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琦道:“您放在在院子里的喊叫的那些,我都听见了。请问这是真的吗?军饷一直都不够,将士们都饿着肚子上战场,甚至,连兵器都不够……”
    “没错,你以为老子在撒谎?”
    “我曾经看过兵部的公文,虽然我没有看到相关的详细数据,可是按照兵部公文上的数目,兵器和军械怎么会不够?”
    马守备道:“果然是公侯府邸出来的,知道的全是好的。”说着,马守备让人准备酒菜,马夫人跟林黛玉立刻去后面说话了。
    等酒菜来了,马守备为贾琦满上,这才道:“从来军户低贱,我们明明是在保家卫国,可在别人的眼里,就跟那些倡伎优伶没有什么两样!呵!这个世道……对,兵部账目上给的数量是够的,可谁告诉你,将士们就能够领到这么多了?”
    贾琦愣住了:“连战时损耗的一半都没有吗?那三分之一呢?”
    “一半?你做什么美梦?!”马守备看了看贾琦道:“罢了,你还知道战时损耗,比那些死要钱的强些。我就跟你直说好了,十分之一,我们最后拿到的,只有战时损耗的十分之一!”
    “什么?只有战时损耗的……”贾琦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很清楚,战时损耗的十分之一意味着什么。
    他在内阁的时候并不是主管兵部的官员,枢密院那边也只会跟他要钱,却不会跟他细说,所以兵部和枢密院那边很多事情,贾琦并不清楚。
    可是边关拿到的补给只有战时损耗的十分之一,那就等于是在逼迫边关吃空饷!
    边关如果兵员不够,那很有可能被异族撕开一个口子。
    而另一方面,那些消失的军饷、军械、各种补给,去处都十分可疑,很有可能,有人在背后盘算着逆谋!
    马守备正喋喋不休呢:“……长矛的矛头是够的,可白蜡杆什么的,最多也就只够那些头头的,下面的兵丁用的,哪里是什么白蜡杆,就是个木杆子,也是我们去别的地方采来的木材自己做的。还有刀剑弓矢,……战场损耗能给个四分之一已经要谢天谢地了,至于日常训练损耗,兵部从来是不会给的。将士们想得到演练?战场滚一圈,自然就会了。”
    长矛是工艺最简单、用料最省也最便宜的武器了,可就是这样的长矛,还要边关自己准备矛杆。由此可见,兵部对边关是什么态度。边关的各种军备已经欠缺到了什么地步。
    “谁不知道,他们就是要我们去死,我们死得越多,他们刮得就越多。反正吃了败仗,总是我们这些镇守、守备、协守的错,跟他们有眼什么关系?我们不死?朝廷凭什么发抚恤金?他们怎么怎么捞钱?……”
    贾琦沉默了好半天,方道:“那些不见了的军械,守备大人可知道最后都落到了谁的手里?”
    马守备没好气地道:“如果我知道,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早就跟我们总兵一样,死得不能再死了。”
    “总兵?”
    “前任的大同唐总兵。他就是查到了这个,最后被人一箭穿心,从后面。”
    马守备的话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夸张,让贾琦又一种不真实之感。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边关根本就不可能坚持到今天。”贾琦道:“如果大同是这么个情况,大同早就完蛋了。”
    “那是运气好。草原上有几个部族正在争什么黄金家族的名头,等他们争出个结果来,大同,哼!”
    沉默再度蔓延开来。
    好半天,才听贾琦道:“就连太上皇御驾亲征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马守备道:“太上皇御驾亲征的时候,带的是御林军和禁军,你说,兵部会亏了御林军和禁军的东西不成?”
    “可是太上皇一惯仁慈。他还减免赋税……”
    马守备道:“减免赋税,其实减免的,还是田税。而且每一次减免的,都是民田,跟我们军屯、民屯都没有干系。就连人头税都不会减多少,不然,你以为山西一省,人头税欠了五十多年,都是怎么来的?”
    皇帝仁慈?
    皇帝仁慈干他们这些军户屁事儿!
    马守备比任何人都清楚,太上皇所谓的仁慈之名是怎么来的。
    哪里闹灾了,太上皇就说减免赋税,又说过好几次永不加赋。问题是,太上皇减免的赋税是田赋。田赋本来就低,就跟贾琦在黄河边上的那些地一样,九十万亩的河滩地,一年的全部田赋也才九万两银子。
    那可是九十万亩地!
