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宫。
    “念端妹妹,好久不见了。”
    华阳太后上前握住念端的双手,神情有些激动。
    其实念端也年近四十,只不过做为医家掌门,自然很擅长养生保养,看起来只有三十左右。
    华阳太后昔日未嫁到秦国的时候,两人便已经认识。
    当初念端的师傅也在楚国看诊,也经常出入王室、权贵之家,从而两个年龄差不多的人相互认识。
    只是随着华阳嫁到秦国,而念端后来也继任医家掌门,两人便再未见面,偶有书信往来。
    如今见到童年好友,华阳自是一时欢喜、感慨。
    “芈姐姐,说起来我们也有十数年未见了。”
    念端轻轻点头,当初华阳太后一直不育,她曾来看过,可惜也没有办法。
    看着眼前高贵华丽的妇人,似是想到了昔日清丽脱俗的少女。
    昔日少女和如今的雍容太后逐渐重叠。
    岁月啊……
    “这个女娃儿就是你的继承人吗?看起来与红莲年岁一般大小。”
    华阳太后很快便注视到了念端身旁小小的端木蓉。
    “蓉儿,快来见过太后。”
    念端轻轻招手,一旁的端木蓉怯怯交了一声,又缩到了念端身后。
    显然从小在山上长大,一直以来,并未见过这么大的宫殿,充满了好奇以及害怕。
    “好了,你我姐妹,不必如此生份。”
    华阳太后拉着念端坐下,闲聊一阵后,终于直奔主题,一脸心忧地问道:“念端妹妹,大王究竟得了什么病,现今身体如何?”
    华阳太后双眼紧盯念端,目中充满关切,以及——紧张。
    如今山东几国再次合纵攻秦,现在秦国的主心骨,决然不能倒下。
    念端轻叹一声,撇过头,“姐姐,秦王旧伤在身,如今日夜操劳,这才引动旧伤复发,药石难医,如果现在安心休养,不再操劳,或能维持几年,若是……”
    “若是什么?”
    华阳太后脸色一变,紧张问道。
    念端摇了摇头,“若是继续这样操劳,身体怕是撑不过数月。”
    轻柔话语,但却是仿若一记重锤,让华阳太后忍不住倒退一步,神情僵硬。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华阳太后低声喃喃。
    赢子楚名义上是她嫡子,但终究不是亲生母子,若是说母子感情多么深厚必然是没有的,因为双方不过是互利互惠的交易。
    但赢子楚是秦王,也是她推上王位,楚系一脉与之捆绑在一起,尤其现在秦国正值飘摇之际,若是赢子楚出了什么事,对于秦国而言,绝对是一记重大的打击。
    虽然还有太子嬴政,但嬴政终究年幼,若是赢子楚出了什么事,秦国大权……
    华阳太后一时目光闪烁,开始考虑后路。
    一旁念端看着华阳太后神情变化,面色复杂。
    终究,她们都长大了,不再是一个人,考虑的也都多了。
    现在的华阳太后首先考虑的不是赢子楚的生死,而是赢子楚死后怎么办。
    权利啊!
    念端突然有点心累。
    “还是山上好,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念端低头瞧了瞧端木蓉,心中自语,“蓉儿,希望你将来不会踏入这个漩涡。”
    不过想到秦王若死,这个天下又会死很多人,念端又感到烦闷。
    她一人,或者整个医家,又能救得几人?
    恐怕一生所救,都不及一场战争所死的。
    ……
    咸阳宫。
    吕不韦、桓齮、麃公等人前来见驾。
    见到脸色苍白的赢子楚,几人都面色大变。
    “大王!”
    吕不韦一脸急切,虽然早已知道这几日赢子楚病倒,但如今亲眼见到赢子楚的模样,还是让吕不韦感到心惊。
    这副模样,可见病情严重到了什么模样。
    “不必多言。”
    赢子楚抬手制止众人的问候,在赵姬的搀扶下,直奔主题,“四国合纵,韩王来信说是愿意开放要道,放我军过去,从后方袭击联军,你们以为此事有几成机率成功?”
    “如果韩王开放要道放任我军通过,倒是有七八成把握击退联军,若是韩军能与我军一道出兵,说不定能重创联军。”
    桓齮眼睛一亮,倒是有几分亢奋。
    一旁的麃公也微微点头。
    “但若有诈呢?”
    一旁吕不韦却是轻声开口,他有罗网,一直关注六国动静,虽未能查的实证,但却也感到一些不对,“若是韩王故意蒙骗我等,在我军入韩之后,联合四国联军围剿,岂不正中对方下怀。”
    “届时我秦军损失惨重,还要面对五国合围,即便有函谷天险,怕也是……”
    “韩国一小国,安敢如此!就不怕灭国吗?”
    桓齮听罢,忍不住怒眼一瞪,低喝道。
    “韩王胆小如鼠,能有如此智慧?”
