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天换地是必然的,而且也是玉书一直想要去做的。
    年轻的时候,玉书也如其他剑修一般仗剑天涯,做的尽是快意恩仇之事,也曾经很不讲道理的认为自己的道理才是道理。
    后来玉书去往其他洞天福地游历,一座接着一座,遇见不平事便会出剑,只要是他去过的洞天福地,也都有他的侠名传世。
    当然了,作为一个骨子里头善恶观念很重的人,其实玉书也很少会犯错,至少不会犯大错。
    一直到玉书来到一座洞天福地,听闻有一个山上宗门作恶多端,山上山下横征暴敛,更有宗门谱牒仙师因为相中了世俗王朝的王后而导致一国灭亡,甚至还用婴儿魂魄来炼制法宝,总之是好事没做过,只要是有坏事就跟他们有关系。
    奈何那个宗门有一位剑修坐镇,实力冠绝天下,便是有心讨伐也无力问剑。
    然后。
    玉书一人一剑,从山门砍到了祖师堂,并且将那名老剑修一剑毙命。
    老剑修被一剑当胸刺了个透明窟窿,他握住那柄锋利至极的长剑,脸上竟然还有笑意,他说道:“能够死在同道中人手中,而不是被那些无耻之人所杀,足矣!”
    然后,老剑修身死道消。
    当时玉书很奇怪老剑修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样一个恶人的同道中人了?
    不过当时的玉书没有时间多想,因为本已经快要放弃抵抗的宗门之人,在老剑修死后便如疯了一般继续厮杀。
    并且很多人都在厮杀中大骂玉书是蠢货,竟然听信了那些道貌岸然之人的一面之词!
    虽然很多宗门都在痛斥这个宗门,可是玉书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于是玉书没有再痛下杀手,而是拘禁了老剑修的魂魄御剑离开。
    老剑修是一个无妨跻身上三境,早就已经魂魄腐朽之人,所以三魂七魄并不凝练,处于随时都会魂飞魄散的状态。
    因为要从这魂魄之中找到真相,所以玉书便只能动用秘法来保护魂魄不散,最后总算是知道了真相。
    原来这老剑修年轻的时候,其实就与当时的玉书如出一辙,是个到处行侠仗义之人,而且要远比玉书要讲道理,也更加睿智,从未犯下过错,死在他剑下的也都是该死之人。
    只不过。
    成为侠义之士似乎本就是一件错事,因为无论是山上宗门还是世俗王朝的穷苦百姓家,总是会有一些苟且事。
    老剑修一辈子行侠仗义,仇家自然就多,这座天下的宗门几乎都被他给得罪光了。
    所以才会整个天下的宗门,都在与老剑修以及宗门为敌,所以才会导致玉书一个外来者才初来乍到之时便就知道了。
    可以说老剑修一生从未做到任何坏事,而是做了一辈子侠义之士。
    常言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当整个世道都坏掉之后,正确的那个人就是全民公敌了。
    可是老剑修却从未解释过,他只对宗门弟子说,无愧于天地,便可出剑。
    在值得真相之后,玉书跪地不起,澄澈剑心在刹那间蒙尘,境界一跌再跌,竟然是直接从中三境巅峰跌落到了练气士二境。
    跌镜后的玉书便无法再拘禁老剑修的魂魄了,所以老剑修的魂魄现身,出现在了玉书的面前。
    老剑修语气和蔼的说道:“我知道你很愧疚,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哪怕你是听信谗言才做错事,可错了就是错了,日后行事你要以此为戒。但是我又要告诉你,便是错了,也不是无法弥补的,日后改过便是。”
    “哪还有什么日后?”
