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又羞又气,偏又无法反驳,只能红着眼,低了头,退到边上去了。
    等玻璃转过身,绿云才道:“对了,鹦哥姐姐,你们听说了吗?紫鹃的爹没了。林姑娘可有什么章程?”
    鹦哥连忙道:“紫鹃的亲娘早就没了,现在的这个娘是继室,跟她又不亲,就是下面的几个兄弟,也都是她继母养的。现在她爹没了,依我们姑娘的性子,怕是不忍叫她出去。”
    绿云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紫鹃依旧留着?”
    “可不是留着?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替父母守孝的?”
    绿云道:“不过,紫鹃这个人有些小心思。”
    鹦哥道:“就是她有些小心思又如何?她对我们姑娘的心也不是假的。再说了,她那点小心思,四爷是不知道?还是会跟宝玉一样?只要略有姿色的女孩子都是宝玉心头的宝,可四爷只会把我们姑娘当成宝。”
    绿云听说,也笑了:“可不是这话。如此,我就可以回我们爷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绿云就起身告辞了。
    绿云这一走,玻璃就嘟嚷道:“管得这么宽,我看她跟袭人一样,想把四爷从头管到脚呢。”
    鹦哥盯着她看,一直看到她心里发虚,这才慢吞吞地道:“这个你放心,绿云伺候四爷也有八年了。就是她仗着王妈妈的亲孙女儿的便宜,进来得早,可四爷早就说过,他身边的丫头,十八岁就要出去配人,就是留得再迟,十九岁也要出去的,绝对不会留到二十。不独四爷那边是如此,我们这里也是如此。跟司棋这样,赶上大姑娘婚事将近,出去得更早。”
    玻璃心中一惊。
    那岂不是说,她没有机会伺候四爷了?
    银鹭也道:“你之前一直是老太太屋里,所以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国法有规定,以婢为妾、以婢为妾都是罪,一旦被人告发,轻则贬职,重则夺官。所以,太太早就放了话,但凡有那想做四爷的姨娘的丫头,趁早死心,如果敢跟袭人一样,勾引哥儿行那*之事,一旦被发现,太太提脚就卖了,绝不二话。”
    第28章 授鱼不如授人以渔结亲难结背信之亲
    腊月二十三开始就是小年,过年总是有很多事情,尤其是祭祖,更是一丝儿都不能错。至于贾母、邢夫人、王熙凤、林黛玉几个身上有诰封的,还要进宫领宴磕头,越发不得空儿。
    看见大房三个女人坐着大轿跟着贾母进宫,尤其是林黛玉,全副县主仪仗,被夺了敕命的王夫人只能带着白身的儿媳妇李纨呆在家里,王夫人的内心如何,无人知晓。
    打贾琬的及笄礼之后,王夫人就盼着贾元春能够再度省亲,怎奈贾政是个没胆子的,见朝廷没有这个意思,他连折子都不肯上,等到了腊月初八,贾母邢夫人王熙凤林黛玉从宫里回来,王夫人方才知道,原来太上皇身边一位极要紧的太妃娘娘不大好,太上皇正逼着太医院给这位娘娘看诊呢。
    王夫人失望至极。
    贾珠已逝,贾宝玉年纪小,又是那个样子,虽然王夫人还有个孙子贾兰,可贾兰被其母李纨笼在手里,王夫人又是祖母,将来贾兰就是出息了,荣显的依旧是李纨和贾兰的妻儿,跟王夫人没有关系。
    至于赵姨娘生的两个,王夫人又哪里会让他们得了好前程给自己添堵?
    所以,王夫人殷切地盼望着贾元春能够再度省亲,给自己长脸,也就顺理成章了。
    贾元春不仅是王夫人的坚实后盾,是王夫人的荣耀,也是王夫人现阶段的大注财产的主要来源,王夫人如何不惦记着?
    可惜,今年的王夫人只能失望了。
    也就是这一年,王子腾回京述职了,算算时日,王子腾打贾琦五岁那年告御状之后就离开了京师,到今年也整整五年了,可不是该回来了?更别说,王子腾还有个亲闺女,跟薛宝钗贾迎春一般大,王子腾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如何不重视?往年在外头,就是办了及笄礼,王子腾夫人也舍不得将女儿嫁给外头。
    老话说得好,不到京师不知道官小。
    真正的达官贵人都在京里呢。
    因此,不止大年初二,王夫人和薛姨妈就带着贾宝玉和迎春探春薛宝钗几个回了王家,大约大半个月之后,她们还参加了王熙凤的堂妹、王子腾唯一的女儿王熙鸾的及笄礼,连王熙凤也特地回了邢夫人一个人去了王家。
    这样一来,惜春、史湘云薛宝琴和李纹李绮五个就无聊了,偏生这几天贾母有些累到了,不想听这几个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就把她们打发来找林黛玉。
    史湘云迈进林黛玉用来待客的花厅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脚下软软的触感,史湘云一愣,四下里一看,只见这里所有的家具都包着厚厚的锦缎,当即就酸上了:“林姐姐这里好生气派。”
    其实史湘云很想说,跟楼子里的女人的房间一样。不过,她被贾琦给吓住了,生怕贾琦整她,所以,不好听的话,在她的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史湘云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正在指挥二等丫头们奉茶的鹦哥听说,连忙道:“让云姑娘见笑了。谁让二奶奶家的三姐儿好动呢!那位小主子,打八个月就会爬,一个错眼就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区区两个奶娘四个丫头根本就看不住她。如今已经一岁半了,不止会爬,偶尔还会站起来走走。因为怕她跌疼了,所以各处才铺上厚厚的地毯、家具上也包上了缎子。不独我们姑娘这里如此,太太屋里,还有二奶奶屋里、几位姑娘屋里,都是如此。”
    鹦哥说的三姐儿,就是王熙凤的闺女。贾玥生辰的前一个月出生,今年正好是一岁半。
    李纹李绮两个连忙都说:“可不是,小孩子娇嫩,磕着碰着可不好,谨慎些是应当的。”
    惜春好奇地道:“三姐儿现在就会走了?”
