他救了太多次,本就欠了他无数条命,哪怕她此刻并不想死,却并不觉得生气,只是有些小小的无奈。
    脑海中想着些有的没的,漫长的坠落终于到达的尽头,崖底的景象急速放大,渐渐开始清晰可辨。
    在冲击来临前的一刹那,赵姒闭上眼睛,使出浑身力气调整姿势一个翻身让自己处于了坠落的正下方。
    混沌崖实在太高了,还是绝灵禁地,跳下来的一刹那,她就感觉周身的灵气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了。以容华的修为,他或许能比她好一些,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不然,他想死也不会选择跳混沌崖。
    虽然明知生还的概率渺茫,她还是决定勉力一试。
    她的动作太快,时机掐得太准,根本没给容华反应的时间,就在她翻身的下一秒,后背已经重重撞在了崖底坚硬的碎石上。
    “噗——”一口鲜血霎时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吐血的却不是她,而是容华。
    赵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才发现除了刚刚撞击时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之外,她竟然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动了动手,双手完好,动了动脚,双脚也完好。
    当容华捂着胸口从她身上爬下来后,她甚至能够轻松地站立起来。看着状态竟然比正痛苦地捂着胸口吐血的容华还好上几分。
    “为什么明明是我给你当了肉垫,受伤更重的人却反而是你?”赵姒说完,又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别说受伤了,她身上甚至连点皮都没擦破。
    哪怕早知道遇到跳崖这种事情,主角一般都死不了,她依然震惊得无以复加,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逻辑的合理性。
    “我竟然忘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哈哈哈哈……”就在赵姒满腹狐疑之时,她面前的容华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你说我是疯子,那家伙才是真正的疯子。”
    赵姒疑窦更深:“什么意思?”
    “我才不告诉你!”容华朝她挑衅地一笑,而后,又,“噗——”
    吐出了一大口血。
    赵姒慌忙伸手去扶他:“你没事吧?”
    “不过只是摔断了几根骨头而已,小意思。”容华脸上笑容不减,望向赵姒的眼神越发玩味,“无垢道体果然名不虚传,必死的伤害竟然能削弱到这种程度!难怪当初修真界要对魏国群起而攻之,普通修真者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抵达你们出生时的起点。”
    竟然是因为无垢道体吗?
    赵姒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崖顶,只见头顶云雾缭绕,崖壁笔直地穿透云层射向苍穹,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样的高度,如果在原世界的话,她大概已经摔成肉泥了,还是铲都铲不起来的那种。
    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却毫发无损,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名不虚传能够形容的了,这根本就是在逆天啊!
    看到她满脸惊讶,容华低低地笑了起来,那表情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遗憾:“能够从混沌崖上跳下来而不死的,整个修真界大概也就只有我们两人。哪怕只要摔下来的顺序不对,我们之中起码也得死一个。我们两个一心求死,偏偏却都活了下来,我都不知道该说是我们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他说完,又是一口血吐出。
    殷红的验血洒在崖底的乱石之上,红到触目惊心。
    赵姒慌忙打开储物袋开始在里面翻找起疗伤的丹药,哪怕这里是绝灵禁地,丹药未必能发挥出多少效用,她还是想死马当活马医试一下。
    不知道是容华本身□□强大,还是丹药的效力还没来得及散去,吞下赵姒喂下的丹药后,容华的脸色竟然真的好看了几分。
    他靠着崖壁坐着,似笑非笑地望着赵姒:“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个世界,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的死活?他在这个世界的死活跟你有关系吗?”
    赵姒闻言一愣。这本就只是一本书而已,荣华也不过是书中的人物,身为一个来自更高维度世界的穿越者,她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离开后这个世界是否依然会继续运转下去。她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那点坚持竟显得有些可笑。
    然而,容华此刻脸上的表情让她根本没办法认输,她恶狠狠瞪他一眼,冷冷道:“我就是在乎,关你屁事?”
    容华摇了摇头,挑眉笑道:“你又忘了,我就是他啊!”
    赵姒没理他,自顾自环顾了一圈崖底的景象后,幽幽叹了口气:“既然我们两个都没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原本一直笑容满面的容华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显然,此时连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赵姒哭笑不得,暗暗叹了句自作孽不可活,故意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这里是绝灵禁地,你现在就算想飞升都不可能了。做好心理准备,在崖底困一辈子吧!”