    玉书叹息一声,低着头不肯抬头,无颜面对。
    老剑修却很顽皮的横着飘去了下方,脸对脸对玉书说道:“必然是有日后的,因为这世道坏掉了,而你我却是想要将这世道治好的人,我天赋只是中上,所以无法跻身上三境,我便时常在想若是我死了,这个世道是不是就这样一直坏下去了,可你却来了,哪怕你杀了我,可是我却看到了希望。”
    玉书泣不成声,他说道:“可我剑心蒙尘,我……”
    “蒙尘了,擦掉便是了。”
    老剑修一笑,魂魄之躯竟然有浓郁的剑意显现,然后丝丝缕缕向玉书体内流去,他一边道:“年轻人,你的路还很长,若你有机会将这世道给拉回来,我便死而无憾了。”
    说着话,老剑修的魂魄之躯散去了。
    玉书得到了老剑修的剑意,抹去了剑心灰尘,虽然境界无法立刻恢复,但却没有影响大道根基。
    而从那天开始,玉书出剑再也不是那般随意了,他要先确认了对错,然后再去出剑。
    至于那些污蔑老剑修之人,玉书也都一件件一桩桩查出了他们苟且之事,然后一人一剑。
    在那个洞天福地,玉书足足停留了百年,对于玉书来说,那便是他的一场问心,很漫长的问心。
    后来玉书又游历了许多洞天福地,见过许多好人坏人,以及不好不坏的人。
    还有那些坐镇文庙的先生与夫子,贤人与君子,以及那些普通的儒生。
    玉书开始读书,儒释道三教之书,诸子百家之书。
    书读得越多,人接触的越多,世界见的越多,其实玉书对这个世界就更加失望。
    因为玉书知道,那些书中的美好,是现实中不可能实现的。
    玉书时常在想他该如何做才能让现实更加美好,他想到了那些他走过的洞天福地,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剑冢洞天。
    那些洞天福地再让人失望,可却至少有规则。
    但是剑冢洞天的规则,说白了就是强者为尊。
    没错,任何世界都是强者为尊,但是因为法律与道德的约束,便是强者也会有诸多顾虑。
    可是剑冢洞天不一样,诸如北宫策这样的强者,是完全可以一人一剑便能够挑了整个剑冢洞天的,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会被任何事情束缚。
    后来玉书回到了剑冢洞天,尝试改变这个无法之地。
    结果就是玉书受到了许多剑修轮番问剑,便是有北宫策暗地里护着却也凶险万分。
    然后玉书便开始专研儒家圣言术,虽然小有成就,可却仍然无法制定规则。
    而那些洞天福地的文庙的传承都不是很完成,所以像是剑冢洞天这般的高等洞天也是无力来制定规则的。
    这是一条格外艰辛之路,但是玉书从来没有放弃过。
    回过身的玉书看向了神色凝重的北宫策说道:“担心我又会被茫茫多的剑修问剑吗?不用担心,因为现在人们已经看不到了,他们眼中只有周小昆了,而且至少在短时间内,只会有中三境去挑战,那么周小昆便不会有危险。”
    北宫策叹息一声,他说道:“先生,一定要如此吗?”
    “是必须如此。”
    玉书手指向天空一指,那指尖便有一缕黑气出现,他说道:“这便是剑冢洞天的剑气,其实它是有颜色的,黑色。”
    “剑冢洞天的剑气究竟是什么?”北宫策知道这些剑气有问题,修为越高,就越接近大道根本。
    玉书说道:“我曾经在别座天下看到过一些记载,旧天庭时代有一位至高存在,被称为剑主,传闻他有一座养剑阁,小时如芥子,大时便如广袤天下,其中剑气纵横,便是丢进去一柄寻常铁剑再取出来时也会变成飞剑,甚至还可以孕育剑灵。当然了,这些只是传闻,并没有实际根据,所以做不得准。但是若有一天我想要写传奇故事时,我便会将我们的剑冢洞天写成养剑阁,很传奇不是吗?”
    “这个传闻叫人细思极恐。”
    北宫策摇了摇头,可实际上却没有当真,别说养剑阁这么离谱的事情了,便是旧天庭的事情他都不信。
    事实上,在许多洞天福地,关于旧天庭是否存在存在严重的分歧,因为除了一些传闻之外,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旧天庭真实存在过。
    玉书并没有在这上面浪费口舌,而是笑着说道:“北宫,你我也算师生一场,在我这里你也读了许多圣贤书,而且整个剑冢洞天,你是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一直以来我将看做学生可不承认是你先生,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我将你当做知己。”
    “先生!”
    北宫策起身作揖,同时道:“先生请放心,关于周小昆将会被问剑这件事情,我一定会亲自盯着,不会让那些老东西搞东搞西使手段的!”
    “这个不用你管,因为我玉家玉颦与墨家墨香都在暗处,另外那个忘剑楼主人也不是寻常人,有他们在自然会保周小昆安全无虞。”
    玉书说道:“如今我所担心的是玉箫与周小昆回来时带回来的消息,如今许多洞天福地都发生了大师,天幕之上忽然出现门户,两座天下融合,若是没有文庙坐镇的天下,便丝毫没有办法。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如果剑冢洞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来阻挡?”
    北宫策微微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
    玉书说道:“我会想办法送你去周小昆所在的天下,或者是找来能够代表那面文庙的人,届时你要代表剑冢洞天交涉。”
    “好,学生知道了。”北宫策点了点头。
    玉书笑眯眯的闻了闻那酒瓶中的酒香味,一脸占了便宜后我很开心的样子,着实把北宫策气的够呛。
    其实很久之前就如此,只要是与玉书单独相处超过一个时辰,他便必然会被自己这个先生软硬兼施骗点东西过去。
    虽说已经习惯了,不过作为先生的学生,北宫望倒是也想占点便宜的。
    嗯。
    稍后他便要去雄浑城了,从周小昆那里占点便宜应该是没问题的。
    安静的几天过去了,这些天每天都会有人来到忘剑楼,当然不是来问剑问拳的,而是来听周小昆言说武道的,总之如今雄浑城的纯粹武夫都算是周小昆的弟子了,当然其中也会藏着几个剑修,八成是来打探消息的,对此周小昆也没有理会。
    因为周小昆不仅仅是言说武道心得,更是会讲一些道理。
    比如有人问道,如何出拳才会最快。
    周小昆便告诉他们,当你占着道理的时候,你出拳心中便不会有顾忌,便会最快。
    那么道理又要如何说?