    麃公也愤愤说道。
    “当初长平之战如何发生,也务须我过多赘述了。”
    吕不韦一脸平静。
    一听此话,桓齮、麃公两人顿时闭口不言。
    当初秦国本来是要攻韩,没想到韩王转而将自己的城池送给赵国,而赵国也自持实力强大,自然出兵与秦一战,最终导致了长平之战的发生。
    “但是韩国公主已许配政儿,而且韩太子如今也在咸阳,应该……”
    赵姬忍不住说了一句。
    嬴政皱了皱眉,轻轻拉了拉赵姬,这个时候,怎么能开口。
    不过嬴政也知道赵姬这是在为他着想,虽然赵姬不明局势,开口的不是时候,但却让他心下有些感动。
    好在赢子楚与吕不韦都没有理会,因此桓齮、麃公也没有说话,就当没听见。
    赵姬见此,目中浮现一抹恼色,咬紧牙不再多言。
    “咳咳……相邦所言有理,虽然当初双方定下婚约,但明明可十年之后再履行,但韩王偏偏将公主提前送到,并让太子随行,如此大方展现诚意,却有几分诡异。”
    “所以韩国必然有诡。”
    “韩国真当要背约,与我秦国一战吗?”
    桓齮与麃公也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沉重,“如此一来,便不是四国合纵,而是五国,前方局势危机。”
    “请大王做出决断!”
    明白此点,几人随即立即面相赢子楚,躬身说道。
    现在秦国所命令的局面很尴尬,要么不信任韩国,全部兵力调动函谷,以防为主,足以挡住大军攻入秦国腹地。
    但如此一来,有可能主动背约。
    其次便是韩国此事终究无法确定。
    危机与机会并存。
    要么彻底翻拍,重创五国联军,让五国彻底无可战之兵,要么秦国被打退十几年无法东出。
    如此重大决定,稍有差池,便是万丈深渊。
    因此这种决断,最后只能由秦王做出。
    他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赢子楚拳头握紧,心思竭虑,脸色越发苍白。
    一旁赵姬目中浮现担忧。
    良久之后,赢子楚突然看向一旁与赵姬站在一起的嬴政,“政儿,你以为呢?”
    突然一问,嬴政惊讶抬头,吕不韦等人更是蓦然转过头,望向嬴政,一时拧眉复杂,欲言又止。
    毕竟,嬴政太小了,而这件事,有事关秦国之基。
    赢子楚似是看出了几人的担忧,咳嗽几声后,这才沙哑说道:“此事重大,大家皆能各抒己见,便听听政儿有什么意见。”
    “诺!”
    听得此话,几人也只能压下心中忧虑,终究,嬴政是太子,未来的王。
    虽然他现在还年幼。
    看到众人投射而来的目光,嬴政倒没什么特别感觉,倒是身旁的赵姬有些紧张,攥着嬴政的手越发紧了几分,甚至手心都有汗水。
    听了这么久,赵姬反应再慢,再不懂政治,但也明白此事事关国运。
    赵姬低下头,看向爱子,目中流露出一抹担忧。
    生怕因此而影响爱子的地位。
    嬴政不生动色地捏了捏赵姬的手,一脸平静的看向众人,随即轻声开口,“国运之争,一纸契约毫无约束力,而以山东六国之间的关系,若是韩国退出合纵,现在就不会有四国合纵的机会,即便是信陵君也阻止不了分崩离析,所以韩国早已不足信。”
    “咳咳……所以政儿的意见是退守函谷,暂不理会韩国吗?”
    赢子楚轻声咳嗽一阵,再次问道。
    “非也,或许用不了多久,四国联军就会派出一部分人攻韩,而韩国也会适时求援我秦国,如果我秦国不出兵,就会背上一个见死不救的骂名。”
    “太子的意思是说,韩国会主动诱我军深入吗?”
    吕不韦微微眯眼。
    其实他心里也是这样猜测的,甚至到时候韩国以及山东几国必会宣扬此事,来逼迫秦国出兵。
    届时秦国出兵有可能中计,不出兵,声望大损。
    “接下来如何做,还是要靠父王、相邦以及诸位将军决断。”
    嬴政微微躬身,说完便不再多言。
    他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与见解,向几位将军也证明自己不是无知孩童。
    见好就收。
    因为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
    秦国明主强将良相皆有,只要有了提防,自然有智囊团拟定好应对策略。
    他多言也不会改变什么。
    “很好,政儿有此见解为父便安心了。”
    果然,赢子楚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随即看向赵姬,“王后,你带着政儿先回去吧,寡人还有要事与众卿商议。”
    “大王切忌注意身体,妾身这便告退。”
    见到嬴政没有说错话,赵姬心下暗送了一口气,留下一句担忧的话,这才与嬴政离开。
    而在两人刚刚离开寝宫,便听赢子楚要摆驾章台宫。
    念端的药确实很好,喝了之后让赢子楚竟然恢复了几分精力。
    因此便迫不及待的要拟定对策,尽快平定联军之乱。
    赢子楚感觉自己的身体或许坚持不了多久了。
    所以他此刻极为焦急,想要再病情加重之前,平定一切,这样也能让秦国开始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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