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木制房舍之中,很快便有一名老者与女子走出。
    他们都穿着白红相见的道袍,而且都是束发成马尾,这便是如今医家的装扮。
    女子走到了那杏树下,然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神通,便让那杏树的光芒大盛,随着绿光萦绕,那些尸体上面的怨气也在不断消减,而且隐藏在尸体之中可能会引发瘟疫的各种因素也在消失。
    “尚武营许白眉见过医家前辈。”许白眉抱拳行礼道。
    自古兵家与医家的关系都是非常紧密的,而且兵家修士对于医家修士都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兵家是在战场之上崛起的,而医家的存在,不知道挽回了多少兵家修士的性命,甚至有许多医家修士不惜以自身为的性命为代价来救。
    不过因为不擅厮杀,所以医家修士在所有练气士中其实地位并不高,是与农家修士一同垫底的。
    “见过军爷。”
    老者也很客气的抱拳,随后向房舍一让道:“去屋内说话吧。”
    “好。”许白眉点点头。
    三个人进了屋子后,周小昆便将竹箱放下,让小彩鸾出来透透气。
    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死人的缘故,小彩鸾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显得闷闷不乐的。
    而那女子很快也回到了屋子里头,经过介绍才知道,那老者名为张仲秋,而女子名为张素英,父女二人皆是医家修士。
    不过张仲秋此人修行天赋有限,所以止步于中三境再无精进。
    倒是张素英天资极好,如今已经是中三境巅峰,破镜成为上三境也不是难事。
    张素英是个恬淡的女子,她见小彩鸾闷闷不乐,便找出许多碎嘴吃食给小彩鸾,还给她找来一些陶瓷娃娃,没多久便将小彩鸾给逗笑了。
    “唉,也不知这战争何时会停。”
    张仲秋摇了摇头,取出了烟杆子深吸了一口,然后说道:“一年四季之中,无时无刻都在打仗,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我们医家便是跑断了腿也救不活几个人。”
    许白眉叹息了一声,他说道:“想要停止战争,就只能李氏王朝铁骑踏平北方诸国,否则永远战乱不休。”
    “同样会死人。”张仲秋摇了摇头,他想的是没有战争,而不是以战止战。
    可是以战止战,却从来都是最有效的。
    一场大战,无数人的死亡,换来的才是真正的休养生息。
    许白眉也跟着叹息,作为兵家修士,如果他事公一些,那么他倒是想要战乱不止,因为在战场与坟场,从来都是兵家修士磨砺自身修为的所在。
    只不过兵家的宗旨可却从来都不是为了提升自己而创造杀戮,而是以战止战。
    这也是兵家与医家大道契合的原因所在。
    周小昆没有多言,事实上他也插不上什么话,因为他所思所想一定不会被喜欢。
    战争永远是人族的主旋律,或者说是一切生物的主旋律,因为欲望。
    人族的欲望是无穷尽的,成为村霸后便想去城市里面称王称霸,取得了更大的成就之后又想着是不是可以成为一国之君,然后便想统治一州。
    那些山上的练气士们看上去清心寡欲的,可实际上只不过是所争夺的东西不同。
    山上练气士想要得到更多的修行资源,神仙钱,灵气盎然的山头,甚至是大道气运。
    若是发现什么人与自己有大道之争,那么便一定会起杀心,更是手段频出。
    周小昆其实早就已经看了个通透,世道人心一直就是这样,便是有朝一日李氏王朝统一了如意州北方,然后让如意州北方进入休养生息状态,这片土地就会太平了吗?
    当然不会。
    周小昆从一些邸报看到的东西推断,三年内李氏王朝必定会统一北方战场,这一点从李氏王朝大力扶持马场便能看出来。
    然后北方便会有十几年的休养生息,接着便是李氏王朝铁骑南下,而所用之兵自然少不了北方诸国的勇武之士了。
    到了那时就还会死很多人,这是大势,而大势不可挡,也没人挡得住。
    所以周小昆根本就不去想这些生生死死的问题,心肠似乎都是冷的。
    可没法子,万般事与情都看的通透,就由不得人会铁石心肠了。
    这就是周小昆沉默不语的原因,他所看到的道理其实别人也都看到了,但是像是许白眉与张仲秋却不认同这样的道理,所以他也不会将自己认同的道理硬灌输给别人,这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毕竟,诸子百家各有所长,各有其大道,作为一个读书人周小昆尊重任何学说,而尊重的方式便是不去灌输自己的道理。
    道理这东西,如果需要灌输才能让对方懂,那么就没有意义了。
    就像是男女之间吵架,男人总是试图通过道理来让女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种行为本来就是错误的,因为不讲理的人就和装睡的人是一样的,叫不醒也吵不赢。
    其实诸子百家不是没有过论道,但是最后能够吵架吵赢所有人的,其实永远都是儒家,这是因为儒家在很多时候吵架不是为了吵赢,而只是心平气和说一说自己的看法,仅此而已。
    就如无欲则刚,所以吵不赢的。
    再说三教学问,其实从根源上都是非常贴近的。
    儒家主张当仁不让,道家主张清静无为,佛家主张众生平等。
    说到底,三教学问的最根源处,还是以人为本,最合天道。
    张仲秋忽然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读书人,他犹豫片刻问道:“这位小夫子,若是文庙介入,可会有所转机?”
    “文庙不会介入。”
    周小昆摇了摇头说道:“文庙从来都是给予人们最大的自由,任其顺势发展,尤其是在大势面前,就更要顺势而为。”
    “大势是指?”张仲秋问道。
    周小昆想了想,其实他并不想说什么,可是对方问了,便也只能说,作为读书人,为世人解惑也是职责之一。
    “大势便是战争。”
    周小昆说道:“如意州北方版图迟早会统一,最快三年,最迟五年,李氏王朝的铁骑便会踏平北方山河,将整个如意州北方版图纳入国境之中。然后会有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最长二十年,那时李氏王朝的铁骑便会南下,而且会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横扫诸国。也许最终一州便是一国,也许还会有跨州战争打响。”
    “就不可以不打仗吗?”张仲秋叹息一声,整个人都像是苍老了几分。
    周小昆忍了又忍,有些事情其实他也只是推衍出几分,原本是不应该说出口的,可是见张仲秋医者仁心,便还是打算透露一些。
    “老先生,今日我所说,您听了便忘了,若能做到我便说了,若是做不到我便不说。”周小昆说道。
    张仲秋愣了愣,随后说道:“愿闻其详。”
    周小昆说道:“大荒之门势必会破开,悬剑州必然会沦陷,而如意州与悬剑州相邻,便一定会成为大荒妖物兵峰之指之地。到了那时,如果如意州一州为一国,便可以举一州之力抗衡大荒妖物,可若是如意州仍然战乱不休,到时便是一盘散沙,便会被大荒妖物瞬息之间踏平。老先生,您想一想,若是让您选择,您会选什么?”
    “整个悬剑州都会沦陷吗?”张仲秋激动的站了起来。
    周小昆忍着思考,掐指推衍一番,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李氏王朝统一的步伐快一些,便可以做到给予悬剑州支持,毕竟不让战火烧到如意州损失便会更小。只不过悬剑州太大了,想要守住全境是不可能的,终究还是会放走大批大荒妖物踏足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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