    惜春记得很清楚,她自己四五岁的时候还在奶娘手里抱着呢。
    鹦哥道:“就是去年我们二姑娘生辰的时候,我们四爷不知道打哪里得的消息,说是小孩子多爬爬才能长得好,所以在太太跟前的时候遇到三姐儿,就喜欢逗三姐儿。因此三姐儿格外喜欢我们四爷,连我们二爷都吃醋。太太和二奶奶见三姐儿好吃好玩,爱笑爱闹,自然也高兴,因此不许奶嬷嬷们拘着姐儿。二奶奶事多,白天的时候,二奶奶忙,太太就会把姐儿抱到跟前,偶尔姑娘们也会帮忙照看着。因此各处都有这样的屋子。”
    薛宝琴笑道:“这么好动的孩子可不多见,可见是个极康健的孩子。”
    史湘云道:“这孩子也不小了,怎么连个大名都没有吗?”
    鹦哥笑道:“回姑娘的话,我们老爷和二爷琢磨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没有选出一个好的来,后来还是求到四爷和我们姑娘的头上,这才为三姐儿定下了一个大名,单名一个茂字,取草木繁盛之义,另外还定了一个小名,唤作巧姐儿,今年刚刚上的册子。只是我一个丫头,如何能唤小主子的名儿,自然只能按着排行叫了。”
    李纹和李绮两个连声道:“很是,正是这礼。”
    史湘云四下里张望了一回,道:“林姐姐这里好生普通。”
    林黛玉的嫁妆震惊了整个朝野,在史湘云的印象里,林黛玉的屋子里应该金碧辉煌、满是古董,要不,满是金玉玩器也使得。可谁想到,这座待客的花厅,精致是精致了,古董却是没有看到,金玉摆件虽有,却不多,就是博古架上摆的玩器,也多是时新玩意儿。
    薛宝琴手里一顿,不说话,继续喝茶。
    李纹和李绮也抬起头,看了看,道:“要我说,这里清雅精致,倒是极好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用上翡翠果盘玛瑙的碟子,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宋代官窑当做寻常物件使唤的。”
    贾宝玉拿着古董扇子给身边的丫头撕着玩,用玛瑙碟子装了果子送人,屋里的东西隔三差五地就要补一批,李纹李绮早就看在了眼里,只是她们是客人,还是李纨的堂妹,不好开口罢了。
    史湘云道:“谁不知道林姐姐是个大财主,别人用不起,她又不是用不起。”
    可巧,林黛玉正好换了衣裳,在门口听见了,就道:“云妹妹,你这是哪里受了气?是了,宝姐姐和宝二哥哥去王家了,云妹妹一个人难免寂寞,不知道我说得可对?”
    史湘云看着林黛玉身后一溜儿的丫头,在看看这屋里,也是两排丫头随时等着传唤,再看看自己,身边竟然只有一个翠微,年纪小不说,还不够伶俐,心中越发有气。
    “林姐姐好大的排场!”
    不想林黛玉身后有人笑道:“云妹妹可是说错了,不是林妹妹身边人多,是我们也来了呢。”
    史湘云这才看到,原来林黛玉身后是贾玥贾琬贾萱贾菡几个,答话的,自然是贾玥。
    因为不是在贾母跟前,所以这几个都没有穿金碧辉煌的雀金裘,反而穿着凫靥裘,因为屋里暖和,故而在丫头的服侍下宽衣、去斗篷和昭君套,因此方才屋里的人都没看见。
    史湘云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再看看丫头们拿下去的凫靥裘,忽然道:“看到你们,我忽然想起了邢姐姐,可惜,她没这个福分。”
    史湘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时候不好提邢岫烟,偏要在这个时候。
    贾琬心里有气,脸上却带着笑,道:“难为云妹妹还惦记着她,我还以为,到如今,只要太太和我们记着她了呢。对了,云妹妹,听说史家两位侯爷补了实缺出京了?到底为的什么事儿,竟然把你丢在了京里……”
    史湘云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他们也只是我的叔父而已,就是有事儿,哪里会跟我来说?!”
    贾琬原本还想说,保龄侯史鼎和忠靖侯史鼐出京的时间不大对,竟然是在十一月底、顶着风雪走的,怕是这里头另有缘故。可见了史湘云这副模样,贾琬立刻住了嘴。
    史家跟她又不相干,史湘云这个史家的姑娘都不上心了,她又何必多事儿?
    一时间,屋里倒是尴尬了起来。
    薛宝琴这才开口:“林姐姐,你这里摆的瓷器好生特别,有好些我竟然没有见过。还有那个,那个可是柴青天?”
    柴青天,那是柴窑仅存于世的六十三件传世之作的统称。这六十三件传世之作,都出自后周柴世宗钦点的柴窑,柴世宗在位的时间短,审美标准却很高,柴窑的工艺又有独到之处,出产本来就不多,加上多年战乱,柴窑的名器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了六十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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