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边的茶肆向来是流言汇集之地。
    天青阴雨,茶肆外的布告牌边围满了人,都挤在一起看官府贴的布告。
    不识字的在问,识字的在念。
    原来张家九口灭门案,是一桩人伦惨剧。
    告示上说,张芸儿与人有私,珠胎暗结,私自寻了落胎方子,又怕去抓药时遭人闲话,便骗宋阿拾说得了疖疮,让宋阿拾去宁济堂为她抓药。
    哪料,宁济堂的伙计受人指使,将掌柜私藏的毒药子乌粉混入药材,导致大祸。
    这子乌粉来自外邦,非大晏产物,有剧毒,毒发后的症状与毒蛇咬伤类似。宁济堂掌柜私贩毒物,已被押入大狱问罪,一干涉事人犯也已缉拿归案,待审后裁决。
    子乌粉是什么东西,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若不是布告上盖着大大的官印,怕都没人敢信世上会有这么烈性的毒药,用了煎过药的锅都能毒死一家人。
    “张捕快是个好人啦,养女如此,作孽了。”
    “这个不肖女毒死全家,当下地狱。”
    “听说和张小姐有私的男人是谢家公子?谢再衡?”
    “顺天府都传遍了,还有人不知情?”
    “……”
    一部分人在骂张芸儿,一部分人在唾弃谢再衡,还有一部分人在幸灾乐祸——
    广武侯府的嫡小姐陈香苋是个独女,很得侯爷喜爱,当初陈香苋要下嫁谢再衡惹来不少人眼红,如今这桩婚事成不成还两说,广武侯府没有动静,好事者也在观望。
    时雍站在喧闹的人群后方,突然发觉后脑勺有一抹细微但恐怖的视线,如芒在背。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人群拥挤,不见异样。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有人叫我给你的。”
    说完,小孩跑开了。
    时雍的袖子处,有一张字条。
    “雍人园外廊桥下,要事相商。”
    字体工整,没有具名。
    ……
    张家一夜灭门,宋阿拾这个死而复生的“幸存者”,是个变数,对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是绣帕陷害她不成,准备亲自现身?
    ……
    廊桥下有条河,叫白澈河,不过时雍从不那么叫它。
    自从她在河对岸修建了雍人园,从此便叫那条河叫雍河。
    那时的她有多张狂,如今的她就有多小心。
    她倒不担心那人知道宋阿拾就是时雍,这才约在这里见面。只是时雍一死,雍人园成了鬼屋,雍河和廊桥两岸都荒芜下来,方便行事罢了。
    廊桥下,有一隐蔽处,时雍走近看见一个青襟大袖头戴方巾书生模样的男子在桥下徘徊,略略诧异。
    难道她猜错了?
    看到时雍,那男子愣了愣,似是对时雍的长相有些意外,但脸色变得快,速度也快。
    “阿拾你可算来了!想坏我了。”
    他热情地唤着,乘时雍不备,张开双臂就抱上来。
    “砰!”时雍行动快如疾风,不等那只咸猪手碰到,便一脚踹在那男子的小腹上,然后一只手揪住他头上的方巾,又一拳砸在他脸上。
    “啊!”男子吃痛怪叫,再抬头,眼睛已然淤青红肿。
    “快!就在那边——”
    廊桥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人数不少。
    “下贱小蹄子勾了我相公在此相会……”
    只见一群人在一个粗蛮妇人的带领下,拿着棍棒冲了过来。但是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桥下会是这等情形,全都愣在那里。
    那粗蛮妇人怔愣片刻,惊叫起来,“宋阿拾,你个贱妇,你找不着男人嫁不出去偷汉子偷到我家来了?呸!大家给我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下流狐媚子……”
    “砰!”时雍把那男子转个身,对着屁丨股就是一脚,把人踹到河里,又提起他的领子拎上来,摔到那妇人面前,露作惊讶地看着她。
    “大嫂子,这个好色轻狂之徒,竟是你相公?你来得好,我正要抓他去见官呢。”
    一群拿着棍棒的汉子看着这个彪悍的小姑娘,愣住没吭声。
    粗蛮妇人一看男人吃了亏,脸都青了。
    “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托人传信约我相公在此私会,大家看,我这有字条……”
    她拿了一张字条,四处让人看。
    时雍冷笑一声,“谁不知我宋阿拾不识字?大嫂子,演这出戏几个银子,大家一起赚啊,要怎么演你说?”
    那妇人根本就不听,“你不识字,不会托人写吗?大家别听这贱妇耍嘴皮子,给我打。”
    “打?”时雍冷淡地看着她,又瞥一眼呛了水还在呕吐的书生,勾勾手指,摆开架势,“来!”
    “啪!”那群人还没有扑过来,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嘁”声,接着一股劲风袭来,一个少年从天而降,飞身挡在时雍面前,几个拳脚的工夫,就把那几个乌合之众打得退了下去。
    桥上,传来拍巴掌的声音。
    “打得好看,打得好看。小丙,再打几个!快,再打几个。”
    时雍抬眼,就看到趴在桥上的太子爷赵云圳,手上拿了一个大渔网,一晃一晃的好不自在。
    赵云圳的背后是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
    而她的面前,小丙冷着脸,右手执剑指着那群拿着棍棒的壮汉,一言不发。
    时雍笑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最初与小丙的相见,都是他又饿又伤的时候,时雍竟不知小丙功夫如此了得。这不算花哨的拳脚功夫,一看就知不少于十年以上的苦练。
    时雍的目光,不知不觉转向小丙的腰间,
    他没有佩戴那块玉令,但整个人已与那日大街上的狼狈不同,锦衣华服,面色红润,显然是个俊气的少年郎。
    只是在无乩馆被传染了,本就瘦削的一张脸,冷下来像个打手,可怕得很。
    “滚。”小丙终于开口,握剑的胳膊纹丝不动。
    “你谁啊?你为何要帮这下贱胚子,她偷汉子,勾我相公,还想杀人灭口……”
    粗蛮妇人刚开口,桥上的赵云圳就不耐烦地训话了。
    “本……本少爷的女人岂会勾你那等破落户?小丙,给我好好打,把他们狗眼洗干净咯。”
    小丙肩背纹丝不动,抬头看他,“太……”
    “太什么太!给少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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