    其实也很简单,从最基本面的说,你走在路上好好的,被一个小孩子吐了一身的口水,你会出拳打那个小孩子吗?
    当然不会。
    但是当你看到小孩子的爹娘就在身边可却不管教,那么你就要问问对方为什么不叫孩子道歉。
    如果对方真的叫孩子道歉了,也要看对方态度如何,是敷衍了事还是真心管教孩子。
    那么只是敷衍又怎么办?
    便继续与他们说道理,告诉他们人生下来便如一张白纸,最先在这张白纸上书写的便是孩子的爹娘,写上去的道理,那么孩子长大了便会明辨是非,可如果写上去的是一些负面的东西,那么这孩子长大后便会吃亏。
    这样一来,道理也算掰扯清楚了吧?
    可如果对方还是没有意识到错误,又该怎么办?
    周小昆告诉他们,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在讲道理了,而是要为自己出拳了,也为那个孩子出拳,为自己出拳是因为自己吃了亏而且没有得到该有的态度,为孩子出拳是因为爹娘是在坑害孩子。
    打死倒是不至于,甚至不用打出内伤,但苦头一定不能让他们少吃了,不然是不长记性的。
    有人就又问周小昆这样不是会很累,而且也太不爽利了。
    周小昆听闻后淡淡一笑,坐在太师椅上的他喝了一口茶水,又吧唧了一口烟杆子,这才说道:“自私的人最轻松,便不会感觉到累,就如那些歧视纯粹武夫的剑修们,他们指使你们去做脏活累活的时候很爽利吧,但是你们是不是很难受?生而为人,我们尚且不想被人凌驾,他人便也如我们一样,所以我们便不该凌驾他人。剑修的剑,武夫的拳,要为弱者而出,而不是向弱者而出。或许你们会问,那么刚刚我说的那对爹娘不就是弱者吗?错了,当他们骄纵孩子,并且无视他人感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是弱者了,而是正在向恶人走去。”
    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剑修,他怀里抱着一柄剑,显然就是一个剑修,此时嗤笑一声道:“说的什么狗屁道理,按照你的意思,现在我骂了你,然后我再诚心道歉,你便不会出拳出剑了,对也不对?”
    “你可以骂一个试试。”周小昆一跳眉毛,看了眼那名只有下三境的剑修,他正需要一个出头鸟。
    “我干你娘!”那剑修破大骂。
    周小昆点了点头笑道:“阁下这獐头鼠目的面相,开张嘴呲着像是吃了大粪的黄牙,怕不是你爹是屎壳郎你娘也是那吃大粪的狗吧?”
    “你怎么骂人,不是讲道理吗?”剑修面红耳赤。
    周小昆却是说道:“讲道理是对事不对人,而你摆明是对人不对事,那便不是要与我讲道理,是要与我吵架,巧了,我对吵架一道的境界怕是已经过了超凡三境。”
    “好,你要骂,那我便……”
    “那什么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一开口就有臭气弥漫,不知道周围的人已经在躲着你了吗?”
    “我……”
    “我什么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你还学别人吵架?”
    “有种让我说完你再插嘴!”
    “苍天啊,你那张臭嘴谁愿意……!”
    “噗……”
    那剑修竟然怒喷出一口鲜血,道心不稳了。
    周小昆用烟杆子向那剑修一指道:“诸位纯粹武夫都是我周某人的同道中人,我等坐而论道,你却偏偏舔着你那张神憎鬼恶的脸来凑热闹,我们没赶你走已经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你却又偏偏要满嘴喷粪,你喷就喷了,我只是说了你几句你就到新崩裂吐血了,我看你还是不要修行了,打听一下雄浑城内哪家产粪量大,你去吃了便是,至少你还能吃个饱!”
    锵!
    那剑修忍无可忍,直接抽出了佩剑,怒吼道:“姓周的,我跟你拼了!”
    “好!”
    周小昆说道:“我便站在这里不动,便这样被你刺三剑,若是三剑过后我没有事,你便自断本命飞剑,你敢也不敢?”
    “我……”那剑修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小昆一笑道:“哦,我知道了,你可能还没有本命飞剑,你脸本命飞剑都没有还敢说自己是剑修,你要脸不要?”
    噗!
    那人又喷过一口鲜血,再看周围的人都在耻笑他,顿时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便只能转身便跑。
    只不过忘剑楼门外的地面上做满了人,他这一跑便摔了个跟头,然后便被一名武夫当头一拳。
    “住手!”
    周小昆见更多人想要动手,便起身道:“让他走,不然传出去好像我们纯粹武夫以多欺少一样。”
    那名剑修失魂落魄的走了,人群中隐藏的几个剑修都低下头,生怕被发现一样。
    周小昆却是伸出手道:“第三排左面第七个,就是你,被到处看了,墨绿色长衫那位,我见刚刚那位一直在看你,想必你们一定是要好的朋友,或者说你们是一伙的,那么他都那么惨了,你就不打算为他说两句话吗?”
    那人低下头闭目养神,就跟没听到一样,而且也没打算走。
    这才是聪明人,宁可做一个狗皮膏药,也不会出这样的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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