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四,你到底在干什么?”
    古老祭坛上,道三身上的石屑急剧脱落,很快露出一张清晰的石脸来。
    那张如同刀砍斧劈般菱角分明的石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失望。
    道四睁眼,平静道:“吾在求解脱,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混账!”
    道三怒吼,“赶快住手!道四,我理解你急于脱困的心情,可你违规了……”
    “违规?”
    道四一愣,旋又轻笑道:“违什么规?天规吗?还是说,蒙一定下的规矩?”
    “住口!主人之名,岂是你能直呼的……”道三勃然大怒,一身的石屑掉落得更多了,隐隐能够看见完整的身躯和四肢。
    “主人?蒙一?哈,哈哈哈,是啊,道三,你不说,我都快要忘记了,原来我们,头顶上还有个主人呢……”
    道四嗤笑一声,淡淡道:“道三,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是那般迂腐和不知变通。
    遥想当年,我们兄弟四个结伴修行,一起证道永恒,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不错,我承认,如果没有蒙一的帮助和指点,我们四个可能早就不在了,但……还不够吗?
    这些年,我们四个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你闭嘴!”
    “为何要闭嘴?道三,你到底在怕些什么?为何不让我说下去?”
    道四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张石脸,也变得越来越疯狂,“蒙一给我们的,很多,可再多,这些年我们都已经还给他了,道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醒醒吧……”
    “醒?你要我怎么醒?我们的一切,都是主人给的,连你自己刚刚都说了,如果不是主人的出现,我们四兄弟怕是早就不存在了……是的,无数个纪元的石化,永无止境的沉眠,这种日子我也早就受够了。
    我想解脱,道四,相信我,我想解脱的心愿,绝对要比你更强十倍百倍,可如果这种解脱,是以主人的牺牲为代价,那我宁愿不要……”
    “愚昧!”
    “愚昧吗?呵呵,也许吧,我道三算不得什么好人,可最少有一点我知道,人无信不立。
    当年主人为了我们四兄弟,而深陷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到现在,都还无法醒来……这些年我们石化,沉眠,是很痛苦,也很难熬。
    可比起主人来,我们承受的这些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呵呵!”
    道四冷笑,沉默不语。
    “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难道忘了吗?当初我们四人,可是都发过血誓的,今生,若不能帮助主人复生,那我们就永世沉沦,永不入轮回……”
    “够了!”
    道四怒哼,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一阵“咔咔咔”的爆响不断发出,密布他周身的石屑,居然彻底脱离,露出了一副完整的躯干。
    “王虎,我意已决,念在多年兄弟的情份上,你若过不了自己哪一关,那就闭嘴,就当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好了。
    恶人,我来做,一切因果,自由我来背负……”
    “那如果我执意要阻你呢?”
    道三冷笑,说话间,一身的石屑亦脱落干净。
    他就那么看着道四,看着他,眸光越来越冷,周身的寒意,也越来越盛。
    道四此刻也在看着道三,一脸平静道:“无论如何,今日我既然看到了希望,那就不会轻易放手。
    你不理我,那大家还是兄弟。
    你若执意拦我,那今日,就是你我兄弟恩断义绝之日……”
    “呵呵,如此说起来,你是要和我动手了?”
    道三眯缝起眼睛,周身气势暴涨。
    “哎……”
    一声轻叹,突兀在祭坛上空响彻起来。
    道三和道四听到这声叹息后,全都脸色一变,纷纷朝祭坛一角望去,“道二道一,你们……也都苏醒了?”
    “呵呵,苏醒了?都闹到这一步了,我们两个老家伙还‘睡’得着吗?”
    “何至于此?当真何至于此啊?我们四个,当年可是能够相互交托性命给彼此的好兄弟啊,何至闹到今天这一步?”