    之前关禁闭的时候,赵姒曾亲眼见过荣华不受阻碍地轻松飞入禁闭的石室,也曾羡慕不已。后来去藏书阁一查资料才知道,那仅仅只是因为那是崖顶,算是绝灵禁地的外围,绝灵的效力没那么强大罢了。如今到了崖底,哪怕是以荣华的修为,也只能徒呼奈何。
    大概是不想认输,容华捂嘴轻咳两声,笑道:“就这样,跟你在这里困一辈子也好。干干净净,只有我们两个人。”
    赵姒怒目瞪他:“你真是个疯子!”
    容华依旧嬉皮笑脸:“我是个疯子,你也是个疯子,那我们两个岂不是天生一对?”
    赵姒没兴趣跟他抬杠,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不愧是绝灵禁地,混沌崖崖底寸草不生,别说飞禽走兽了,甚至连蚂蚁蜈蚣都没有一只。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大大小小的碎石块,还有太上谷多年来扔下来的各种杂物。
    其中最多的就是百姓们为太上谷祈福用的天灯。
    她捡起一只已经被烧毁了一半的天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恐怕根本没什么一辈子。这里是绝灵禁地,没有灵力,哪怕以你的修为也需要食物,这里没吃没喝,我们会饿死在这里。”
    提到饿死,她的眉头下意识地一皱,前世今生无数糟糕的记忆纷至沓来:“饿死绝对是我最讨厌的死法。”
    “我也一样!”
    第98章 98再见了   再见了!师尊,你一定要好……
    赵姒叹口气, 打开储物袋开始清点里面的食物。
    她从小被饿怕了,别人的储物袋里装满了灵石法宝,恨不得把整个宝库都揣在自己身上, 好提升自己的战力,她的储物袋里装的最多的却是食物, 各种各样的食物。自从入了太上谷她就像是一只掉入了米缸的老鼠,拼命往储物袋里扒拉各种好吃的。
    之前还因为这个被荣华笑过, 弄到最后,连荣华都被她传染了, 爱上了囤积食物。幸亏这个世界的储物袋储物戒能够隔绝时间空间,可以做到完美保鲜, 不然, 他们师徒二人不知道要浪费掉多少食物。
    想到荣华, 赵姒眼前一亮, 转头望向此刻依然靠着崖壁表情痛苦的容华:“你的储物戒里有什么?”
    容华闻言下意识地往储物戒里看了一眼,顿时一声惊呼:“荣华这家伙是不是有毛病?储物戒里除了最小的角落里堆着太上谷的相关物品, 其他位置全是食物, 大部分还都是些没有丝毫灵气的凡间食物,疯了吧!”
    听到这个回答,赵姒放心地一笑。看来暂时不用担心会被饿死了。
    容华惊呼完毕,忽然回过神来,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歪打正着吗?”
    眼前的确不必再担心会被饿死,但从长远考虑,如果一直找不到上去的办法, 他们两个依然会被饿死在这里。
    赵姒什么死法都可以接受,唯独不愿接受饿死。她皱了皱眉,继续在崖底探索起来。她把探索的重点放在了太上谷丢下来的那堆垃圾上, 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容华看来伤得很重,自从掉下来之后就一直靠着崖壁坐着,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断了几根骨头到底是几根。不过看他的脸色,暂时应该还死不了,赵姒也就没去管他。
    没想到她不理他,他却开始没话找话:“我想死是觉得这个世界太过糟糕,配不上我。你呢?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一心求死?”
    赵姒一边翻检垃圾,一边漫不经心地答:“跟你一样的理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答案其实也没错,她觉得书中世界太过糟糕,所以想回原来的世界。
    没想到听到这话,容华竟开始哈哈大笑:“哈哈,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其实可以考虑一下不死。我很想看看我们两个疯子会生出什么样的小孩。”
    赵姒没理他,继续翻检眼前的垃圾。混沌崖是绝灵禁地,修真者根本下不来,历史上那些无意中下来的基本都成了枯骨。从上面掉下来的垃圾自然不可能有人清理,于是便一层堆一层,厚厚堆积了起来。某些位置,垃圾甚至堆到了有几尺厚。
    光是之前天道谷一役落下来的那些天灯便堆了厚厚一摞。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赵姒一边翻检,一边看天灯上那些还没褪色的字迹。
    ——“少谷主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少谷主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
    赵姒把那盏遇难成祥灯扔回去的时候动作有点大,里面忽然咕噜噜滚出来半截没烧完的蜡烛。看到蜡烛,她顿时眼前一亮。
    遇难成祥,果然是遇难成祥啊!
