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槿听得出他声音里有一丝怒意,他是不是觉得她太扫兴了?问题是,他自己做的菜那么辣,昨天还给她剥了那么多龙虾……好吧,她也有错,谁让她那么贪吃。她咬咬牙,不说话了。
    他抱着她一直到了车上,才放下来。驱车前往医院,到了医院,下车的时候,他又要抱她,她坚决不肯,要自己走,让他扶着。这么多外人盯着,她感觉会被人用眼神杀死。
    最终,他只能扶着她,看医生,抽血化验,楼上楼下地跑。医生诊断的结果是,饮食不当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建议她住院。
    桑槿最怕住院,急性肠胃炎这种事情她以前也经历过,所以直接拒绝了,只让医生给她开药。庞磊自然不懂什么是急性肠胃炎,直觉感觉很严重,让医生一定要给她开住院单。
    两个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医生出面,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用住院,去挂盐水,输两瓶液之后再观察下情况。
    于是,整个下午,两个人就在医院的注射室里共度。桑槿一边输液,一边睡觉。他在旁边看着。输完两瓶药水之后,他把她叫醒,问她肚子还疼不疼。
    桑槿感觉肚子已经不疼,所以更坚决不想住院了。医生给她开了药,叮嘱她以后饮食要清淡,杜绝辛辣。她连连点头答应,余光瞥见,庞磊看着她的眼神,异常地严厉,像是在无声地责备她,这两天逞什么能?她匆匆低下了头。
    从医院出来,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
    桑槿回到车上,感觉浑身乏力,靠在椅背上,没多久又睡着了。
    庞磊原本驱车送她回学校,到了她的公寓楼下,看她睡得很熟,没有叫醒她,又直接驱车回到了他家。她仍然没有醒,他便直接把她抱上了楼,把她安顿在他的床`上睡好。
    女人身体一挨着床,立刻就侧身躺着,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抱着被子。这样的睡觉姿势,典型的婴儿睡姿,一看就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那次他们一同睡在酒店客厅的沙发上,他就已经发现。
    那天晚上,他其实一直没睡着。身边躺着一个女人,虽然隔着一张茶几,他能睡得着才怪。她倒睡得很安稳,连他早早起来,离开酒店她都没醒。
    今天晚上,他家里又多了一个女人,他能睡得着吗?
    庞磊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看了许久,才起身,给她盖好被子,拿了他自己的睡袍,离开了房间,去洗澡。
    他离开没多久,桑槿模糊之中,感觉她好像已经不是坐在车上,却躺在了床`上。她立刻惊醒,随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房间里一亮。她环视了房间一圈,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她自己的公寓。
    桑槿迅速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床,走出房间。她走到客厅,看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高大身影,一身黑色睡袍,双手拿着干毛巾,在擦头发。他看到她,手中的动作停下来,眉宇微蹙,“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要回去了。”桑槿难以想象在一个男人家里留宿是什么情形。虽然他们也不是没有这种经历,但那次在酒店,是迫不得已。现在她也没病到这个地步,连家也不能回。
    “回去?晚上你要是肚子再痛,谁照顾你?昨天我不该剥那么多龙虾,今天做的菜也太辣,所以责任在我。到了明天早晨,如果你肚子不再痛,我自然会送你回去。放心,我不会吃了你。”
    他说完,也不等她发表什么意见,大步进入隔壁的房间,应该是他姐住的房间。没多久,他空手出来,又回了他自己的房间,也是她刚刚睡过的房间。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件睡袍,同样是黑色的,递给她,“我姐的睡衣上次都搬回她自己家去了,你穿我的,很干净,我用洗衣机洗过。”
    桑槿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忍不住笑。只是,她也没再推辞,把睡袍接过来,直接去了浴室。浴室里,已经多了一套新的牙刷,洗脸帕,甚至还有一条浴巾。他效率这么高?
    她愣了片刻,开始刷牙,洗脸,再洗澡,但没有洗头,担心头发干不了那么快。她还是有些困,打算洗完澡立刻去睡觉。
    桑槿洗完澡出来,看着他从厨房里走出来,一手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碗,一手拿着调羹,一边搅动,一边吹,热气腾腾。
    “过来吃白粥,你的晚饭。”他走到餐桌前,把粥放下来,坐在了桌对面,看着她,示意她过去。
    桑槿突然感觉到一种温暖,像是冬天里最冷的时候被暖炉暖过的那种温暖,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觉得暖融融的。她无声地走到餐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瓷碗,坐了下来,拿起调羹开始喝粥。
    她喝了一口才发现,他自己没有吃,却一直在看着她,她问了一句,“你不饿吗?”