    苏醒过来的道一和道二,都喟然长叹,神情变得无比复杂和唏嘘。
    道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突然又沉默了。
    反而是道四,在深深望了两位兄长一眼后,心一横,直接道:“两位哥哥,既然你们一直醒着,那对于眼前的形势,想必都知道了。
    我道四,是很自私,可我也非是狼心狗肺之人,看着几位哥哥,一直这样沉眠下去……”
    “行了,道四,你不必多说了,一切,我和道二已经知晓。”
    道一摆手,幽幽道:“你想脱困,结束这种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我们三位哥哥,那都无可厚非。”
    说着,道一又朝道三看了一眼,很快继续道:“道三你要报恩,这也没有错,主人于我们四兄弟,恩同再造,而且当年,也是我们自己主动发誓,要守护主人直到苏醒的一天,所以你要阻拦道四,其实也没有错……”
    “那?”
    道三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不知两位兄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道一再次长叹一声,又抬头朝眼前古老的祭坛深深看了一眼,良久,才苦笑道:“一切,就留给天意做主吧……”
    “天意?”道三一愣。
    “没错,就是看天意。”
    这时,道二也开口道:“那个年轻人的情况,我们也暗中观察过了,无论天赋还是潜力,都非常不错。
    尤其是大道,更是特殊。
    不过因此就判定他的大道,比得上主人的生死大道强大,现在还为时尚早。
    所以我和道一的意思是,既然四弟已经主动把主人留下的生死大道,全部牵引到那个年轻人的身上去了,一切,就交给天意去评判。”
    “如果最后,那人族小子承受不住主人生死大道的吞噬,那只能证明,天意如此,我们活该,继续留下来守护主人……”
    “那如果最后,胜出的是那人族小子呢?”道三有些不岔的反问道。
    道二幽幽道:“那一样是天意,若是到最后,人族小子真的能够吞噬掉主人的生死大道,便意味着,我们四人命不该绝……”
    道三听到这话,浑身剧震,脸色变了又变,心情显得异常复杂。
    这一刻的他,思绪纷飞,突然飘得很远很远……
    太久了。
    真的过去太久了。
    久得,连道三的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
    他只是隐隐记得,当年四个初证永恒的绝世天骄,面对救命恩人的陨落,心怀愧疚之下,主动放弃长生久视的希望,割舍掉一部分自身的永恒大道,在此地铸祭坛,布化生大阵,以期助主人复生。
    “主人生前修的是生死大道,所谓生生死死,轮回不息,周而复始……若想让主人复生,那我等最好的办法,便是搜寻世间亿万大道,给主人留下的一点道心吞噬,使其不断发芽,壮大……”
    “搜寻亿万大道给主人道心吞噬?真的能让主人复生吗?”
    “未必,可就算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等也必须去尝试。”
    “可是,想要搜寻世间亿万条大道,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可不容易又如何?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百年不行就千年万年……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无数个纪元之后,总有一天,可以帮主人收集齐亿万大道。”
    “无数个纪元?那得多少年啊?万一……诸位兄长不要生气,我只是说万一,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要是有人反悔了呢?
    毕竟,人心是会变的,我们现在感念主人的恩德,可真过了亿万年之后,我等还能保证自己,耐得住那份寂寞,守得住那份初心吗?”
    “这……”
    “诸位兄长,既然王虎大哥提出了这个疑问,小弟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免除这种后患。”
    “哦?是什么办法?你赶快说来听听。”
    “很简单,我们在搜寻大道给主人道心吞噬的同时,自身,也敞开防御,让主人的道心给我们的大道之中,留下一些生死大道的道印。
    如此一来,我们等于也受到了主人生死大道的控制,主人的道心成长得越快,控制我等的力度也会变得越大。
    诸兄应该都知道,主人现在虽然陨落了,连大道都崩塌了,可实际上,生机并未彻底断绝,连魂魄,也没有完全消散。
    他可能没有意识,但肉身尚在,无论是残留的大道,还是那一丝残存的魂魄,应该都还保有一丝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潜意识。
    而一旦我等被主人的生死大道完全掌控住,任何人想中途反悔,剥离那一丝生死道印,都必会引起主人道心之中的潜意识反噬……”
    “妙哉妙哉,四弟这个提议,当真是妙到极点,如此一来,几乎等于完全切断了我等四人全部的退路。”
    “不错,一旦被主人的生死大道控制住,那从今往后,我等除了竭力帮主人搜寻大道,助他复活外,将再无任何其他选择了,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好了。”
    ……
    遥远的记忆消失,道三摇了摇头,再次回到了现实中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道四,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和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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