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隐约的天光透过灰沉沉的云,映照山脉,狂风卷着飘雪,那道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厉喝似要刺破云霄。
    人教李长亭?
    非但穷奇,远处,脸色灰败,绝望的人们惊愕地望着那凌空走出的古代剑客,心中惊喜又茫然。
    “是你们的人?!”刚爬出雪坑的康京豁然望向宁错等人,求证般道。
    其余人,也都猛地看过来,却因衣着遮挡,看不见人教小队的表情。
    而遮蔽在口罩墨镜下的五人,心头的波动并不比他们弱。
    援军!
    又见援军!
    此前,在从骑士小队口中,得知穷奇苏醒的消息后,宁醋等人立即通过传讯玉符,向苏宁进行了汇报。
    只是,却也并没有太期待,真的会有强援到来。
    毕竟,事发突然,而无论抽调人手,还是赶路,都是极不容易的事。
    可就在众人无力回天时,人教高手悍然抵达,虽然并不清楚这位强援的身份。
    可感受着那强大的灵力波动,所有人,都意识到:
    那很可能,是一位不逊于阎罗级的高手。
    “恩。”宁错用力点头。
    这一刻,她心头勇气一股激动的情绪。
    她突然理解了,此前朱一闻在溶洞中大笑时的心情。
    即便是再艰难的险境,他们,也从不是孤军奋战!
    旁边,一名名灰风衣重新振作起来,踉跄爬起身,聚集在一起。
    原本的,绝望、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骑士联盟的八人更是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海因斯眯着眼睛,隔着漫天风雪,说道:
    “a级,是一名未知的a级高手!”
    他用的是国际力量划分标准,a级对标三级妖魔,满血状态的吕凤山就处于这个等级。
    “李长亭……情报中从未出现过,是人教又一位暗藏的强者?”栗色头发,身材娇小的女骑士喃喃。
    情报终究是情报,纸面上的数字再如何天花乱坠,也远不如亲眼目睹。
    此刻,他们对人教的神秘与强大有了新的认识。
    而就在众人重新聚拢,朝双方赶去的同时,前方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
    “吼……”感受到那凌空出现的气息,穷奇发出愤怒的吼,朝向那片灰雾,喷吐出大片黑烟。
    “剑斩!”
    李长亭说话的同时,手中长剑出鞘。
    风雪中,只听到一声清悦的剑鸣,一道无形罡气弥漫开来,抵挡住极具腐蚀力的魔气侵蚀。
    与此同时,他张开袍袖。
    天地间,忽然响起声声嗡鸣,一道,又一道银光自李长亭袖口飞出,迎风变大,呼吸间,化为了数百柄法器长剑。
    组成剑阵,争相恐后,呼啸着,于破空声里,朝穷奇斩杀过去!
    御剑术!
    沉睡数百年,“剑王”李长亭第一战,百道飞剑齐出!
    轰!
    轰!
    飞剑裂空,绞碎黑气,直取穷奇。
    倘若将镜头放慢无数倍,可以看到,一柄柄斑驳古剑与空气摩擦,表面覆盖薄薄的火焰。
    声势骇人。
    “兹……”
    刹那间,剑阵或刺,或切,于穷奇体表,割开大片的火星。
    魔化后,坚如钢铁的毛发开始断裂,穷奇躯体上,隐约浮现红色血线。
    穷奇怒吼,如山岳般的躯体乱撞,震动大地,那些飞剑相比于它的躯体,渺小的可以忽略,更极难摆脱,而造成的杀伤力,却远非灰风衣们的合金刀可比。
    远处,看到这一幕,奔跑中的众人都是精神一震。
    吕凤山咬着牙,跑在最前头,却在靠近战团后,抬手拦住众人:
    “不要靠近!”
    此刻的穷奇,状若疯癫,庞大的躯体腾挪,覆盖幽绿毛发的举爪强行拍开剑阵一角。
    “轰……”
    十几柄法器长剑挂着火焰,如迸溅的碎石般朝众人袭来。
    有人下意识惊呼扑倒,伏低身体,将自己埋在冰雪中,只觉头顶仿佛有战斗机呼啸而过,巨大的裂空声淹没了一切。
    长剑坠落,每一柄,钉在地上,都掀起狂风,清空积雪。
    从高空俯瞰,地面上,如同巨大雨滴砸落,炸开一团团雪浪,裸露出冰冷坚硬的山体岩石。
    吕凤山提刀斩飞迎面而来的一柄长剑,为李长亭力量吃惊的同时,也有种骂人的冲动。
    太危险了!