    看看满地的天灯,再看看手中的半截蜡烛,她的脑中迅速闪过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热气球!她可以做个热气球飞上去!
    绝灵禁地无法使用灵力,但物理法则依旧是有效的。这个想法完全可行。
    想明白这一点后,她立刻开始兴致勃勃地搜寻起了没烧完的蜡烛,没过多久,竟捡了小小一堆。
    看到她像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般兴高采烈地捡着蜡烛,容华哭笑不得:“你在干什么?”
    赵姒抬头望他一眼,满脸雀跃:“我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可惜容华明显不信:“不是说这里是绝灵禁地吗?难道说你不用灵力也能飞?”
    赵姒微微一笑,自信地点了点头:“对啊,我不用灵力也可以飞!既然天灯不用灵力也可以飞,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做个大号的天灯?”
    搜寻了崖底所有的蜡烛,确定燃料应该够用后,赵姒立刻兴致勃勃开始了热气球的制作。之前还在为食物充足而高兴,等到打开储物袋开始寻找制作热气球的材料时,她顿时傻了眼。储物袋里都是食物,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几件。
    一看容华那边,比她好不了多少,两人拿出了所有换洗的衣服,又脱了身上的外套,凑起来的布料才终于勉强能够做一个小气球。好在赵姒有备无患,在储物袋里放了针线包,才不至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之后的几天里,从没拿过针线的赵姒不得不硬着头皮做起了针线活,好在她虽手残,也没手残到偶像剧里能把自己手指扎成筛子的地步,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热气球终于开始一点一点成型了。
    整个过程中,容华一直冷眼旁观,看那表情,明显对此并不乐观。
    赵姒也不理他,依旧自顾自做着自己的动作。
    某天,夜深人静,看着天空中那轮缺了一口的月亮,容华忽然冷不防问他:“我问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可以抱他,却不肯被我抱;你想吻他,却不肯被我亲?”
    他所在的角度此刻刚好被一缕月光照亮,月光下,他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语气却透着说不出的苦涩:“我有他全部的记忆,我也是他啊,为什么,我就不行?”
    赵姒沉默半晌,终于叹息一声,幽幽开了口:“你一定想要一个理由吗?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他永远不会让我受到伤害,他永远不可能带着我从悬崖上跳下来。”
    说到这里,她抬头望了一眼月光下黑黝黝的悬崖峭壁,微微一笑:“你的确是他,但却只是他的懦弱,恐惧,自卑与恶念的集合体罢了。他一直在向前,而你,却永远被困在过去。”
    容华眸光一黯,迅速低下了头去。
    半晌,他的声音才终于再度响起:“既然你一直想死,现在为什么又如此执着地想要上去?”
    “当然是为了荣华啊!”赵姒答得理所当然,“除非亲口听到荣华对我说,他不想活了,不然,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也会努力把他送上去!”
    容华闻言一愣,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望着赵姒月光下光洁如玉的侧脸,久久没有回神。
    热气球已经完工,就差最后的试飞。第二天一早,吃了简单的早饭后,赵姒便兴致勃勃地开始了试飞。
    试飞的结果却令人揪心,热气球太小,只能带得动一个人。
    材料所限,开始做之前,赵姒就已经有了预感,如今预感应验,她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反倒是容华,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紧拧到了一起。
    试飞成功,赵姒狡黠地一笑,迈步走向了容华。
    “疯丫头,你干什么?”
    赵姒三下五除二把人绑到了热气球上。
    绑完人,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真好啊,这里是绝灵禁地,你刚好又伤重,不然我还真制服不了你。”
    “放开我!”意识到她准备做什么,容华一脸的难以置信。
    “再见了!师尊,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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