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回事啊?”司八哈哈笑着,过去把司九扶起来,又蹲着收拾了打翻的食盒。
    司九一脸平静地拍着身上的尘土:“突然眼花了。”
    “还没老呢眼就花了?”司八乐不可支地说。
    “睡不足吧。”司九淡声回答。
    “咱们几个也有会睡不足的毛病?”司八笑得更大声,她们是用野兽的生存方式长大的,野兽还会睡不足?都是一阵一阵地打盹儿,有风吹草动就会跳起来的。
    “你回去休息吧,我和司八去就行了。”一直盯着司九的火舞突然开口,轻声道。
    司八对火舞的话没有异议,点头表示赞同,她不觉得司九真的是睡眠不足,不过也许司九是这几日精神紧绷所以不太舒服,还是歇一歇比较好。
    二对一司九也没有拒绝,火舞和司八看着她转身去了耳房,才提着食盒往厨房走。
    从厨房出来,司八回去和司七值夜,火舞服侍晨光换了衣服,看着她带着司十出了门,思忖片刻,向司九居住的耳房走去。
    司九和司十居住在一起。
    圣子山中活下来的女孩儿很少,那个时候,要想在圣子山生存,必须抱团,女孩和女孩相同性别,肯定更容易组成一队。司七和司八是一直在一块的,火舞虽然独来独往,但很早之前就和司十认识了,在殿下还没有被司彤遗弃之前,她和司十曾做过一段日子殿下的侍女,即便后来被扔出来,她和司十仍旧在一起。在一次意外中她们结识了独来独往的司九,司九并非独来独往,而是因为毁掉的相貌使她无法和人正常相处,那些凭靠兽性活着的人们有些时候会更恶劣。
    司九其实是个怯生生的姑娘,在一块之后,反倒和司十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司十跟殿下出门了,房间里只有司九,她正坐在床上刻蜡人,那是她的爱好,她的手意外的很巧,喜欢将蜡烛雕刻成各种各样的小人儿,带着童趣,滑稽又好笑,晨光最喜欢她做的蜡人。
    房间狭小,陈设却很精致。
    殿下对待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好,殿下赐给他们的不是最华丽的,但绝对是最体面的,她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作为人在活着。
    司九见她进来,愣了一下,站起身,疑惑地问:
    “怎么了?”
    火舞无声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蹲下来,在她的腿上用力一按,司九倒吸了一口凉气,皱起了眉。
    如果不是非常疼痛,她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火舞的表情凝重起来。
    “已经这么严重了么。”她沉下眉,自语。
    司九退后了一步,淡声道:
    “不打紧的。”
    火舞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司九让她对殿下保密,她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给殿下知道。司九曾私底下瞧过御医,结果是意料之中的,这不是后生的疾病,所以她们都明白了,司九残破的身体在恶化,开始一步一步走向衰败。
    她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因为并不是好消息。
    火舞的心冰凉,对于这种恶化,她们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她们甚至都不会去祈求奇迹降临。
    “殿下出门了?”司九问。
    “出门了。”火舞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司九将床上的刻刀和蜡烛收拾起来,走到一边,提起茶壶斟了一盅茶,放在火舞手边。
    火舞坐下来,捧起茶盅啜了一口。
    “今后殿下若是下搏命的任务,你和殿下说说,我愿意接。”司九坐在床上,低声说,她在说话时总是习惯性地垂着头,留起来的那半片油黑的长发便会更深地遮住她的半边脸。她酷爱白色,她想大概是因为殿下的缘故。殿下从未禁止她穿白色,这是给她最大的恩典。她皮肤惨白,乌发遮面,低着头,比正面看她更加瘆人。
    火舞看了她一会儿,放下茶盅,轻声宽慰:
    “殿下派人时都有殿下的考虑,再说你这么做,殿下岂不是要生疑心。你也别多想,我们这些人,即使身子出了变化,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还是坏。”
    “火舞,”司九打断她,因为不常说话,嗓音干涩低哑,在安静的房间里就像是一根细针在不间断地刺着一枚铜铃铛,“我的玄力开始消失了。”
    火舞的心咯噔一声,她抿着嘴唇,饶是她再聪明,突然砸下来的噩耗也让她不知所措。
    “咱们几个人里,我是最弱的,当年受不住折磨烂了半边脸,本不应该活下来,却侥幸活下来了,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是早晚的事。从前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才有了这样的玄力,若还在圣子山,我是宁愿死也不想为圣子山效力的,可为殿下就不一样了,我不想等到玄力都消失了像废物一样死去,我希望能死在为殿下谋取大业里。”
    火舞沉默了一会儿,轻叹着呢喃:
    “若是殿下知道你……殿下会怎么想呢?”
    “不要让殿下知道。”司九说,她不想让殿下受她身体状况的影响生出对自身身体的担忧,还是高高兴兴地活着最好,她喜欢看殿下高兴的样子。
    火舞垂眸,不语。
    ……
    深夜。
    樱王府。
    晏樱坐在藤桌前,提起酒壶,斟了半盏酒,对蜷坐在对面卧榻上的晨光举了举,问:
    “喝么?”
    晨光摇头:“你能别在我面前喝酒么,你身上那一股子酒味,和廖糟汤团似的。”
    “这不是米酒。”晏樱啜了一口三味酒,笑道,“这酒是我府里自酿的,比外面酿的更醇香。”
    晨光见他不肯将酒杯撤走,就不说话了。
    晏樱也不在意,啜了一口三味酒,笑问:“你的风寒痊愈了?”
    “痊愈了。”
    “真稀罕,司晨居然也会染上风寒。”晏樱用鉴赏的眼光去看手里他新得的酒盏,似笑非笑地说。
    晨光没有搭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晏樱回眸,看了一眼她无表情的脸,如一尊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他笑着问。
    “没事。”晨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难道就是为了来看我一眼?你回心转意了?”他用期待的语气笑问。
    “没有。”晨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是么。”晏樱也不在意,噙着笑,浅酌了一口三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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