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依旧似笑非笑,声音也被他拉的又长又慢。
    “若是连你千面鬼手柳眠都掳不来的芳心……那这世上,怕是也没人能入她的眼了。只是……好像我们的柳先生,未用全力呀。”
    柳眠无法承认,却也没有办法否认,只能毫不犹豫的一撩衣裳,背脊挺拔的跪了下去,“请大人责罚。”
    那少年便笑,“柳先生这么着急领罚,怕不是觉着,主动认了错,那惩罚就会轻上一些?”少年踱着步子慢悠悠的走上前来,一根白骨轻轻挑起了柳眠的下巴,笑容更是诡异,“可是,柳先生这张脸,若是毁了,也太可惜了些。”
    跪在那里的人,连拳头都攥的紧紧,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划出一道道血痕,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连那双最为精致的蓝眼睛,此刻都映出一些深邃的恐惧感来。
    少年像是欣赏一般来回审视着那张脸,可柳眠知道,他欣赏的并不是那张脸,而是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服从,他表现的越是紧张害怕,那人的心情才会变好。
    少年欣赏了一会,倒是满意极了。他漫不经心的开口,像是提醒,确是实打实的警告之意,“柳先生,你该知道,我从不养无用之人。”顿了顿,就在柳眠眼中绝望的情绪都迸发出来后,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呢,念在你这张脸的份上,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只是……这惩罚是少不了的。”少年轻飘飘的收回了手,“这几天,柳先生可要好生享受享受。”
    说罢,少年一个转身,重新走回了那黑暗中去,四周重新恢复寂静,而那黑影,也再也不见了踪迹。
    只有仍然维持着跪姿在那的人,冷汗已经将衣衫浸透,却如获新生一般大口喘息着。
    可能是被柳眠那一直虚伪的态度影响,这一整天池汐的状态都有些心不在焉,哪怕是容羽主动过来寻她,也没能让她的心情好上一星半点。
    于是容羽看着闷闷不乐的小姑娘,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七次。”他忽然开口说到,神色依旧自如的很,对着池汐那满脸迷茫的样子轻笑,“陛下批这一本奏折,走神了七次。”
    池汐心虚的挠挠头,把奏折推到一边。
    “我听说昨日里,柳眠来凤鸾宫找过你?只是你非但没有让他留宿,反而还把人赶走了。陛下今日这般心不在焉,就是因为他?”
    池汐小心的点了点脑袋,蔫蔫的什么也没说。
    “所以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把我们陛下郁闷成这个样子?”容羽瞧着好笑,就伸手过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把那本就有些乱的发髻揉的更乱了些。
    “倒也没说什么,”池汐小声的解释道,“只是我实在看不惯他那个总是假惺惺的作态。越是了解他,越觉着他格外虚伪,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演戏,可我又不是真的想要讨厌他……诶,我也说不明白,总之就是,挺烦的。”
    她早就已经习惯容羽来做她的解语花,也就没多想的跟他说了一些,虽说后宫不得涉政,但这种,算来算去也是她和柳眠的私事,算不上是政事。
    只是容羽听后却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池汐终于慢半拍的意识到,容羽这样的反应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后,才后知后觉的回眸看他。
    容羽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好看的紧,只是深邃的眸色中又藏了点别的什么,手指起落间,已经给自己添了一杯茶,优雅的小口抿着,“陛下……不喜欢有人在你面前演戏?”
    池汐这才反应过来——容羽这家伙,不也总是喜欢演成一个大度宽容的样子来演戏吗?她立即欲盖弥彰的解释,“啊,也分人、分人,咳。”
    容羽就嗯了一声,也没多说别的,倒是让池汐暗自敲响了警钟。
    他如今……问的这般明显,是藏都不藏了吗?
    这算是承认吧?已经这般坦然地承认自己一直是在和她演戏,连目的都不曾遮掩了。
    为什么反而觉得更危险了呢?
    “陛下,那终归只是个和亲的人罢了。若是不喜欢,找机会做掉便是,何必忧心。”容羽轻轻吹着茶水上蒸腾出的白气,淡然的很。
    “做、做掉??”池汐惊诧的瞪大眼睛,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在了地上。她倒不是没想过这样残忍的方案,毕竟站在那个位置上看到的生死也远多于常人,只是没想到,容羽这样的人会说出这般的话。
    他如今还真是……
    男人轻轻斜过眸,面上仍带着清浅的笑,好像刚才所说的不过是一句很普通的家常,眸子里带着戏谑,“舍不得?”
    “不不不,不是舍不得……就是、就是没必要。”池汐艰难的摆摆手,竟有些跟不上容羽的节奏,才刚松下一口气,想要喝口茶冷静冷静,又听到容羽慢悠悠的声音。
    “我听说,陛下从诗会回来后,就偷偷买下了一个戏楼?”
    池汐一口茶就这样毫无形象的喷回了茶杯,她艰难的擦了擦嘴,瞪着眼睛,连呼吸都紧张的快要忘记了。
    他他他、他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她只吩咐了两个亲近的宫女去办,甚至连觉夏都毫不知情,他是如何听说的??
    京城内的戏楼不少,她买下的那家也名不见经传,却是她幼时溜出宫时总喜欢去的地方。要说知道她爱听这戏的人,也就只有顾亦尘一个,怕是也正因为这,才悄悄把“私会”的地点定在了那家戏楼。如今许多年过去了,里面的伶人也走的走散的散,她花钱买下,也只是圆自己一个念想罢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傅秋。他那个义母也算是扬州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池汐虽然暗地里帮他解决了这桩事,但他多多少少不方便再回那去。而他能赚些营生的本事,也只有那一副好嗓子。傅秋,当真是热爱戏曲的。
    如今那家戏楼明面上的老板正是傅秋,她也只是帮他找个地方落脚罢了。
    她强装镇定的擦了擦嘴角,“你怎么知道的?”
    “果真有此事?”容羽仍旧笑着,可眼底却是冷的,“陛下这么喜欢他,怎么不把人接回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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