    可丁税呢?
    山西的丁税早就已经收到了六两!
    每一次太上皇说什么减免赋税,得利的都是那些有田有地的大地主大豪强,可下面的百姓,能够喝到一碗能找得到几粒米的薄粥,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偏生那些大地主大豪强有钱,养得起人,家里的孩子还能够读得起书,因此,每次都是各种歌功颂德。
    可实际上呢?
    山西有晋商,晋商极其豪富,可山西的穷人也特别多,每年饿死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马守备为什么跟贾琦废话?他知道贾琦有钱,知道贾琦弄得到粮食!他也清楚,贾琦的那些作坊、养殖场养活了多少人。
    这个沪州守备的位置,是马守备用军功换来的,想来沪州发财固然是一层原因,可为还在大同的兄弟们找个出路,则是马守备的另外一个心愿。
    马守备知道,他的兄弟们快支撑不下去了。
    贾琦沉默了一下,方道:“马守备,我是文官,拥有大量财帛土地的文官。如果我跟你走的太近了,你应该知道……”
    “妈的。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根本就没有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上!你根本就不想帮我们!甚至连我们的羊毛都不肯要!”
    马守备愤怒地按住了贾琦。
    他的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如果吃了贾琦可以解决问题,他肯定会生吃了贾琦。
    “知道我为什么会不收羊毛吗?”
    “为什么?”
    “因为羊要吃草根。而黄土高原上都是黄沙没有植被的话,黄土就会源源不断地被倾泻到黄河里,然后,黄河中下游就会一直无法逃离黄河泛滥的魔咒……”
    马守备愤怒地打断了贾琦的话:“黄河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根治!除非你让愚公把黄土高原给平了!”
    黄河黄河,黄河什么时候不泛滥?
    可将士们呢?难道要将士们饿着肚子、赤手空拳地打仗?
    “如果我跟你一样想的话,我跟本就没有必要在买下那九十万亩的河滩地,更没有必要养着数百万的流民!那是我的义务吗?有几百万两银子,我吃喝玩乐可以过得很快活!根本就不用花费那么多的银子养着不相干的人!”
    “可是你会挣钱……”
    “我会建沪州府,就是为了将挤压在那里的那些丝织品换成银钱,给那些流民缴税!马守备,我不是圣人。”
    马守备道:“你的意思是,你顾不上我们,是这样吗?”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良久,才听到贾琦微弱的声音:“马守备,边关的情况,我知道了。可是,我不可能伸手,我如果那么做了,我和我的父母家人,都会死。”
    “你!”马守备大怒,一下子揪住了贾琦的衣领,阴森森地在贾琦的耳边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子现在就可以一拳打死你!”
    “可就是你打死了我,你要的钱粮也不会有,边关的现状,也得不到改变。”
    贾琦轻轻地挣开了马守备的手,道:“现在,我想知道更多的有关边关的事情,您还愿意跟我说吗?”
    大魏跟北宋的情况很相似,不过,北宋有个宋真宗,即便是承担了骂名,可北宋的高薪制度却是宋真宗打下的基础,同样,北宋注重水利、注重经济发展,所以出了有名的经济学家,王安石、司马光,虽然对经济现象的解释都有缺失,可是在当时,王安石和司马光名为宰相,其实都是经济学家。
    同样,北宋还有发明了擒纵器的苏颂,和写了《梦溪笔谈》的沈括,这样的玩工科玩出了花儿来的科学家,虽然在当时,这两位都属于文官系统。
    太上皇在位的中后期,其实就跟宋真宗一样,面临着一样的情况,一样是北面有异族虎视眈眈,一样是开国皇帝定下的俸禄水平跟不上大魏在二三十年的稳定之后的经济发展水平。
    宋真宗采取的是给文武百官们发高薪的措施,而太上皇采用的,则是继续保持官员的低俸禄,却把打白条当成了德政。
    从此官员借贷成风,奢靡的奢靡,贪污的贪污,朝廷吏治迅速走向腐朽败坏。
    这就是太上皇和宋真宗之间的最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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