    发狂的穷奇破坏力堪比饕餮,行走间,大地震动,巨爪疯狂攻击,打在山体上,岩石垮塌,崩散,积雪崩落,滚滚如浪。
    每一步,都跨过数百米。
    相对之下,众人就仿佛发狂大象脚下的蚂蚁。
    恩,这么说有一定夸大,但那种时刻别踩死,被迎面飞来的巨石,疑惑飞剑砸死的危险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只是他,在场的超凡者也都是心胆俱裂。
    他们都看过东京事件的视频,可隔着屏幕,完全没法感受清晰,此刻,身临其境,很多人,才终于意识到,当初的饕餮究竟有多恐怖。
    那种身为超凡者,却与普通人一般,随时可能被踩死的恐怖感,令人心悸。
    “后退!后退!这不是你们能参与的!”
    吕凤山大吼,将众人向后驱赶,自己折身,试图冲入战团,却被康京一把拉住:“你的伤还没好!”
    “屁!”吕凤山想骂人,但却给康京开着异能,化作元素小巨人,公主抱了回去,气的他浑身发抖。
    “别靠近,远攻!”宁错见状,也带着队伍往后撤去,手中的符箓却没停。
    弹指间,化作一枚枚火球,朝穷奇抛去。
    其余灰风衣也醒悟过来,有五行元素异能的,开启法师模式。
    至于大部分体能系超凡者,比较无奈,只能替他们抵挡飞溅来的碎石,以及空中飞舞的虫群。
    重新陷入狂轰滥炸,穷奇显得极为愤怒。
    咆哮着,试图去抓李长亭,后者却轻巧地御剑避开,转而击飞长剑,然而那些被打落的,给李长亭一招,便会重新加入战场。
    地动山摇。
    ……
    山下。
    即将返回度假村车队停了下来,非战斗序列的灰风衣们跳下车,有的就地打开车载的计算机,尝试通讯检测。
    更多的则是拿出望远镜,朝远处望。
    “给我们两个!”车内,经过简单包扎的陈瞳披着军绿色的大衣,挣扎起来,喊道。
    得到了两只望远镜,丢给同样靠在车内,默默运转参神契的“雷”一只。
    “谢谢。”朱一闻道,然后迫不及待地,与陈瞳两人,一左一右,将身体探出车窗,把望远镜扣在眼眶上。
    这东西明显是基地特殊装备,并不是简单的感光,而是类似热成像仪一般,能直接显现异常能源。
    纵使隔着漫天风雪,两人仍旧能看到那呈现出一片紫红色的庞大身影。
    以及天空中,不断躲闪,盘旋,攻击的小点。
    “好像有人在天上飞?”陈瞳诧异,心想难道是队伍里有飞行异能者?可好像并非如此。
    “是我们的人!”这时候,旁边传来朱一闻激动的声音。
    陈瞳望去,就看到后者手中,捏着一枚玉符,似乎刚完成联络。
    ……
    白河镇。
    伴随清晨到来,饶是有风雪阻隔,天空仍旧泛起惨白的亮光,镇上,行动的警车、军车还有各部门的车辆不停,惊醒了所有人。
    “出什么事了?”有人走出家门,拉住镇子里相熟的政府人员,询问。
    后者神情匆匆,明显也是被紧急叫醒,闻言,解释道:
    “主峰界湖那边,好像出现了怪物,官方的人已经上山了,军分区也开拔过来了,带着导弹发射车,停在北坡方向,都躲好了,不要乱跑。”
    人们惊恐,脸色大变,跑到视野开阔处,顶风冒雪,朝远处高耸的山脉望去。
    隐约间,能看到幽绿的一片云,有人甚至声称,自己听到了山那边的雷鸣。
    ……
    山坡上,已是一片狼藉。
    穷奇的毛发一根根,于风中飘舞,在几次攻击失败后,这头妖魔愈发焦急起来。
    苏醒不久的它远逊于完整体,强行魔化已经是在消耗体内不多的力量,此刻,给一群它当年全然不放在眼中的“虫子”围攻,愈发愤怒:
    “穷……奇……”
    它再次发出了低沉的吼,不再尝试躲避,抓捕,毛发间,浓郁的,近乎液体的浊气以它为中心扩散开,带着极为强烈的腐蚀性。
    积雪融化,山石坑坑洼洼,空中,飞舞的长剑法器,半数已经在穷奇此前的轰砸中,弯曲,黯淡,李长亭的力量也消耗严重。
    此刻,经由浊气覆盖,这些法器长剑光芒黯淡下去,飞行的速度也开始减慢,斑驳剑身上,被腐蚀的发出“滋滋”的响声。
    李长亭受到反噬,闷哼一声,果断斩去与诸多飞剑的联系,任凭长剑叮当坠落。
    他本人,速度受到牵累,荡开围攻来的虫群,却没有躲开穷奇的爪子,被从天空拍下,坠落大地,身形晃动间,被一口浊气喷中!