    庞磊回过神来,立刻起身,“谁说的?我再去乘一碗。”他脚步匆匆,背影很快消失在厨房的门口。没多久又端了另一碗粥出来,回到座位上,和她一起“吃晚饭。”
    桑槿想问他为什么跟她一同吃白粥,他又没患急性肠胃炎。想想还是算了,她是客人,他肯定会迁就她。只是她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她不知道今天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原本应该很特殊,结果大半天都在医院里折腾。她心里有些遗憾。
    她吃完粥,要把碗拿回厨房,被他制止,让她直接去洗刷,早点回房间去休息。他自己把两个碗一同拿回厨房去了。
    桑槿眼睛有些湿,心里却是暖的。她又去浴室刷牙,出来以后,客厅里没人,她就直接回了他的房间,爬上了床。客厅里的声音很轻,她几乎听不到,后来,她又听到隔壁房间里开灯的声音。再后来,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睡不着。枕头有些高,她睡不惯,习惯性地把枕头抱在怀里,无意间发现,枕头底下压了好几张纸。
    桑槿爬起来,把床头灯调亮,把枕头底下的几张纸拿起来看。
    我喜欢你
    ……
    东西南北,你是我柔情的爱人
    我思念中星星的星星
    我喜欢你
    你是我硕果的丰润,血液里流淌的思念
    你是我梦中牵手的温情
    我喜欢你
    有分寸的、节制的、狂喜的、哭泣的
    我喜欢你
    ……
    桑槿感觉这首诗很眼熟,却始终想不起作者是谁。诗里面的每一句“我喜欢你”,下面都画上了重重的线条。这种画线条的方式,她很熟悉,之前谭雪倩的案子,很多资料上,也都被画上类似的线条,粗重有力,却很流畅,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
    她脑海里瞬间浮现一张熟悉的脸,冷酷而英俊,仿佛就在她眼前,看着她。她心跳陡然变乱。
    她立刻翻到下面一张纸,上面画了一块巨大的磐石,磐石上面画了很多的花,旁边写了几行字:
    你是我心底开出来的花。
    没有人能从我心上把你移走。
    除非把我的心也挖走。
    这可不可以算是永恒?
    ……
    桑槿看着这些字,感觉好像有个男人坐在她面前,很严肃地跟她说这些话。这么温暖的句子,配合他清冽的声音,冷酷的表情,她感觉很奇特。嘴角弯成越来越大的弧度。
    她又翻到第三张纸:
    没有来生,树不能站成永恒,风更不能永恒。
    你可以沉默,可以骄傲。
    但不能不依靠,也不能不寻找;
    不要从不思念,更不要从不爱恋。
    把你迷途的烦恼告诉我。
    不要每次相遇都化为永恒;
    一次就够了,就是我们的相遇。
    ……
    桑槿终于想起是谁的诗了,但她实在无法想象,她所认识的那个冷酷骄傲的男人,理性而克制,会去看三毛的诗。她记得她也是在17岁的时候,曾经迷恋过这种伤感悲情的文字,可她现在早就已经不看了。
    她脑海里浮现某个男人俯首抄写诗的情景。他是不是绞尽了脑汁,才憋出这么几句话来?最后的这一首,看起来像是一一反驳三毛的《如果有来生》那首诗。
    桑槿把三张纸按照原来的顺序放回去,把枕头放好,重新躺好。他是不是打算今天跟她说这些话的?她心里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期待。
    只是,她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到后来,她很困,终于又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被客厅里说话的声音吵醒。
    桑槿爬起来,整了整头发,走向客厅,走到门口,听到客厅里的人像是在打电话。她无意间听到“丁宇桥”这三个字,覆在门柄上的手,瞬间顿住。她呆愣在门口,一直到有人敲门,她才惊醒,打了开门。
    庞磊问她肚子还痛不痛,她摇了摇头,“不痛了,吃完早餐,你直接去警局吧,我打的回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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