    “李前辈!!”远处,宁错等人神情大变,雪莉更是惊呼出声。
    没有人想到,穷奇还能再度爆发!
    这一刻,骑士组织,一众灰风衣,乃至领头的吕凤山都是大惊失色。
    吕凤山虽然伤势在身,但眼力还是有的,穷奇释放出的浊气腐蚀性之强,就算是巅峰时的他,抵挡起来也会极为吃力。
    这名人教高手被正面吐中,恐怕……
    “啊……”可就在下一刻,旁边就响起惊呼声。
    只见,浊气中央,李长亭的斗笠被狂风掀开,衣袍被腐蚀,碎裂,显露出下方的本体。
    那赫然并非寻常的人类,而是一具高大,银白色的骸骨!
    宛若纯银浇筑而成,眼眶中青光跃动,两只手骨反握长剑,刺入坚硬的山体,固定身形。
    骨骼!
    人教这名剑道高手,竟是一副骸骨!
    这一刻,许多人心头悸动,说不出话来。
    而在众人的注视下,李长亭一身银骨散发光辉,丝毫不受浊气侵染,仰头,望着燃烧积累,短暂再度爆种的穷奇,金属般的声音再次震响:
    “好了吗?!”
    远处,人们茫然,不明白这句话语是什么意思。
    “他在和谁说话?穷奇?”女骑士艾米丽不解。
    “不对,难道……在场的还有其他人?!”蓝色眼睛海因斯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所有人,只听到在众人后方,李长亭最初走出来的方位,天空中,竟然再度有灰雾弥漫出来!
    一个声音,仿佛应答,响彻天地:
    “辛苦剑王,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话落,一道早已经抵达,却始终藏匿于灰雾空间的身影踏空走出,其披着黑色的衣袍,声音……很年轻,带着疲倦,以及一点……期待。
    “还有人?!”
    “竟然还有援军!”
    “他是谁?”
    “那又是谁?”
    人们骚乱起来,一道道目光投射过去,却因为角度和距离,看不清晰——在连番的战斗中,他们早已经偏离了最初的战场。
    “是……他的声音!”人群中,宁错愣了下,喃喃道。
    他?
    众人一怔,雪莉眼眸中突然爆射出夺目的光彩:“是了!那是前辈的声音!!”
    接着,竹君子与花仙子,乃至少年吕青,也都醒悟过来。
    苏宁!
    那是苏宁的声音!
    他不是在蓉城吗?竟然也赶了过来?
    听着,似乎还是与李长亭一同抵达的,可是,他为什么直到此刻在露面?
    他在等什么?
    又在准备什么?
    无数念头升起,下一秒,人们就看到,凌空踏出的苏宁抬起右手,自虚空中拔出一柄总共八节的,盘着奇异神兽的漆黑短矛!
    “啊……是他!”
    看到这件标志性武器,其余人,终于意识到了半空那人的身份。
    “人教代行使!!他竟然……也来了?”有人失声。
    骑士小队内,海因斯与艾米丽等人,目露异彩。
    身为欧洲骑士同盟对外成员,他们对网传,行走各地,坐镇魔都的代行使极为好奇。
    吕凤山则是先骂了句脏话,目露期翼,旋即有些懵:
    心想,他昨天不是还在蓉城吗?
    这才十几个小时,到底是怎么赶过来的?
    没有人知道,好在,眼下,这也并不重要。
    众目睽睽之下,当苏宁召唤出麒麟点金矛,突然间,天穹上的灰色密云中,撕开一道道电蛇。
    “轰隆……”
    冬日生雷。
    这一刻,苍灰,惨白的空中,众人头顶上方,竟有雷霆隐现。
    ……
    山脚下,度假村,非战斗序列人员们紧张地望着远处的战况,即便有特殊的“望远镜”,他们仍旧只能看到模糊的大概。
    当看到妖魔的能量反应拔升,那道在半空与之周旋的人影被击落,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沉。
    然而,紧接着,情况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仿若热成像般的镜头中,出现了一枚新的,炽热如烈阳的“耀斑”,与那妖魔遥遥对峙。
    再然后,他们更是看到了远处天空中,显现的雷云。
    “那是什么?”陈瞳放下望远镜,大半个身体探出车窗,茫然发问。
    “是他,”车子另外一侧,朱一闻没有去看玉符,却莫名笃定地说:“肯定是他!”
    ……
    白河镇,恐慌的气氛中,镇中的居民和滞留的游客们没了睡意,很多人整理行囊,开车上街,试图在危险到来前离开。
    他们并不清楚山上出现的怪物有多强,是什么,只是从压抑的气氛中,嗅到了危险。
    “轰隆……”
    当低沉的雷声跨过群山,滚滚而来,车上,街上,建筑里,无数人都诧异地望向界湖主峰方向。
    惊疑不定地,看到了一片雷云。
    “下雪,怎么会有雷?”人们心头升起同样的迷惑。
    ……
    主峰,山坡上。
    在雷霆聚集的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仿若天威的气息,骤然弥漫开,眨眼间,扩散至周遭,笼罩了这片战场。
    “呜呜……”
    风雪忽然休止了,本就异常的局部气候,开始变得愈发紊乱。
    穷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再理会已然脱力的李长亭,庞大如山的身躯转动,一双幽绿的眸,惊怒交加地看向苏宁。
    看向,他手中逐渐亮起的矛。
    看向,那一缕缕,从他的身体释放出来的,亮若游丝的,实质化的灵力……
    看向,那被丝丝缕缕的灵气盘绕,交织的,发出一阵阵恐怖震鸣的上古仙器……
    “穷……奇……”它再次发出警告的怒吼,浊气如潮水,蔓延大地,试图朝苏宁席卷。
    这无疑是一种攻击,然而,吕凤山等人却惊讶地,从那色厉内荏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
    恐惧。
    是的,就是恐惧!
    此刻,这头面对众人,面对李长亭,最多只是愤怒的四级妖魔,竟然流露出了恐惧的情绪!!
    “势……”吕凤山忽然喃喃。
    “什么?”旁边,宁错等人看向他。
    “势。”骑士小队的人走过来,为首的海因斯解释道:“一些强大的超凡生命,可以外显出强烈的意念,影响外界,很多人,将它叫做‘势’。”
    “不是势,”突然,竹君子开口,见众人望来,他说道:“或者说,那是你们现代的叫法,我们称之为‘意’。”
    剑意、刀意、枪意……杀意……前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意念”本身,当一个人聚集起强大的意念,就可以发挥出远超平时的力量!
    而当人类的所有潜能,都在“意”的牵引下爆发出来,那样的攻击,就是绝招,绝技。
    绝杀之技!
    当苏宁真正炼化了剑意贴上,传承给他的这股意念,他突然便明悟了绝杀的含义。
    也明白了,为何李长亭说,无需他练剑,也依然能凭借剑意贴,创出自己的杀伐绝技。
    因为……
    “那真的是,水到渠成的事。”
    天空中,苏宁持握点金矛,感受着胸腔中,那股一往无前,山川怒涛拦路,也要一力摧之的意念。
    他手中的矛,忽然散发出夺目,宛若烈阳的光。
    体内,人皇经疯狂运转,所有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海,以令人惊骇的速度灌入手中武器。
    灵力于此刻,仿佛发生蜕变。
    “啊……”地面上,人们下意识侧头,避开那夺目,耀眼的光。
    骑士小队踉跄闪避,惊骇欲绝。
    人教队伍也避开锋芒,心神震动。
    吕凤山领着一群灰风衣垂下头,避开苏宁这一击的锋芒,心中激动夹杂着酸涩。
    这位国内顶级阎罗,虽不情愿,却意识到,即便是他巅峰时候,也不能及。
    浊气中,一副银色骨架的李长亭眯着眼睛,有些惊心动魄地望着那冉冉升起的烈阳,饶是有所准备,也仍心神摇曳。
    至于穷奇,则早已在点金矛亮起时,便哀鸣一声,转身,震动残缺的翅膀,奋力朝远处飞遁!
    逃!?
    “你逃不掉的。”漫天飞雪中,传来苏宁审判般的声音,继而,一颗“流星”自他手中掠起,沿途所经,积雪融化,山川震动。
    狂风中,两侧雪山吹起狂猛的白色巨浪。
    “不……”蹒跚飞行,正试图翻阅山峰的远古妖魔发出不甘的怒吼,毛发焦黑,血肉翻卷,骨骼塌陷。
    刹那间,它的头颅被轰开一个硕大,狰狞的血洞,生生贯穿,眼眸瞬间灰暗,生机断绝!
    整个庞大的躯体,在惯性下,撞断峰尖,继而,轰然坠下,砸落大地!
    掀起数十米高的雪浪!
    那漫天飞舞的虫群,也在这头远古妖魔身死的瞬间,冻毙当场,于飞雪中……
    一点点飘落下来。
    就像,回到,他们本该归去的地方。
    三月九日,岁在辛丑,人教代行使苏宁绝杀穷奇于界山之巅。
    法名:山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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